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XIAYU
那地上的纸张是博穗穗搜罗了半年又买通秦知珩在澳洲的眼线才凑齐的。
博昭然因为这句话而遍体生寒, 僵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这一年半载过的太过于安心,连初衷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地上的纸张散乱杂糅, 她弯下腰一张张捡起,逐字逐句的看完。
博承明闭了闭眼, 脸上布满哀戚, 周筱则是仓皇失措。
那一沓纸被博昭然悉数捡起,甚至还很冷静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房间里冷气很足,只有周向凌看到博昭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的掌心被掐的泛红出血,还在隐隐颤抖,那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场景象。
博穗穗笑她情根深种, 又笑她被蒙在鼓里,又或许是秦知珩亲手给她造的一座象牙塔,才把博昭然养成这幅蠢笨天真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被送出国是秦家的授意!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冲到影音室里离开后,他居然要为了你毁掉我!”
“他从一开始, 甚至是更早, 就知道你接近他是为了报复。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跟踪,算计, 肮脏,他全都知情。”
博穗穗每说一句,博昭然的心就下沉一份,像是坠入一汪深海,幽闭而让人窒息, 她无数次想要坦白的实情,却在一开始就被他知晓。
“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博穗穗凑近她, 附在她耳侧,轻声开口,“我本来是可以回国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我连一步都不能迈进京港。”
恶魔在低语,博昭然心悸的难受,下意识的觉得这将是一场噩梦,会把她拖入深渊。
“你不是想知道你高考结束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博穗穗这句话落,突然笑了起来,口脂红的有些骇人,面目狰狞,“我是要撕你的通知书不假,可是那个老太婆是我亲手推到的,亲手气出病来的,又是故意不给她叫救护车的。”
她似乎有些遗憾,摇了摇头,“我迟了那么久才打电话通知你们,她居然还没死。”
博穗穗想到那个潮湿阴郁的午后,整个博家沉浸在一股喜悦的氛围里,
甚至把江宁的两位老人都接过来一同庆祝博昭然高中,周筱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还有微不可查的自豪骄傲,都让她心慌。
她怎么会允许博昭然拥有那么多呢。
有什么在博昭然心底轰然倒塌,又有什么呼之欲出,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握紧了一把餐刀,大脑滞空一瞬后,又迎来彻底的毁灭,许许多多的过往渐渐浮现在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
“秦知珩早就知道这件事,他瞒着你,看你像小丑一样,放弃报复,然后爱上他,甚至要在美国提前登记。”
“他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博昭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有短暂的晕眩,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恶心,那手里的资料好似有千斤重,博穗穗的话犹如一道诅咒,三言两语把最不堪的一面翻出来。
她耳边在这一刻回荡着数月前秦知珩突兀的一句话——阿昭,外婆是不是对你真的很重要?
那时她是如何回答的?她想起来了,她很认真的说,外婆是她最最最重要的亲人,是希望她比长命百岁还要长寿的。
到今日,东窗事发之际,她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要去怪谁呢。
怪秦知珩瞒着她,还是怪自己太过于入迷,亲手做的一场局竟然也是别人的局中人。
一片静寂过后,久到博穗穗以为她要垮掉的时候,博昭然倏的拿起那把餐刀,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又在周向凌的意料之中。
那把刀深深的插入博穗穗的锁骨下方,只不过是右胸。
她猛的一刀扎下去,锋刃穿破血肉,可是博穗穗要的还不止于此,哪怕是搭上这一条性命,她也要博昭然生不如死。
博穗穗的癫狂反衬出博昭然的冷静,却又在看到那双沾血,颤抖的双手时,借着她的力道,用力一插,漫天的血红,染红每一个人眼底。
“我告诉你,瞒你这件事,爸爸和妈妈从一开始就知情,从秦知珩知道前,从那个中秋他们的带着你的视频资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周筱被这一切刺激的当场就要晕倒,她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周方柏在那个午后把他们叫去书房,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把告知的权利交到他们手上,他们为人父母,选择告诉博昭然抑或是不告诉,都是他们的选择。
而白姝兰早已不在乎这件事,她只想博昭然能健康成长,如果周筱说了实情,那她就宽慰博昭然,叫她不要太过于纠结;如果周筱不说,那这件事就会烂在心底,从此博家女他们只认一个。
这是白姝兰给这个女儿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可是事与愿违,当时还没有事发博穗穗买凶事件,他们夫妻选择让这件事永远烂在心底,选择把博穗穗送出国,去拼命补偿博昭然。
可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把餐刀被拔出,却又割伤了博昭然的手腕,伤了筋脉,她和博穗穗的血溶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天,一辆又一辆的车从博家开出去,一路到达博氏旗下的私人医院,企图封锁一切消息。
手术室的灯亮着,一左一右,博承明站在门口,闭上眼就是博昭然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叫他心凉了半截,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他将要永远的失去这个女儿。
医生检查过之后说博昭然只是伤了手腕,缝合后休养一阵子就好,怕只是以后会留疤。博穗穗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到凌晨才度过危险期,那一夜博承明好似苍老了十多岁,鬓角头发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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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家的消息在次日一早到底还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只不过秦知珩与澳洲那边断了联系,了解到的也不过是博穗穗大闹了一场,两个女儿动了手,连夜送去医院。
黑色越野车轮极速翻转,在医院门口时又急速刹停,扬起一片尘土,漂浮在半空中。
车门被用力推开,下车的男人侧脸薄削,脸色阴沉不虞,那步子迈得极大,却又花了比平时多了足足一倍的时间才到病房,那是博昭然亲自告诉他的。
隔着一道门,走廊里的冷气很足,门把手上面有些铁锈,放在手心里,冰凉又磨手。
秦知珩站了很久,等到双脚都麻木,他才推开门,那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甚至他脚才堪堪迈入一步。
迎面就是一个巴掌,像一道凌空而下的封印,还有洋洋洒洒落在他脚边的文件,锋利的纸张划开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血痕,他垂眸,只看了一眼,就连那一眼都是落在那角落的血迹上,想着这血迹十有八九是博穗穗的。
“你知道了。”他语气很肯定,可是这场面偏偏要与他作对,他想的并没有发生,他要隐瞒的也终究水落石出。
他原本想的是博穗穗只告诉她自己早就知道她蓄意接近的事。
却不曾想,那双黑眸抬起之时,对上的是一双饱含怒气与失望的眼睛。
整整一夜,博昭然手术的时候还残留着理智,强硬的不要打麻药,那根针穿破她皮肉硬生生的缝合,每次滑落在她眼角的泪珠,都是莫大的痛苦。
在她人生最最开心的时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戳破这片泡沫,告诉她——
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她是错了,可她更不能接受这件事是秦知珩来瞒着她。
“秦知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唇瓣一直颤抖着,她已经要在崩溃的边缘,竭力忍耐着,她努力想留一个体面给两人,毕竟是她先过分逾越,“算计你是我抱歉,我们分开吧。”
手腕的疼在这一瞬竟然比不上心口的疼,那是一种大厦将倾的轰然崩塌,她选择独自一人承受这悔意。
她弯腰,单薄的病号服衬的她脸色愈发苍白,双眼通红,博昭然慢慢的把东西拿出来,一份申请婚姻无效的协议书,一枚戒指。
秦知珩扫了一眼,觉得她在大题小作,忍着不虞耐着性子哄她,“阿昭,不是什么话都随便可以说出口的,我是知道你算计我,我是做局引你,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些小事来影响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呢。”
崩溃就在这一瞬间,博昭然听到这句话彻底夸了,眼泪糊了满脸,很大声的冲他喊,“你明知道外婆对我很重要,你瞒我什么不可以偏偏要瞒我这一件!”
那颗极速跳动的心突然停歇,秦知珩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为什么她情绪转变为什么这么快。
他压下跳动的太阳穴,说,“我之所以瞒着你这件事是有我的考量,想要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且外婆现在身体很好,博穗穗也已经出国,她回来一次就能离开一次。”
博昭然狠狠擦了一把泪,胸口不停的起伏,什么狗屁考量,她统统不在乎,“那什么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你的算计还是我的算计!”
那些不堪就这么被摊开在表面上,博昭然突然觉得好可悲,连那点怒气都没了,她小声的哽咽着,呜咽个不停,这样的隐瞒比背叛还要叫她难以接受。
她的爱人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了于她而言性命一样重要的事实。
“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接近你,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她喃喃自语,发丝垂落在耳际,从前觉得疑惑的事也在这一刻得到答案,“从你认出我的笔迹,下雨的图书馆,还有你为了保护我受伤,那些明显的不拒绝,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博穗穗。”
“因为我算计你,所以你报复我,瞒着我外婆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该分开了。”
“两清了。”
不知道那句话触了男人的逆鳞,她被狠狠的推到墙上,因为失神难过连背后放了一只手都没察觉到,秦知珩双目猩红,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逼出来,声音极大。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瞒你吗!我他妈要是告诉你,或者从一开始就逼着博穗穗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你说!”
“不过是见了博穗穗一面,不过是回了一趟博家,就要说不喜欢。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吗?你勾勾手低低头哄我两句我就要跟你走!”
“你让我怎么想?是想让我在知道你算计我那一刻就跟你挑明我他妈早就知道,甚至巴不得你来勾引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秦知珩满心满眼都是她要离开,双手死死的捏着她的肩膀,眼底蔓延开一抹红,“你知道后还会继续算计我吗?”
她那么容易就退缩的性子,秦知珩费尽心机才窥得一方隅地,怎么不要精心去算计这件事的始末,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她就能立刻闪躲的连人影都不见。为了博穗穗这么一个烂人,她连自己都不惜搭进去,连喜欢都可以被利用。
甚至到现在,都偏执已见,彷佛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他只不过是求一个她而已。
博昭然闭上眼,蔓延开一片苦涩,想起那个夏夜,原来他从那么久之前就知道。
她一侧目,入目就是男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横满整条手臂,肆意的光刺的她视线模糊不清,博昭然周身笼罩着一股悲怆,满目哀戚。
肩膀被捏的生疼,她固执的不去看他,别开脸,逃避那一缕视线,却不知这样的姿态落在男人的眼里更让人窝火。
她做出这般模样和姿态,就为了这么一件事,不惜和他闹的天翻地覆,从头到尾都没顾及过他的感受。
秦知珩捏着她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回话。”
回话?回什么话?她要回什么,他类似逼迫的语气讲出的实话叫她委屈又难堪,一股无名之火又自她心底钻出,她一扬手用尽了力气挣开他,“对!我要是知道你会瞒着我,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你!”
“是不是很恶心,博穗穗算计你,我算计你,你算计我。”
她内心升腾出一股近乎报复的快感,凭什么只有他能做主两个人的感情,他又用什么立场来替她做决定。他明知道白姝兰对她来说是多重要,依旧选择瞒着她,这是博昭然最不能释怀的一件事。
手边的协议被男人拿过来,眨眼间撕的粉碎,那枚戒指被强硬的套进她指间,因为她的不配合,钻石侧边在两个人手心划出一道道伤痕,红的吓人。
“想分手,你做梦。”
他这话是用力从牙根里逼出来的。
“恶心。”博昭然低眉看着那枚戒指,刚才还起伏不平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她最知道什么能击垮秦知珩。
“你不觉得很恶心吗?”她一字一句的语速极慢,“我只是演戏,你怎么能当真呢。”
“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博穗穗,怎么能当真呢?”
这后半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从秦知珩选择瞒着她开始,亦或者从一开始,从博昭然的动机不纯开始,这一场报复,就不该夹杂上爱意。
秦知珩被这句话气的发抖,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清丽脸庞,试图从她面庞中找出一丝零星爱意,却全都作罢,时间一久,他居然都忘记博昭然原来是什么张狂本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点点头,声音染上嘶哑还有一些压抑的暴怒,口不择言:“不喜欢我还要和我上床?博大小姐可真够舍得。”
博昭然笑了笑,尽管被他这句话刺伤,却还是强撑着:“不舍得怎么能让你真的上钩,替我送走博穗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