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他小叔叔,向来行事稳妥,那年中秋,因为一场重要会议突然离席,不仅国外客户、连家中人都惊动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反正就那么乘车离开了,翌日一早才重新出现。
可是那单生意也丢了,横跨段家几年生意链的主客户。
老爷子大发雷霆,斥他办事不力,竟愚钝出这种过错,那几个月,连带着生意方面都交了二房好久。
老爷子看似慈祥厚爱,实则,在京中打拼那么多年到如此望族,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这一点,从他年轻感情上,能连娶三任太太就可看出。否则,那两年段家全家人也不可能如此貌合神离。
他问:“你醒来后,看到的真的是嘉熙哥?”
他不好说。因为嘉熙哥,压根就不是能照顾人的主。
苏恩幼也怀疑,可是,她确定。
她说:“真正对我好的人,我不可能会忘记。”
段雅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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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段淮叙从公司出来上车时,也交给秘书一封信。
他说:“你把这交给嘉熙,他会明白的。”
秘书知道这是什么。段淮叙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把侄子的女友娶到了身边,他做不到能完全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到底是一同相处也有一脉血缘的人。
虽说段淮叙与他父母,与二房的那两号人关系压根就不好。
可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侄子,他确实是打心里对待过的。
他是一个有很多心事的人,身处孤寡高位已久,自然也不会屈下身去与人亲自会谈什么。
那里面写有一些缘故、一些个中理由,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还是好好的,如果对方愿意理智听一听的话,他想讲给对方听。先礼后兵。
安嘉熙来他公司找不到人,也给他发了许多消息,甚至是他在公司会议时也轰炸过他。
少年的怒气,来势汹汹。
什么时候都是浩浩荡荡。
秘书不知道对方具体和段淮叙说过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些什么很好的话。
他只问:“那么,为什么不和太太说清楚。”
段淮叙望着车窗外。
秘书的话没人应答,从后视镜去看他,心中自然也有答案。
这事,只有秘书知晓,那年段淮叙突然离场,是因为听见了苏恩幼从台上坠落跌伤的消息。
向来沉稳理智的男人,第一次那么失了分寸,上百人的会议场合,说离席就离席,一点后果也不顾。他直接就去了医院,苏恩幼一人独自在京,无人照顾,就算是舞台出了意外,她也没有家人能第一时间陪伴在身旁,她是孤单的,只有一个人。
那一晚,是段淮叙亲自去照顾她,明明当时和她也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甚至是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可以去照看她。
可是,仍然是义无反顾的,也再顾不上那些世俗伦理的,甚至是也不怕被人知晓。
她那时是安嘉熙的女友,已经谈了一两年,他们感情良好。他一直都知道,也守着分寸,他什么也没想过,哪怕是见到了苏恩幼,他也是尽可能端着淡然平静的态度,不让她发觉了一丝异常。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一旦被两人发觉。
那于她和安嘉熙的关系是灭顶的。
他甚至也做好了准备,想到安嘉熙以后会娶她,会迎她进段家门的程度。他想过了,如果如此,那他大概也一辈子不会结婚了。
人这一生,要有那万分之一的心动何其艰难。
说来好笑,他和苏恩幼明明也是年少时相见过的,只是那时他正打拼事业无心感情,她还懵懂不谙世事,那么昔年以前,还只有二十出头的段淮叙又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栽在这种小丫头片子身上,那么深,那么惨。
如果早知道,那么当年她奶着声音和他说要跟五哥哥一起回家时。
那一句,他就不会应了。
年少时射出的一把箭,精准地隔了一整个岁月,完整地击中了他。
从那日他无意在戏台下的惊鸿一瞥,苏小花旦是同学给她的戏称,她明艳利落,亭亭款款,唱戏的样子是那样大方自然。莺莺燕燕的娇娥唱腔之余,他看愣了神。
其实那天他也是去谈生意的,感情于他而言,是最次末才会考虑的东西。
可是那一晚,他的所有注意力却全都在了那抹倩影身上。
移也移不开。
苏恩幼直到昏迷前手里也紧紧攥着她的丝巾手帕,说着梦话,怎么也不愿忘。秘书跟随在他身后,那一晚,医院楼上下开单、缴费、拿药,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段淮叙一人在深夜完成的。恩幼从手术室内出来,他亲自照看,拿手帕帮她擦脸,一点点照顾着,甚至是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帮她把指甲上的泥灰也擦干净。
她的脸庞,要时刻保持干净漂亮的模样,她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愿意醒来以后看到镜子里自己那么憔悴的模样。
那年看到她那样,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也想起安嘉熙当初刚和她在一起时和自己说过的话,他明明说过:“小叔叔,如果以后我娶了恩幼,那么我肯定会好好对她,我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吃一点苦。我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你相信我吗,我会做到的。”
段淮叙在院里栽山茶。
安嘉熙还不知道他的叔叔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那白色素洁的山茶花,忙里抽空,也要栽种好院里的那一草一木。
他总是那样温润尔雅的,眼也没抬,只说,“我相信你。”
可是这才多久,她出事的时候,安嘉熙又在哪。
他是怎么对她负责的。
他又怎么,配得上她。
段淮叙一直在病房看了她一整夜,直到天明,连秘书都忍不住要提醒,苏家父母快来了。段淮叙才站起身,说给安嘉熙发消息,通知对方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照顾恩幼,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来过的消息。
清晨,病房传来苏恩幼苏醒的消息。
来探望的人快把病房门踏破。
唯独那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医院大门外的深灰宾利旁,静静望着那楼栋。如果岁月沉静,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隐秘的后半夜。
他曾经,也非常近距离地,触碰到了她。
哪怕,这天一早后,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另一个。
他乘轿车离去,头也没回过。
而如今。
段淮叙:“我不愿让她觉得,我是一个这么心思深沉、还喜欢夺人所爱的人。”
秘书知道,他是顾及自己在苏小姐心中的形象。
段淮叙永远在意他在她心中是否是体面的。
至于安嘉熙,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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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月月中,校区旧友戏曲大会,苏恩幼作为旧校友参加,主动献唱经典名剧片段《生死恨》选段。
偌大而辉煌的礼堂内,台上,苏恩幼也就穿了一身普通常服,可仅是杏唇微张,那婉转唱词也就娓娓由来。一曲即兴,差点表演成正式演出。
台下,不少名师前辈坐着观望着,简单一曲过后,也纷纷抬手鼓掌。
而无人所知的1A座椅前排边沿,光影偏暗的地带,穿了一身黑色暗纹正装的男人也静观着,长腿交叠,面色寻常,视线只认真地观着演出,也看着那悠然唱曲的小花旦。
一曲结束,周遭光线乍起,掌声四起,他也慢慢抬手,轻轻鼓了鼓掌。
他在看台上的人,可周围的人又都在看他。
后排的几位女大学生早已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一直小声讨论着,最后上前来想要个联系方式。男人侧目,没讲话,身旁的秘书却是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意思,便是婉拒了。
可全程,那模样俊美的男人也没有发一言。
演出结束后,身旁友人凑来说:“你家那位小老师,唱得还真是好啊。也没穿戏服,就是这么一曲简单的即兴演出,可我却觉得仿佛去了人家正经的戏台下边,不敢想她要是穿着戏服那得多惊艳。”
段淮叙道:“她是很优秀,谢谢你的夸奖。”
简扬笑了笑,又说:“不过,你这身西装原先没见你穿过啊,你好像不常穿这种偏高调的,怎么今天……”
段淮叙的外出穿搭风格向来沉稳内敛,很少有穿那种过于鲜艳亮眼的,其他颜色就先不说了,这暗金纹的对他来说也太过喧宾夺主了。虽说今天是校方邀请他才会特别出席,这正式出席自然要穿正装,可难得见他穿这种款的。
都不像段淮叙平日的风格。
段淮叙也顺着看一眼:“怎么样?”
简扬多瞧了几眼:“风格张扬,有一种很不同的魅力。也难怪人家女孩子找你要联系方式,我要是女大学生,我也喜欢你这种。”
他笑笑,因为这是苏恩幼送的,所以他很直接就穿了出来,穿她送的衣服来看她演出,那不是正好。
至于其余的人,他没有关心过。
很快苏恩幼去后台卸妆,段淮叙也去了后边教室找她。今日苏家两位大哥都要过来聚餐,顺便也是过来探望探望恩幼,他们约好了晚点去碧天横珺,那是很知名的度假村。
冉家的产业了,新开的游玩会所,有桑拿,汤浴、足疗。苏恩幼虽然不大感兴趣,但想着到底是放松么,也就应了。
刚卸完妆换好衣服也看到在门口等的段淮叙,他很少来她演出的这种后台场所,这儿也就是平时学生上课用的教室。没有剧院的那种条件,只有很简易的桌子加卸妆镜。
她正摘下自己一边耳饰,微微有点刺痛,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直接来后边找我了,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
“没什么事做,加上也想看看你在后台。”
她把耳饰放盒子里,段淮叙走了过来,她本想接着取第二个。
可耳垂忽然被一微凉指节捏住。
她动作一僵,直接的触碰令苏恩幼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会上手,当即坐那儿不敢动。
可感受着男人手指在自己那么暧昧的位置,她又按捺不住想挣脱。
段淮叙:“别动,我帮你。”
她乖乖坐那儿了,接着感受着男人轻柔的动作,明明也没化过妆,却仍然很会,他一点点帮她把耳饰取下来。
段淮叙帮她把耳饰取下来,放回盒子里,也说:“平时怎么那么不小心,总是这样弄痛自己那怎么行。”
“还好,也不是很痛。我哥到哪了,今晚去哪吃饭?”
“碧天横珺。”
“嗯。”其实苏恩幼记得,只是刚刚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有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