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说。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她说得更轻,“长痛不如短痛。”
辜屹言耐着性子,亲自抱她去洗澡,烟荔坐在浴缸里,长发湿答答地垂落在胸前,一捋一捋地贴着皮肤,她抱着腿,身形迷蒙在氤氲的水雾中,好委屈。
大概他只当她说的都是醉话,意识不清,都是假的。
B市的一月,气温骤降至零下,烟荔赤脚踩在浴室的地暖上,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细致地擦干每一道水痕。他给她吹头发,手指轻柔地穿过发丝,捋直打结的地方,从来不会拽疼她,明明这样的事他以前经常会做,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为什么会越来越难受,总觉得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蛋羹早就凉了,他再去炖了一回。
今夜,无星无月。
烟荔蜷着身体,裹着毯子的样子像毛绒绒的团球,缩在她最喜爱的云朵沙发上,正前面是投影机播放出的电影投影,某部经典的爱情老片,灰白色调,薄薄的微光投射进她眼底。小雪竖着耳朵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跳上桌台,正正坐在她柜子的最高处舔毛,高贵、慵懒,她凝眸片刻,直到辜屹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挡住了猫,“不去主卧?”
她不答,也不接他递的蛋羹,故意惹两个人都不痛快,僵持许久,辜屹言还是很好脾气,将蛋羹和醒酒药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自己出去。
电影没滋没味地结束,停在最后的加载界面,烟荔睡了一觉又醒,浑身舒服些,趿着拖鞋去客厅喝水,才发现辜屹言也根本没回卧室睡觉,一个人在书房。
银白的灯光冷冷戚戚地晕染,电脑屏幕满是稀奇古怪的英文术语和数据,男人摘下半框眼镜,神思倦怠地揉了揉山根,侧眼看见背后的烟荔。
他起身关灯,从她旁边经过,烟荔捉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拇指缓慢地摩挲他的虎口。
难熬的时候需要点刺激去冲淡那些令人烦恼的事,她想,与其自我内耗,更不如享受眼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优柔寡断?
她总会忘记的。
黑暗里猫咪团成团睡觉,耳朵倏忽动了动,它眯缝着眼,打了个哈欠,露出上排尖牙,瞳仁乌溜地望着沙发上的主人们。
那是女主人最宝贝的云朵沙发,淡粉色,羊毛绒,它的小爪子去踩过,会软绵绵地陷下去。现在,男主人的膝盖也陷进去,半跪着。
它只能看见男主人的后背,如此傲人的肩宽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天神的艺术品,他慢慢低下去,它就能看见女主人,面对着它,裸裎无遗。
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端端正正地直坐起来,它跳下柜子走去水盆喝水,舌头轻盈且快速地往内卷,激起阵阵波纹,再伸展开继续去勾水珠,像波涛惊拍海岸,同其他声音一道在寂静的房间中变得尤为乍响。
烟荔咬着下唇,用力的,抓着沙发的长羊毛。近乎折叠的姿势,短暂却心跳加速的窒息感使她像一条搁浅的鱼,起初挣扎,最后脱力地深深下陷。
猫跳到她的身边,倒刺柔柔地刮着女人略带颤栗的指尖,它能够嗅出女主人的心情,舒适又痛苦,人类真是复杂矛盾的生物。
它伸出舌头舔走了嘴边残留的水珠。
沙发算是废了。
烟荔不想带去干洗店,于是自己花了半天时间冲净、晾干,辜屹言从公司回来,看到她眼巴巴地守在旁边,好心提醒:“天气冷,放在阳台的话至少三四天才会干。”
她瞅他一眼,腿心还在发酸,“那你再给我买一个。”
“行,哪里买?”
“绝版啦!”她哭丧脸。
那晚过后,烟荔又正常了,该吃吃该喝喝,及时行乐。除了被迫跟辜屹言签下“丧权辱国”的禁饮烈酒条约,她待在家里,清汤寡水地养了几天胃,月末公司宣布团建休假日期及地点,就在下周,他们行政部和售后服务部和市场部一起去某个四季如春的小岛。
几个部门里跟烟荔熟稔的同事不多,除却文竹,勉为其难再加个段致成,别人顶多算是泛泛之交,烟荔也正好想出去旅游放松心情,免费还倒收钱的干嘛不去,无意义的社交能躲即躲呗。
出发前夜,她在收拾行李,突然想起件事,问辜屹言:“你跟哪几个部门去?他们策划部今年好像去北方滑雪。”
辜屹言在料理台冲茶,语气乖张:“你什么部门?”
她一听,火死,放下手头的事站在他面前气呼呼地叉腰,“一年了!我在你手底下干了一年你不知道我哪个部门?我好歹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得,可能女生就记个卢子欢吧,我是给你们公司打扫的保洁!”
他扑哧笑了,弯腰附在她耳边,“我当然陪老婆。”
“那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我们的‘奸情’。”烟荔折回卧室继续整衣服。
—
周一,碧空如洗。
烟荔下了飞机,扑面而来不再是料峭严寒,而是暖融融的惠风,吹得人从头酥到脚,筋骨也不僵硬。
T岛气候宜人,植被茂盛,海鲜特产应有尽有,因为环境好,一度被国人誉为打卡圣地,许多电视剧电影都在这里采景,每年旺季不乏年轻夫妻过来拍摄婚纱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先按照计划入住当地的民宿,然后吃晚饭,民宿老板挺热情,肉啊海鲜啊摆了一长桌,烟荔入了座,环顾周围在找辜屹言,但他还没来,兴许有事耽搁。
这个时候的丝螺已经不那么肥美,无奈民宿家的手艺实在高超,爆炒得麻辣鲜香,文竹吃得满嘴流油,“爽啊!果然上班是最坐牢的事,虽然是集体团建,但比在办公室坐到屁股发烂强。”
“荔枝,明天去海边,你有没有带超sexy的比基尼呀?快待会回房间先给我过过眼瘾~”
susu凑过来,“文竹,我也带了,要不要看?”
“都行都行,谁穿没差。”
“我刚才进来看见袁杰了,辜总的特助,”susu神秘兮兮地说,难抑兴奋:“是不是辜总跟我们一块儿来了呀?”
文竹啃着鸭脖:“袁杰在的话八成差不离,幸好,卢子欢没来。”
“你们部门和售后服务部门都女生多,还少一个卢子欢呀,这次的团建对我来说就是联谊会,辜总那种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其他人我还把握不住?诶诶荔枝,你小徒弟也来了吧。”
烟荔点点头。
susu表示妥了,刚巧有不认识的女生过来找她说话,等女生走了,susu跟烟荔文竹两个人八卦,“她在追市场部的Gary,也很帅,感觉还蛮有苗头的,让我给她做僚机,争取团建跟他在一起。”
文竹认识Gary,“那他们俩挺配的,男生是开心果,女生性格也外向,在一起肯定很快乐。”
“是的呢,估计......快表白了吧......”
入夜,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烟荔和文竹和售后服务部的yuki一个房间,yuki出去串门了,大概十一点前回来,烟荔在做入住前的准备工作,检查有无针孔摄像头、简单清理浴室,之后,她把带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塞进橱柜,文竹贼兮兮地贴上来,“荔枝~~”
她心领神会,拎出件泳衣,文竹看了看款式,心热地去找出自己那件,烟荔说:“我很久没穿了,可能尺寸不大行。”
“这玩意越小越好嘛!我去瞅瞅susu那套,哎呀我是不是买的太露了......”她嘀咕。
房间就剩下烟荔一个人,她边整衣服边点开微信,毫不犹豫地给辜屹言打语音电话,嘟嘟两秒,他接。
她冷笑:“陪老婆陪到外太空去了?失踪?”
男人嗓音微哑,隐隐含笑,性感又好听,“我在,晚饭赶不及来吃,你在房间么?”
烟荔答不在。
咚咚——
墙壁对面传出叩击的两声,吓得烟荔嘶气,他失望道:“我幻听了。”
“你住隔壁?一个人?”
辜屹言说嗯。
烟荔的心痒痒的,像有羽毛挠,嘴硬:“哦,一个人睡大床很舒服吧,没人会踹你,没人抢你被子。”
他懒懒地应:“没人当你的抱枕,没人替你暖被子,晚上会不会失眠?”
“才不会!充个热水袋比你有用得多。”
烟荔合上柜门。
“在干什么?”
女孩看了看敞开的行李箱,唇角翘了翘,“在跟同事分享明天穿哪套比基尼好呢,这一套还是这一套。”
“你带了几套。”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淡下来,烟荔笑意扩大:“两套,一套是明天去海边穿的,一套是独家限定款,只给.......”
她故意尾调扬起,说得很勾人。
“付费观看。”
第22章 Wag tail
Chapter 22
辜屹言没能看到。
因为文竹突然回来, 烟荔眼疾手快地掐断通话。
她没发觉异常,哼着小歌去洗澡,忙活到九点半, yuki也回来, 或许是旅行第一天的缘故,体内兴奋因子膨胀得超标,三个人关了灯谁也睡不着,yuki提议去岛上的小吃街逛逛吧。
她们迅速换好衣服穿好鞋,蹬着小单车就去了最近的市场, 街道灯火通明, 两边是琳琅的摊铺和民房,各种式样的花灯花伞悬挂在半空,颜色剔亮, 密且长地望不到头。糖葫芦、鸡蛋汉堡、红糖醪糟冰汤圆......小吃的品种多, 物美价廉,还有特色工艺品,木条灯、手作绒花、手绘团扇, 个个都击中少女心。
文竹有个胃专门用来装除主食以外的食物, 买了半只姜母鸭还买了海蛎煎和芋泥车轮饼, 烟荔跟她拼着吃, 免得吃不完浪费钱, 她睡前不喜进食过多, 尝个味道便满足,两个女生围在手绘团扇的摊位前叽叽喳喳, 烟荔站在她们身后, 慢吞吞地咽车轮饼,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震。
是来自辜屹言的转账提醒, 并附加一条信息:申请观看。
他可能知道她出门了。
烟荔毫不犹豫地收下巨款,然后过河拆桥。
“滚。”
—
她们睡到自然醒。
文竹和yuki先起,顺道给最后的烟荔带了早饭,烟荔还不想起,赖在床上,文竹正在焦急地化妆,“荔枝,她们都去海边了,你快点穿衣服。”
T岛的温度基本在20度左右,不算冷不算热,烟荔简单上了妆,然后给自己多披了件外套,文竹穿着下海的性感泳衣,脸蛋红彤彤地从浴室出来,“会不会太暴露了呀,我好不适应。”
“不会呀,就是那么设计的嘛,身材棒就应该大方地展示,让所有人为我们尖叫吧!”yuki高声欢呼。
海边人不多,毕竟他们会错开时间,有的人想再睡会儿,就下午来。男孩子基本都裸着上身,只套个沙滩短裤,女孩子们大多穿着吊带连衣裙或比基尼,清清凉凉的,很是赏心悦目。沙滩上放了两顶大的遮阳伞和沙滩椅,烟荔赤脚踩着细软的沙子,走过去。
辜屹言就在呢。
她极度无语地乜他一眼,少爷还是少爷,深闺还是那个深闺,短袖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文竹和yuki跟过来,看见他,诚惶诚恐地打招呼。
他冲几人微笑,平易得过分,目光不温不热地扫过烟荔,停留两秒后离开,把“不熟”两个字刻在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烟荔佯装无意地脱下外套,从锁骨到胸脯到腰腹到大腿,一寸一寸地如剥鸡蛋般,她的头发长还多,垂到尾椎骨,因为前凸后翘的身材弧度,并没有紧贴腰窝。她的泳衣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墨绿色,后背绑带,只遮住关键部位,而绿色更显白,她在太阳底下更加白得发光,女孩弯腰将外套放在另一张沙滩椅上,挽起长发侧眸瞥他,他也刚好看过来,文竹和yuki背对着他们在聊天,谁都没发现两人的暗度陈仓,辜屹言就这么放肆地盯着她,没打算挪眼。
烟荔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跟她们去海边。
蒂芙尼蓝色的大海,宛如世界晶莹璀璨的泪滴,收纳坠落星辰,于日光下波光粼粼,澄澈、梦幻。烟荔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看过海,但年纪太小,时间太久远,如今早就遗忘,她喜欢大海的广阔无垠,能带给人心静的感觉。
文竹撒开丫子在沙滩上狂奔,让每一次潮起潮退冲刷走留下的脚印,烟荔掬起一捧海水,缓慢松手,任由它们流走,浇在脚上。她走进浅水区域,那里海水漫过小腿肚,温温凉凉的,后潮推涌前潮柔柔地亲吻自己的肌肤,文竹追过来,冲她喊:“荔枝!去不去浮潜?”
烟荔没有浮潜的经验,虽然有些害怕但很想尝试,她看见辜屹言从沙滩伞下走过来,站定在自己身边,垂头轻声问:“想玩?”
她嗯了声。
文竹和yuki已经去了,辜屹言要来两套呼吸管和面镜,“下水之后跟着我,时刻注意周边环境,不要乱跑不要跟丢不要做埋头的动作,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