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铎一顿:“你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当然不是, 你嘱咐过的嘛, 我猜可能是穆宣哥他们说漏嘴的。”封铃拦了下他的胳膊, 担忧的不忘提醒一句,“哥, 这回你注意些别和爸吵了,他最近血压总高, 身体一直不太好。”
“我有那么混账?”封铎说完绕过她,径直往屋里走,既然躲不过,那晚见不如早见。
封铃在后轻声喃语:“你从小就……”
这话没敢说完,察觉兄长凶巴巴的眼风将要扫过来,她识趣赶紧闭嘴,迈步朝前一同跟过去。
……
待客厅内,封常军端身居正座,横眉冷脸,下巴微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瞪着眼盯紧进门的方向,可半响不见人来,他等得不耐,干脆冲着门口低吼出一声:“杵那干什么,站着碍眼!”
身边坐着的赵美娟连忙出声劝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话,不回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回来还刻意板着一张脸,你给谁看?”
说着又用胳膊怼了封常军一下,提醒他注意态度。
“谁念叨他,胡说八道!”
“行,你没惦记小铎,但店里还住着别的客人呢,你注意点,别一会乱发脾气影响到别人。”
封常军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搭腔,但多少算收敛一些。
父子俩关系僵滞,源于封常军对封铎高中辍学去玩赛车一事始终耿耿于怀,他认为那是不学无术,自甘堕落,又觉儿子交往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严父的传统管教,无非是厉言训诫,棍棒加身,封铎从小桀骜叛逆,没少挨打,加之又是个嘴硬骨头硬的,任谁拦谁劝也不会低头服个软,自然是吃尽苦头。
青春叛逆期的那几年,他抽烟喝酒逃课飙车,“坏事”干了个齐全,却始终像浮萍一样找不到心之归属,他扎不下根,更找不到用力生长的方向。
直到有天,弋阳跟他说:你开车有天赋,不如咱们去试试职业的吧,我当你的领航员,我们兄弟俩一起冲驰CRC,将来说不定还能走到更大的赛场上,怎么样,你敢不敢?
向来斯文好学生做派的弋阳来问他敢不敢?
封铎受不了这个激,当即和他拳头一碰,初立竞赛目标。后来,他赛车生涯晋级顺利,从CRC开始受伯乐关注,后又以罕见的华人面孔闯进WRC的赛道上,蒙特卡洛、克罗地亚、爱沙尼亚、芬兰……
一次次险象环生,他几乎是用不要命的开法,创造出无数经典场面,随之也将无人机和各类炮头吸引到场上并不多见的黄皮肤上。
聚光灯下,他拿下‘封神’的称号,最终证明了自身天赋,可是当年说好的兄弟默契,却被他莽撞亲手断送。
封铎回忆到此。
“小铎,别管你爸,他就这样的臭脾气,嘴硬心软的。”
赵美娟主动打破父子俩之间的僵凝气氛,起身招呼他。
封铎走过去,不太自然的喊了声爸妈,又问:“听铃铃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封常军依旧板着脸,纵没好气,目光却舍不得移开:“还死不了。”
“呸呸,有你这么跟儿子说话的?”赵美娟嗔怪地剜了封常军一眼,再看向封铎,面上笑容才恢复得深了些,“小铎,过来挨着你爸坐吧。”
封铎点头致意,却坐到了旁边。
见状,封常军冷声一嗤,眼神瞪过去,不满意他的无礼,而赵美娟还是一副没脾气的温柔模样,不恼不怪,格外宽容,她对封铎从小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怠慢,而她偶尔对铃铃的责怪与训教,从不会同样地施加在封铎身上。
小时候,他觉得没人管真自在,可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自己和铃铃究竟哪里不同。
后妈不好当。
自赵美娟在他八岁那年嫁给封常军以后,她便一直努力寻找着后妈和继子合适的相处分寸,起初几年,她过得异常累,说话做事都要好好斟酌,而他自小性格桀骜,不好相处,更有点小大人的早熟,对赵美娟这个所谓的家庭“闯入者”,时常冷脸相对,充满敌意。
直到高三那年,他自作主张辍了学,一腔少年孤勇执意去玩赛车,惹得封常军暴跳如雷,扯着皮带狠狠抽他,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得死在自己老子手里,不想赵美娟冲过来,拼命把他护在怀里,妹妹也在他身后无助地哭得大声。
那一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这勉勉强强也算一家人了吧。
之后的某个契机,他别捏地改了口,却又开始不经常归家,赛程任务重,他抽不来身,时常一年回来两次,偶尔三次。
他将自己内心封闭得紧,同时却又矛盾地渴望有人爱他。
“小铎,铃铃说你早晨没吃饭就进城了一趟,正好我和你爸给你熬了一壶暖汤带来,你要不要喝点东西,我去帮你盛。”
封铎作势起身:“我去吧。”
“不用不用,我去就行,你和你爸不容易聚在一起,快抓紧说会儿话。”
赵美娟摁下封铎的肩膀,带着封铃去厨房分汤,两人手里忙着,却是默契的同时竖起耳朵探听着客厅内的一响一动,生怕这脾气不相投的父子俩会再生什么不愉快的口角。
可她们的担心大概成了多余,两人一走,客厅里立刻静得出奇,谁也不主动说话。
封铎也怵和亲爹这么干瞪着眼,他嘴角扯了扯,正想打破尴尬,封常军却装着一副随意开口的模样,率先出了声。
“这次回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待个四五天?”
“不是。”封铎如实回,“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封常军闻言一愣,也不顾方才刻意端持的冷淡架子,当下迫不及待地确认开口:“不走了?什么意思,你不回去继续开你那个破赛车了?”
赵美娟正好端着托盘进来,闻言提醒似的轻咳一声,叫封常军注意脱口用词。
孩子宝贝的东西,怎么能说破?
她不动声色,余光暼看向封铎,却见这孩子意料之外的表现平静,再不像年少气盛时,稍觉不顺耳便当即炸毛,急赤白脸一通辩驳,他只眼睑微垂,肩头松耷下去,好似事不关己地轻松启齿:“嗯,不开了。”
他眼神平直地看向封常军,认真地重复一遍:“爸,赛车我不开了。”
……
封常军是冷着脸来的,离开时神色却外显几分微笑蕴藉。
儿子在异国他乡漂泊不定多年,每天接触的是能要命的极限运动,父子二人交流又少,所以这么多年来,就算封铎拿得再好的成绩,获得称誉无数,也抚不平封常军日日提心吊胆的煎熬,加之弋阳的意外更是给他警醒,他太需要一份亲儿子守在自己身边的踏实与安定。
封铃在院门口送走父亲母亲,回来时见兄长背影落寞的独身上了二楼,她本想跟过去开解两句,可想想,到底还是犹豫着没有上前打扰。
父亲每提及一次弋阳哥的腿伤,无异于在兄长旧日伤口上撒盐,伤口从来没有愈合彻底过,却还要一次次地被人扒开结痂,再现里面的血肉模糊。
封铃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
回了房间,封铎站在窗前,看着北州冬日一片冷清萧瑟,他眼眸暗淡,浑身仿佛泄了劲,眉眼间透尽倾颓。
手里夹着烟,地上落了几支灰骸,他烟瘾其实并不大,近期却抽得尤其凶。
他想到三年前在蒙扎的那场夺冠狂欢夜,不醉不休,至死方休,盛大的欢愉过后只余浑噩,他站在最耀眼的位置,眼中看着的却是向下的路。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的寒鸦陆续回了树巢,房门这时被人敲响。
“哥,你开下门。”
是封铃。
不用想也知道她来做什么,无非一些听腻的劝言,封铎懒得再入耳,于是任由敲门声持续,却并不给予回应。
封铃锲而不舍:“哥,有事找你。”
封铎不耐烦:“有事晚上再说。”
“不是我,是花月姐叫我过来喊你。”
说完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封铃摇摇头,心想眼下花月姐的名头也不见得能管用。
她等了等正要走,房门却忽的从里面打开,光线昏暗,兄长的冷厉眉眼掩在一片阴影中,更显得面戾不可接近,她没来得及说话,先被自家亲哥身上的味道呛住,刺鼻的烟味里混杂着明显的香水味,大概是有意掩盖,却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不过这味道……
封铃又倾颈仔细嗅了嗅,忽的发觉这气味不正是上次兄长生辰,她送的那瓶银色山泉男士香水?
当时她伤脑筋得选了好久礼物,最后决定买自己喜欢爱豆的同款男香,结果送出手去,人家寿星收礼收得还十分不情愿呢,一脸嫌弃地说大男人喷什么香,他没那个精致气质,礼物收了自然也逃不过落灰闲置的命运,可不想有朝一日瓶封还能被他亲手给拆开。
封铃强行忍住揶揄笑意,还是不敢在兄长面前太过放肆无礼,但脱口还是带着调侃的口吻:“你之前不是说最受不了用这玩意吗,怎么样,现在用了觉没觉得自己男子气概受影响?”
封铎看了她一眼,声音没有起伏,也不理她的玩笑,只回:“挡烟味。”
他房门只半开着都能感觉到屋里的浓浓呛味,封铃蹙眉捂上鼻子,往里瞄了一眼,发现兄长居然连窗户都没开,明显是故意地作践自个。
封铎戳着她脑门把人往外推,开口问重点:“她叫我什么事?”
封铃呼痛,忙退回一步,大着胆子道:“哥,我提醒你哦,你最好还是速战速决地洗个澡吧,就你身上这味,美女姐姐肯定受不了。”
说完,她转身溜得飞快,留给她数落封铎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
201房间。
等待时刻,花月难免坐立难安,她双手攥在一起来回踱步,鞋跟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第三圈的时候,她顿足,察觉房门外有脚步声响从远及近。
她霎时心跳无章。
封铎早晨的那通电话将她的思绪扰乱到现在,就算她面上再表现得如何云淡风轻,临到事上,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怂。
国外开放,以前她免不了总听姐妹们讲男女那点事,强劲如桩的有,外强中干的自然也不少,她下意识会去思量封铎的水准,在观棠上境泡泉那次,她多少有瞄到大致轮廓,很惊人的程度,无论按国内还是国外的标准,都足够硬货。
花月忽的感觉有点窒热,打开窗,任凭凉风吹拂进来给她降温,门没锁,心火才被扑灭的间隙,一瞬又被开门声响激荡起千层浪卷。
她没有回头。
门阖闭上,敞阔的房间遽然变得狭小。
“你找我?”
男人声沉,音量不大,可存在感实在太强,花月不得不转身应对。
她刚要开口,抬眼看到封铎头发上未干的水珠,视线向下,见他眸子湿朦朦的,单薄的衣衫上也小片小片聚着浸湿的团洇。
“你刚洗过澡。”
封铎:“嗯。”
花月抿住唇,不再开口,因封铎忽的睨起捕捉猎物的眼神,正一步步朝她迈进,花月屏息后退,被他逼到一侧壁角,受他双臂的环拢,于是不得不伸手抵住他。
她一个职业模特一米七几的身高,面对封铎时却只堪堪到他的下巴,如镌如刻的颌颚线逼目,两人又离得如此近,她能看清他面上隔日未刮的一层青茬,粗糙又带些痞野。
封铎俯身压过来,薄衫泛起褶皱,洇印水痕的位置正好就在花月手下,呼吸起伏时,胸肌张缩收扩,她的掌心大喇喇杵在那,一下下地被震痒。
花月退无可退,封铎又伸手覆她腰上,慢慢落实,见花月没抗拒,这才伏抵她肩头开口道。
“闻闻。”
“什么?”花月克制道。
“刚抽烟了,怕你闻不了这味。”
二人之间,吐息渐浓热,封铎嘴巴张合间,见花月耳后肌肤泛起一层薄红,他愉悦轻笑,花月则趁机用力推开桎梏。
她快步走到窗边,暂时和他保持住安全距离。
封铎并不急追,长腿迈开,径直不避讳地坐到她床上,又问:“找我来干什么?”
花月双臂搭肩,娓娓道:“铃铃说你心情不好,求我帮忙开解,但我可能并不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