上了车,施星晖提议说:“ 东直门有家私房味道不错,屹哥也是那的常客,不如我们去那吃?”
陈暮望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随口回:“ 都行,你是东道主,听你的推荐,准没错。”
开车间隙,施星晖时不时的朝陈暮看过去一眼,不知为何,他感觉陈暮今天情绪不太好,车里一直安静也挺尴尬,思忖几秒,他起了话题:“ 对了嫂子,屹哥知道你来京市不?”
她说:“知道的。 ”
“屹哥也真是的,自己没空,也不知道安排人带你玩儿,害你今天白跑一趟,等我打电话替你说说他。 ”
本身今天就是临时起意的行程,一点怨不上人,瞧见施星晖趁着等交通灯的功夫真要拨电话,陈暮赶忙说:“ 本来今天要回去的,没赶上高铁,才多留了一天,他最近应该挺忙的,别打了。”
经陈暮提醒,施星晖想起来,顾时屹最近的日子好像真不好过,他放下手机,又说:“ 嫂子你存的有我电话吧,下回来京市,屹哥再没空,打给我就行,陪吃陪喝陪玩一条龙服务,找我准没错。”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点公子哥特有的痞气,把陈暮逗笑了。
吃饭的地离她们碰见的地方不远,四公里左右的距离,施星晖很会聊,说笑间,就到地方了。
停好车,陈暮跟着施星晖走去菜馆,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餐厅,要没人带着来,还真不好找,外头看着就是一处四合院,大门紧闭,也没有招牌,只门口站着一位侍应生,穿的还是常服。
看见她打探的视线,施星晖解释说:“这餐厅只对固定客人开放,清净,嫂子你今天吃过后要觉得味道不错,下回来报屹哥或者报我的名字都行。 ”
陈暮笑着应下这话。
言毕,服务生引着两人往餐厅里头走,路上他说今天包厢都被预定完了,只大厅还有一张空桌。
施星晖知道陈暮并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哪吃都一样,“ 那就大厅吧。”
服务生笑着应下,继续带着两人往里走,说是大厅,其实也就是正对门那间房,空间不大,装潢古色古香,摆了四张方桌,这会儿其余三张都坐了客人,只东北角那张空着。
两人坐下,换了另一位服务生过来招待她们,施星晖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交到陈暮手里:“这儿的菜都不错,我常来,嫂子你看你爱吃什么,随便选就是。 ”
陈暮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选了极具本地特色的烤鸭和铜锅涮,主打一个不顾东道主死活。
点完菜,陈暮习惯性看眼手机,结果发现下车的时候连包带手机全忘车上了,施星晖看见动静问她在找什么,她说手机忘车上了,施星晖听言站起身,道是出去帮她拿一趟。
索性没上菜,一个人坐着也没事,陈暮跟着站起来,预备一块去。
车子就停在院门外的巷子里,两分钟的功夫,两人取好东西,重新回到院子里,陈暮也没急着回去,这院子造景很不错,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很是安静惬意。
看出陈暮的兴趣,施星晖介绍道:“这院子旧时是王府,设计很不错,后面还有一进院子,改成了露天庭院,搭了间玻璃房,嫂子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这设计新鲜,红墙灰瓦,绿树成荫间的玻璃房,一定别有一番韵味,陈暮欣然点头。
身旁的服务生适时说,今天这玻璃房有贵客在,不好打扰。
施星晖不甚在意地回,多金贵的客人,在院门口瞅两眼也不行?
都是浸润在圈子里的公子哥,那股劲儿上来,服务生自知他两边都得罪不起,于是他只笑笑,带着人往后头那进院子去。
大约是因为有客人在,这进院子门口还虚虚落了锁,开门前,服务生说:“为了保证院内客人的用餐体验,门只开一扇,就能看见院子全景,希望两位体谅一下。”
施星晖也没再为难人,往旁边挪了点,将空间都留给了陈暮。
今天他出门是替家里到景山办点事,手机恰在此时进来一通电话,看来电显示,约莫是家里人问他进度的,他喊了声陈暮,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去接电话,陈暮微笑应着,眼神回他自便,就这样,施星晖没往开了门的院子里看一眼,就去旁边接电话了。
等他站定在院门几步远处,正欲按键接起电话,忽而听见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就看见陈暮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突发情况让他顾不得再管手机,迈步跟过去,追人之前,他不明就里地回头往正在关门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看清楚玻璃房里坐的客人的那一秒,施星晖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今天真是好心办坏事!
原还想着今天意外招待了陈暮,过后可以好好敲顾时屹一笔了,现下再看,顾时屹要是知道今天他带陈暮来了这里,怕不是能当天暗杀他。
……
院内餐桌前,顾文怀一脸和气的和梁老爷子说:“先前是我们阿屹不懂事,不过事出有因,我也是最近才知晓,阿屹和君达的那笔投资签了对赌协议,五年内基因项目没有任何盈利产品上市的话,会输掉全部身家,这孩子不想荟玟和他同担风险,才把订婚一拖再拖,偏他还是个实心眼儿的,要不是我这回逼问,他还是不肯说,我们家上上下下对荟玟那是一百个满意,不然也不会同意他把基因库当聘礼提前送出去,梁老哥,现在情况您也知道了,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梁老爷子坐在主座上不动如山,不表态,不回话。
一旁,梁荟玟听完这番话却是一点坐不住了,最近川禾的经营情况她不了解,她只听见,原来二哥迟迟不肯订婚全是为她着想,她看一眼视线不知落在哪里的顾时屹,又看一眼还在那装沉默的自家老爸,喊道:“爸爸。”
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瞥一眼自己女儿,这傻孩子,一颗心全系在顾家老二身上,再看看人家,一眼没看她,他轻咳一声,问顾时屹:“你二叔说的是真的吗?”
顾时屹听声聚拢视线,往梁老爷子那看过去,避重就轻回:“梁叔父,是签了对赌协议。”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五年内川禾在你的带领下做出成绩肯定没问题,既然都说开了,还是把日子赶紧订下来吧,定下了,玟玟也才有心情在外头好好读书,省得她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听见老爸这么公然调侃自己,梁荟玟不满的嘟囔一声。
顾文怀悬了好半晌的心,这才一点点放了下来,看见自家侄子好似又出了神,他赶忙替他回道:“梁老哥说的是,定日子这种事,小辈们哪懂,咱们商量就好。”
顾时屹面色如常坐在那,听着两位长辈就订婚事宜的一些讨论,他在内心无声喟叹,这盘棋,到此,好像还是走到了死局里……
思绪飘忽间,余光好像看见院门动了一下,他心骤然紧缩,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安如潮而过,往外头看过去时,又只见院门紧闭,院子里也不见任何人影,是了,昨晚才和陈暮通过话的,这个点,她大约已经到学校了,他稳稳心神,压下那股不安。
*****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她心乱如麻,在看见餐厅第二进院子里的那一幕后,她什么也顾不上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施星晖几乎是跑着才在巷子口追上陈暮的,她脚步太快,一点不看路的径直往前冲,只看背影,也不难想象此刻她脸色有多难看。
不敢让人真的走到大路上,施星晖抓住陈暮的包袋,叫住了她。
“知道梁荟玟吧。”被迫停下脚步的陈暮转过身,平静问道。
在她没什么温度的注视中,施星晖立正身,表情也一秒严肃起来:“嫂子。”
陈暮低眸,很轻的笑了一声,再开口,声线苦涩:“相识一场,别瞒着我。”
施星晖闭了闭眼,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片刻,他说:“去年顾叔走之前,给屹哥指了这门婚事,本来早该订婚的,但屹哥把手上经营了几年的大项目送给梁家,换来了订婚延后,为这事,屹哥过了一段艰难日子,现如今,川禾的新药审批又因为屹哥回回的推脱被梁家压着,公司资金链紧绷有一段时间了,嫂子,屹哥心里有你,为你做到这一步,他肯定一点没给你提过,他最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停顿几秒,施星晖小心翼翼的试探:“就算订婚,肯定也是权宜之计,没到婚礼那一步,随时都不作数的,嫂子,你不会……让他为难的吧?”
陈暮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只平静的笑:“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施星晖松一口气,摇头:“当然不是。”
陈暮回着笑,真心实意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今天咱俩见过面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38章
回程的路上, 陈暮想了很久,也许相爱的人,该是相互理解的,恨吗, 曾经的承诺言犹在耳, 可这世上, 人又并不只是相爱。
周一, 陈暮去实验室前先去了教办一趟,她导的课题前段时间和奥斯陆大学一生物实验室开展了合作交流,关于创伤性脑损伤相关生物标志物的研究。
为了合作的进一步发展,两边计划互派交换生深入交流学习, 今天她是来交申请单的。
从教办刚出来不久,陈暮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前段时间的宣讲会上,老板曾经询问过她是否有意向参加课题交换, 她各方面条件最合适。
当时她拿不定主意, 在老板看来是拒绝的,是以听闻时隔多天陈暮主动去交了申请单他也挺好奇。
电话里,老板再次和她确认:“那边条件会辛苦一些, 确定想好了吗?”
陈暮没一秒犹疑地说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板很欣慰:“这两天把手上现有的实验进度同步给你师姐, 然后可以准备签证了。”
完成实验室交接,陈暮预约了最近的面签时间, 老板让她全心准备交换事宜,尽快拿到签证然后出发。
收到下签邮件那天, 陈暮一个人对着手机在宿舍坐了很久很久。
她找出顾时屹的聊天框,拉到最上面, 一点点往下看,她俩都不是那种特别爱聊天的人,但这一年多来的聊天记录,还是让她翻了近两个小时。
2013年1月12日,她们在长城科考站,借用基地信号添加上了对方的微信,那天她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他是列表好友里第一个点赞的。
2014年3月28日,最后一页聊天记录,他说这周末回临城,问她有没有什么安排。她说目前没有,周末见。
回到临城的这半个月,她想过或许哪一天,顾时屹会忽然打给她,或是在什么时刻,很郑重的给她发很长的消息,告诉她他的迫不得已,他的苦衷,可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不是意外在京市多呆了一天,恰巧看到那一幕,也许她真的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那两个字产生关联,她不想抱着恶意揣测任何人,但他的确是这么做了。
陈暮极轻的扯了下唇角,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而后退出聊天框,订了一张最近前往申城的机票。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她站起身,从角落拉出来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宿舍门忽然被推开,陈暮跟着动静看过去,见是简卉拎着笔记本走进来。
看见陈暮在宿舍,还是在收拾行李,她愣了愣。
她刚结束组会,回来放东西去参加师门聚餐,按道理,宿舍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的,陈暮不但在,还准备走,她竟然一点不知情,“你要去哪?”
陈暮手上动作没停,说:“去申城一趟。”
简卉又问:“去申城干嘛,明天周三,你不用去实验室了?”
陈暮笑笑,说:“老板带着我们组其他人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我没去,在学校没事做,去申城找他一趟。”
说着,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握着拉杆站起来:“我叫了车,估计已经到了,先走啦。”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要离开的消息,直到现在也还没告诉室友。
简卉不可置信的拧眉看她:“不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恋爱脑了,为了见你家顾总连学术交流会都不去。”
陈暮不置可否的笑笑,要她真如简卉所说是个恋爱脑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权当没看到京市那一幕,若无其事的和他继续。
可事实上,她无比清醒的坚守自己的原则,这段时间才会过得这么痛苦。
......
……
学校距离机场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平稳行驶在临城的街道上,她无言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以前她一直觉得她想逃离这里,可等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她竟然很舍不得。
再回神,车载广播正好在放一档点歌节目,一位女生连线主持人,说想给自己点一首《Letting Go》,纪念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她和主持人讲自己的故事,她说她们相识在最美好的十七八岁,她为了他选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大学不听父母劝阻跟着他去了他想去的城市,毕业放弃父母在家乡给她找好的稳妥工作,和他一起在临城打拼。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不管在校园还是在职场,都是她追逐的榜样,在一起的这几年里。他也算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昨晚,男友突然和她说要和上司的女儿结婚了。
她在快餐店坐了一天一夜,从相识的第一天回忆她们的这段关系,她好像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她和朋友讲自己的遭遇,朋友大骂他是渣男,说要陪她去找他理论。
但这样挺没意义的,对吗。
她自问自答。
停顿几秒,她哽着声,继续说,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我选择放手。
没给主持人安慰的机会,女生挂断了电话,放歌之前,主持人还是插播道:“亲爱的姑娘,最美好的年纪里,你有过美好的回忆,虽然结局不甚如意,但人生贵在经历,来自蔡健雅的《Letting Go》送给你,祝愿你未来一切都好。”
歌里唱:
我终于舍得为你放开手
因为爱你爱到我心痛
但你却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