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荔在两个月前换掉了手机号码, 注销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把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剥得干干净净,辜屹言不可能再联系到她。
只是一提起生日, 她就克制不住地去回想离开前的夜晚, 他半梦半醒地告诉烟荔自己准备了给她的生日惊喜,甚至语气中都难掩小小的自豪,还有他在深度睡眠下也念念不忘祝她生日快乐。
“不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马克杯的茶水少了一半,烟荔却仍是觉得喉咙干。黑暗大片大片的挤进平房, 它们在巡视、游荡, 最后簇拥在电视机闪烁的荧光前,“我还记得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实话说, 我并不爱过生日, 自己也经常忘记。前一晚我在外面跟朋友聚会回来,好像是.....将近凌晨,我推开门, 不小心撞破他还在布置的惊喜。”
“奶油蛋糕, 这么大——”烟荔没有几英寸的概念, 凭着记忆徒手比画, “小时候的生日我从来没有吃过, 因为每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我最爱吃蛋糕的年纪,我没尝过一口。但他买的好大也好甜, 就像......想弥补我的前十多年, 我们去了海洋世界,然后吃了烤鱼, 晚上滚床单,那一天真的特别美妙,是我二十多年里最难忘的生日。”
“我以为他不会记得的。”
烟荔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昭昭,你知道辜屹言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薛昭当然不知道,于是她自问自答:“他的原生家庭没比我好哪儿去,估计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我刚开始不知道他的生日,他也从来没提,后来是我自己发现的,就在我生日前一天。”
“他从来没庆祝过,没给自己买过蛋糕,也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祝福。所以我决定,明年他的生日我也要给他买蛋糕,我一定要陪他一起过,但我食言了,留下他一个人,他肯定......恨死我了。”烟荔说:“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他是遇见过的男人里对我而言最特殊最有别样感情的人,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叫什么,却只是害怕,我害怕有一天又见到温柳嫦留给我的那一幕。”
薛昭听林颂词模模糊糊谈论起过。
还在上初中的烟荔,跟她的发小将自己母亲捉/奸在床。
但烟荔从未讲过细节。
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带给年幼的她强大的视觉冲击,秦祯也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朝少女投来求助的目光,烟荔多希望他此时能别看她,仿佛被一同钉上耻辱柱,拽进污秽肮脏的深渊共沉沦,她的脸颊在烧火。
温柳嫦平静地穿好衣服下床,包括那个苟合的男人,赤膊着上身跟在自己家一般,嬉皮笑脸地经过两个孩子,对烟荔说:“小妹妹,你妈妈叫/床真骚。”
无疑是心灵摧残。
那一天结束,烟荔给秦祯买了好多好多糖果,答应给他抄作业,求他别说出去,她想尽办法擦自己母亲的脏屁股,可是那个女人,从没有一丝丝愧疚和忏悔的念头。
甚至变本加厉。
学了狸猫换太子的一出,父亲烟从山归家的三个月,她就大了肚子。
烟荔当然知晓孩子是谁的,她开始心疼起父亲,被自己的妻子背叛,于是她想找个机会告诉他,让他离婚。
她的父亲慈爱憨厚,是个没心眼的老实人,虽然常常不回家。烟荔为了所谓的家庭的幸福和圆满,终于鼓足勇气去转动他书房的把手。
但她听到父亲在跟人打电话,隐隐飘出“硬五”“可液体”“可三通”的词眼。最后父亲回答:“要了吧。”
这件事烟荔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更没有透露给温柳嫦。
原来他们的婚姻早已达成了某种可笑可耻的平衡。
只有烟荔,还在苦苦拯救一个空壳,骨架撑起的血肉腐烂、发臭,塞满了虚伪和欺骗,而她,才是那个真正被隔绝在外的人。
无人管,无人爱,撑着摇摇欲坠的所谓的家。
从那时起,烟荔心如死灰。
她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也没有勇气再去推开自己爱的人的那扇门,因为年少的经历,她不得不贷款焦虑,贷款恐惧。
温柳嫦说的对——
“因为你出生在的家庭,我不爱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不爱我,所以你身上流淌的血,你的基因排列组合都会完美地遗传我们,烟荔,你没办法爱上一个人的,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家。”
你早就不抱希望了。
半小时过去,烟荔毫无睡意,也是,生日这天她更不可能睡着了。
薛昭又在打游戏,越打越精神,毕竟她常年通宵已经习惯,“荔枝,吃不吃冰激凌桶?我去拿.......”
急促的铃音响起,是烟荔的手机,薛昭一下子振奋:“辜辜辜.....屹言!是不是辜屹言?”
不是,是秦祯。“荔枝。”
他那边略微吵闹,貌似在某个聚会,“生日快乐啊荔枝!祝你永远十八!新的一岁财源滚滚来!欸,有没有收到礼物啊?”
“多得堆山。”
薛昭插嘴。
“嚯!魅力不减嘛。”
烟荔问你在哪儿。
“我在陈公子的乔迁宴会,B市半个豪圈都来了,还有你的迷妹乔家大小姐,老追着我问你咋没来,叽叽喳喳像小麻雀。”秦祯敢怒不敢言。
烟荔静了静。
“他来了么?”
秦祯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谁,舌头有点打结,“啊?他啊,我瞅瞅.....哦,来了。”
听筒那头不说话,秦祯刚想转移话题,忽然紧张兮兮地喊她:“荔枝!荔枝!我得挂电话了,他好像朝这边走过来了........不对,妈的是朝我!!”他来不及,辜屹言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手里执着香槟酒,矜贵儒雅,温声:“秦公子,赏脸喝一杯?”
烟荔也听到了,呼吸猛然一滞。
她紧紧地握住手机。
秦祯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干笑:“行,喝一杯。”他一饮而尽,见男人目光考究地盯着自己手机,仿佛早有预谋却装傻般询问:“秦公子在和谁打电话?”
“朋友。”他答得快,作势想要摁掉,被烟荔叫住。
女人声线很淡:“秦祯,他有女伴么?”
秦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一遭,下意识转眸瞧辜屹言,自己的手机隔音效果没那么好,他就站在对面,不可能没听见,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
喜悦、激动,都没有,所以他开始不确定辜屹言到底有无听见。“我......”秦祯回想了下辜屹言进来时,似乎没带人,刚要回答。
“没有。”
面前的男人替他说。
两头都静了。
三秒后,烟荔挂了电话。
秦祯讪讪地收起手机,打算找借口开溜。
他其实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辜屹言,自从烟荔出国后。
以为辜屹言会颓废、一蹶不振,不过貌似没有,他像是变得比原先更清冷,不爱说话,气质疏离淡漠,隐约透露出属于上位者的睥然和狠厉,以秦祯的话来概括,就是不好惹。
他投来视线的时候,秦祯摸了摸脑袋,“好兄弟,荔枝真没告诉我她在日本哪儿。”
他嗯了声,依旧没计划放人走,“聊聊?”
烟荔你他妈的!自个儿去逍遥了,留我在国内对付你前夫!秦祯默默怒骂数遍,故作从容:“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她今天生日嘛就送个祝福。”
“我想了解,她现在有......”
辜屹言捻磨着指腹,斟酌了语句后慢条斯理地开口:“男伴么?”
秦祯真是被他俩无语住了,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小夫妻,找我问的问题都如出一辙哈!一个自虐狂,一个.......”他找不出词语去指摘辜屹言,“一个喜欢自虐狂的。烟荔应该没男朋友,反正朋友圈没有,她没跟我说过自己会去日本哪个地区,大概就是防止我告诉你。你找了两个月找出她没?”
辜屹言诚实地答没有,“她过得还好吗?”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秦祯道,“要我说,还是死了心算了,你们离都离了。”
—
他不想算了。
夜很长,镜宫没有点灯。
唯独饭桌上的几支烛光在摇曳,在庆生。
辜屹言一个人坐在阳台,手里捧着半块奶油蛋糕,背影高大寂寥。
小雪蹭过来贴贴,夹子音地叫唤着讨要奶油,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乖,小猫不能吃。”遂撕开根猫条。
它吃得咂巴嘴。
辜屹言却索然无味。
家里还留了妻子许多东西。
夏季的小裙子,成排的化妆品、佩饰,她玩过四五回的PSP游戏机,跟他单挑打不过,气得恶补攻略。
他忍不住弯唇。
烟荔够心机的。
他还怎么忘得掉。
前一个月是蛮难熬,每当半夜,他总习惯性地去她房间,叫她别熬夜,早些睡觉。
可是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
他习惯性地留咖啡奶糖,习惯性地煎两个荷包蛋,习惯性地侧睡。
睡不着了。
他开始失眠,开始吃药。
开始疯狂地工作,将朔原的商业版图拼了命地扩散去海外。
很难很累。
但是他必须短时间做到。
直到他今夜再度听见她的声音。
匆匆数月却恍如隔世。
他又有了力气去拼。
要,再次娶她回家。
辜屹言没法入睡,更因为今天的日子特殊,他的大学室友方才给自己发消息,推荐他去玩个游戏。
“你去微博搜,新出的,还蛮好玩。”
他闲来无事,登入自己的微博账号,在搜索框打字,后皱眉:“卡牌游戏?”
“养老嘛!调剂调剂心情,整天打/枪的多高压。”
微博跳出的相关页面中,第一个就是山海一问的官方微博,官宣了四位主笔(普通游戏不会官宣,他们工作室创新),辜屹言草草扫了眼,划过。
但因为一个名字停顿。
@主笔梨厌
梨厌?
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