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筝越走越快,那人好像也越跟越紧。
脑子里嗡嗡响,几分钟内能想几百种逃跑的方式。
眼看就要出巷子口,黎月筝几乎要跑起来,心跳快的像是能从嗓眼里飞出来。
巷口的灯光昏黄,没几步路就能到,黎月筝却听到身后的人步子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直到手腕被人紧紧扣住,黎月筝的惊呼被一人的手掌拦下。
肩背靠到墙上,黎月筝深深喘着气,眼睛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人。
贺浔的手掌贴着黎月筝的唇,面色不悦,胸口微微起伏,他问她:“你跑什么。”
贺浔不是迟钝的人,白天在体育室听到黎月筝那个奇怪的问题,贺浔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原本只是想在她身后远远跟着,等她到家了再离开,谁成想好像还不小心把她吓着了。
当时黎月筝松了口气却也吓得不清,意识混乱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
等贺浔松了桎梏着她的手,黎月筝顺势抓住他的衣袖,瞳孔还在因为恐惧闪烁着,说话有点磕巴,“我...我饿了。”
惊吓之后,体力也快耗尽了。
只是乍一听,像是在提要求。
就这样让她抓了半分钟,贺浔转身出了巷口,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刚出锅的荷叶饼和莲子粥。
黎月筝看起来是真的饿了,贺浔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屈服于美食的香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吃荷叶饼,黎月筝专门留了半张,想着回去还能带给姥姥。
只不过那剩下的半杯莲子粥就有点尴尬。
方才思绪乱没考虑那么多,现在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没吃晚饭的还有贺浔。
窄挤的巷道,阴影把两人围住。黎月筝津津有味,贺浔就在旁边等着。眼下这个状况,实在没什么补救的方法。
要吃要喝的黎月筝有些迟来的愧疚,脑子一热就把莲子粥缓缓移到贺浔身前。
她没说话,不过贺浔懂了她的意思。
几秒后,黎月筝听到身边人一声低低的笑。
“你让我吃你剩下的?”
黎月筝喉咙一哽。
一定是她被刚才那一遭吓昏头了,一定是。
回忆进行到这里,黎月筝的思绪被阵突兀的手机嗡动打断。
她回过神来,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岑叙白。
有几秒的停顿,黎月筝看着手机屏幕,终是接起电话。
有些话还是要说。
接通后,对面并没有很快开口,反而是其他人声更嘈杂些。
“叙白?”黎月筝轻声唤他的名字,然而对面还是没有人回答。以为是步行街噪声太大,黎月筝往边上走了走,“叙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透过听筒,黎月筝能听到对面男人平稳的呼吸。电流声缠绕进耳廓,滋生出股莫名的距离感。另一侧耳边的风声愈大,好像在酝酿着风雪。
终于,对面的人开了口。
“筝筝。”岑叙白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总是会让人感到温情。
还没等黎月筝应他,岑叙白便又道:“我...先回京西了,现在就在火车站。”
话音落下,黎月筝听到一道模糊不清的广播声。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由延水开往京西方向的K380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K380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2检票口检票,3站台上车。”
黎月筝一愣,“火车站?你不等我们一起回去吗?”
那边又是几秒的沉默,岑叙白轻缓地笑了声,黎月筝却感受不到多少喜悦。
“有一个紧急采访,事还挺多的,你们好好玩,我还是不在这里耽搁时间的好。”
停顿片刻,岑叙白又道:“筝筝,你家的电梯门副卡还在我这里,我走的时候给你放到旅馆前台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
寒风还是夹杂了冰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掉到黎月筝的羽绒服上,雪花颗颗分明。眉尾被沾湿,融化的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黎月筝眼睫眨动了下。
“我之前给你买了副拳套,本来想等跨年的时候再送给你的。”
“回去我会寄给你,你记得拿。”
像是明白了什么,黎月筝心口狠狠一缩,“叙白——”
“筝筝。”岑叙白拦了她的话,笑了下,“你纪念日的时候送我的礼物,我可不会还。”
这里是步行街,车开不进来,只远远能听到下一个路口的鸣笛声。
黎月筝听到岑叙白轻轻喘了口气,像是在调整呼吸。
对面停顿的时间很长,说出口的话好似变得异常艰难,难得低沉。
“筝筝。”岑叙白再次唤了声黎月筝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短短一句,却说得艰涩非常。他的喘息更重了些,每一个字都像是强逼着自己挤出来,好半天才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他知道,贺浔的出现给黎月筝带来了波澜。以她的为人处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一段关系。
她或许会自责到觉得对他不公平,甚至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岑叙白不忍心,所以一定要由他来说。
闻声,黎月筝还是怔住,明白他的用意,心间猛的一涩,“叙白——”
“是我提的。”岑叙白打断黎月筝,“筝筝,和你没有关系。”
男人的嗓音依旧清润有力,带着浓浓的安抚感。
黎月筝沉默下来,眼皮涌上一股热意,鼻尖发酸。
耳边又是一道喘息,似是在缓和情绪。
很早之前,贺浔就提醒过岑叙白。
承认这件事用了很长时间。
他做不到事事都把黎月筝放到第一位,做不到满心满眼只有黎月筝,做不到为了黎月筝连性命都不顾。
他是爱黎月筝的,但可能暂时做不到像贺浔那样爱。
在对她的爱日益增长的时间里,放弃她是件难事。
冷风刮在脸上,泪痕传来阵阵刺痛。黎月筝面向墙壁,低着头,半张脸埋进衣领里。
“叙白...”黎月筝嗓眼腥咸,哽咽着,“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一次,岑叙白回应得极快,他有些急促,咬字却清晰,声音稳重又温柔。停顿了片刻,岑叙白道:“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筝筝,这不怪你,是我不够好。”
眼泪簌簌掉下来,黎月筝努力克制着胸腔的震动,心脏处愧疚和难过蔓延。
听到对面压抑的抽泣,岑叙白一愣。
原来黎月筝也会为他落泪。
哪怕不是因为爱,但总能说明,黎月筝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岑叙白心脏收紧,喉咙兀的一痛,被他强压下去。
片刻,岑叙白笑了声,说不好是什么情绪,“筝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黎月筝抽泣声更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许是进站了,有列车驶近的声音。
“筝筝,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很高兴。”
“不过停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岑叙白缓了口气,“我们就到这儿吧。”
听着对面克制的低泣,岑叙白尽量平稳着声线,“筝筝,别哭。”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黎月筝的眼泪流进衣领里,她回答他:“好。”
世事无常,遗憾有时候也是圆满。
第31章 发热
从延水县回到京西的时候, 黎月筝连行李都没放,就直接去了郊区墓园。
她有段时间没来看徐素兰和黎好了。
从前条件差,后事处理得草率, 哪里有能选择墓地的机会。也就是黎月筝省吃俭用存了些钱, 前几年在找了这处安静的墓园迁了过来供她们安眠。
行李被她寄存在墓园门口, 黎月筝站在墓碑前,竟有种紧绷太久的神经骤然释放的轻松感。
黎月筝站在碑前,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的碑在一处, 四四方方, 不大,不过倒也整洁干净。
她倾身过去, 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这段时间,记起往昔的时间多些,她也总能想到徐素兰和黎好。
黎好是个温柔的母亲,日子过得再窘迫, 她笑的时间也总比哭的时间多。
对于外面那些关于黎好的风言风语, 黎月筝一向反应不大。她只知道, 黎好爱她, 护她,而她想要快点长大,想让黎好过上好日子。
黎好说, 只要有她们两个,家就一直是家。
所以黎好叫她两两。
黎好去世后,「两两」的定义就成了徐素兰和黎月筝。
分明是母女,黎好和徐素兰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徐素兰粗鲁, 脾气爆,嗓门大。那个时候黎月筝常常听到筒子楼里的人讲闲话, 甚至还有好事的直接对着黎月筝指指点点。
每到这个时候,徐素兰总会扯着尖锐的嗓子骂骂咧咧,再拿着家门口那根破破烂烂的扫帚把人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