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逗逗他,但没想到他当真了。
“我们一起去好了。我问问我爹,要是客人不多的话,我们一起去。前几天一直下雨,我好久没有跑过马了。我们一起去。”
我们一起去。
同一句话,他无意间反复说了三遍。
安荞嘴角提了提,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们一起去。”
不过,当然,在一同纵马之前,最重要便是把马备好了。
今天的孙熙手脚格外利索,抢着搬马鞍、紧肚带。安荞肯定不去跟他争,照着自己的速度,备完了一个,就翻进栏杆里再牵一个出来上马鞍和水勒。
手里是花生,最爱往外跑的马儿。
一出马圈它就兴奋得不得了,看到不远处走过的马队,更是想挣脱出去跟上。
安荞已经不是最初那个马儿一动就会被挣开的安荞了。她看见花生的耳朵调皮地动了动,就知道它要做什么,抢先一步拽住了它的笼头。
拉稳了之后,她才有心思去看一眼走过的一队马。
那些马儿,对安荞来说一个比一个熟悉。而她最熟悉的,莫过于走在最后的大黑,和大黑身上的苏德。高头大马,他又是一身精壮的迷彩服,身材似乎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好上几分。
侧斜的坐姿是他的民族基因,随性又恣意。手里的鞭尾荡荡悠悠,为策马积蓄着力量。
他今天生意不错,算是村里第一个开张的,接待了一队野骑的客人。
他带着面巾,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可眼睛无法遮掩,目光穿过了弥漫着雨后青草味道的空气,流连在安荞身上。
安荞对他笑了笑。
早晨的阳光悠闲洒在草地上,将每一片草叶,每一滴河水,每一缕鬃毛都照出碎金般的光泽。可当她一笑起来,那些光芒仿佛都黯然失去了颜色。
她明媚如初。
他却没有再看下去,视线挪开,专注于前面客人的队伍。
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碰了碰,桀骜的大黑万分乖顺地往前小跑几步,跟在了客人身边。
第71章 赛马
上午的客人早早就跟孙建发预定了马匹和向导。
他们一共才两个人,孙建发原本打算让安荞去带一带,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毛遂自荐,死活也要跟着去,不收导游费也得去。
这败家孩子,一个向导带出去走一圈常规圈,就是小几百块钱。
这也就是亲生的,才这么纵着。要不是亲生的,孙建发想,早打断他一百零八条腿了。
说来说去,到底他的耳根子比儿子的嘴皮子软,还是同意了儿子杀鸡用牛刀,破天荒地让两个向导去导游区区两个游客。一对一匹配,就算是专业马术俱乐部的教练配比也莫过如此了。
约定好的时间临近,一辆安荞看着眼熟的车停到了马场边。
安荞看到这车标,又看见了这来自于黑龙江的车牌,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爽利姑娘的身影。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与她想到的人重合。
“诶,诶诶!这,这不是那谁!”
孙熙也看见了来者,讶异之情化作了舌头的打结。
刚下了车的王莉莉,看见了安荞和孙熙,笑得十分灿烂:“还记得我不?”
东北口音依然浓可爱,把安荞和孙熙的思绪都带回了那次虽然有风波,却也还算美好的马背穿越旅行。
尽管安荞在穿越的第一天就脱离了队伍,可无论是她对于处变不惊的王莉莉,还是王莉莉对于干练果决的她,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荞自然也记得,初来乍到的王莉莉当初只是为了陪伴出轨了的男友。后来男友和小三纷纷进了局子,她还能淡定从容地跟着队伍走完四天三晚的行程,并且在马背上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是个不赖的人,安荞那时候就觉得。
下了车的,不仅是王莉莉一个。从她那豪车的副驾驶,又下来了个与她一样身材高挑的女人。
王莉莉介绍道:“这是小林,我在一个俱乐部认识的马友。骑马确实很上瘾,我上次离开坝上之后,就老想着回马背上去。回去之后,在我们那块儿找了个俱乐部,上了点马术课,认识了点人,就寻思着带朋友一起再来骑一次。”
来了一次,又不远千里带着朋友再来一次。
能有这样的回头客,是坝上所有马场主都期待的好事。孙建发微信上加的人太多了,他原本不知道订马的就是王莉莉,现在看到了王莉莉站在面前,心中的喜悦挡也挡不住。
这是对坝上的认可,也是对马匹和服务的认可。
安荞也笑着,为两位客人检查了肚带,便拿着鞭子tຊ上了追风。
四人再一次骑着马,走上了进入马道的小路。
这一次的王莉莉,再也不会因马的加速而惊慌失措。看着她娴熟的控马技巧,安荞又一次感受到,时间确实太奇妙。
在这片草原的日子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过去,她短暂地留在了这里,但在这以外的世界,都在飞速地发展进步着。
相比于从前的种种体验,这一次,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时光。
她的笑容温和又悠闲。
马走得很慢,她坐在马背上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转过了一定角度,斜垮垮地撑在马鞍上。
王莉莉也驾轻就熟,侧过脑袋,跟众人说笑。
“小安导游一段时间不见,这骑姿怎么也变了。我看着还怪眼熟的,像…像你们另一个话特别少的男导游!”
她的马友小林便告诉她:“我们管这叫作蒙式侧坐。你要是到乌兰布统去,那边的蒙古族人都是这么坐的。”
“哦!还真是!”王莉莉笑道,“那个导游,我记得就是蒙古族人吧。”
安荞坦然地承认:“嗯,他是土生土长蒙古牧区的。我这就是受他影响,潜移默化,就坐得这么吊儿郎当了。”
“哪儿就吊儿郎当了,这不挺潇洒的。”
安荞笑着想。自从能很好地驾驭追风之后,她就没想着刻意去改变过她的骑姿。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到现在的坐没坐相,这全然是身边人的影响。
一行人说说笑笑,三分快步七分跑步地,很快就到了抬头沟茶棚。
拴马的老爷子看见来人,出来就要帮忙牵马。安荞和孙熙是熟人,他便直接去接手了两个生面孔的马,拴在了木桩子上。
安荞早就看见了最角落的桩子上的大黑,把追风牵过去,拴在了大黑身边。
孙熙望着她拴马的动作,也瞧见了安荞对大黑的亲近。他撇着嘴,感觉安荞有要转身的迹象,匆匆朝着茶棚走去了。
前几天下雨,憋坏了许多骑马上瘾的人。今天天气晴了,茶棚里便挤满了各路的马友。每张桌子里里外外都是人,烧水的阿姨泡泡面都来不及,五六岁的小孩都在帮着家里干活。
看见进来了四个人,小孩目光巡视一圈,问一看就是领队的安荞:“姐姐,你们能不能跟那边拼桌啊?”
安荞看过去,笑得丹凤眼都眯起来,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当然可以。”
她带着身后的三个人,理所当然地坐到了苏德带着的客人身边。
苏德看了安荞一眼,正想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们。身旁就挤进来一条腿,而她的手又在桌子底下按住了他的大手,笑着跟他拼坐在了同一张条凳。
孙熙和两位女士也是在别的条凳上找了空坐下。
苏德再一次见到王莉莉,只觉得脸熟,没认出来是谁。王莉莉倒是一眼认出了苏德。
打起了招呼,原本只是拼桌的两伙人,忽然就有了共同话题。
苏德带着的客人们都是话痨,发现了苏德和安荞、王莉莉认识,便拉着王莉莉和小林加入了他们原本的话题。正巧他们聊的便是野骑和俱乐部的区别,这事儿王莉莉和小林都有发言权,一聊起来就热火朝天。
坐在一块儿的苏德和安荞,桌子底下的手还没放开。
安荞享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恋恋不舍之中就变得霸道。也不管自己用左手抓着他的右手是不是会妨碍他喝茶嗑瓜子。反正就算任性,也任性不了多久了。
他们一直没有参与身旁众人的话题,只有两只手和两边的情绪在默默沟通着。后来慢慢的,手捂得热了起来,安荞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虎口。
她总是这么做。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也总是能让他心里钻过一阵微弱的电流。
“人家在叫咱们呢。”
安荞含笑的声音在苏德耳畔响起,他总算有心听一听桌上的人在说什么。
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所带的客人中最会来事的一个,莫名开始怂恿起来:“能当向导的,肯定就是最厉害的。两位向导赛一个呗,就当给我们开开眼。”
苏德刚才的心思都在安荞白白软软的手上,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话题是怎么从俱乐部转移到赛马的。
他看向安荞,安荞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刚才也没听见,此时也一无所知。
估计是气氛太好了,一贯稳重的王莉莉,瞅着安荞和苏德的手从始至终都牵在一起,出于八卦的心,也跟着起哄:“是啊。小安导游,你就赛一个,给我们露一手呗!我原本还想过阵子去内蒙看那达慕的,你俩要是赛一个,我不就能省了一份门票么!”
赶鸭子上架,鸭子想跑,奈何被一众赶鸭杆包围。
况且,安荞看了眼外头晴朗的天空,对于赛马的提议,也完全生不出反对来。
倒是孙熙开了口:“我小安姐是女的,跟人大男人比不公平。我替我小安姐上,跟苏德哥比一场得了。”
小林坚定拒绝:“可别啊。就是男女大战才好看。去年那达慕的赛马比赛,女骑手可不比男骑手慢。奥运会的马术比赛还是唯一一个不分男女的项目呢。小安导游,你俩就赛一场吧。”
安荞与苏德对视了片刻,她又笑了。
这么笑容被小林抓住,笑喊道:“好了好了!小安导游答应了!”
抬头沟,地如其名,在茶棚后就是一段漫长的水沟,或者说是干涸了的河床。宽阔的床面两侧是凸起的斜坡,因这几天雨水充沛的缘故,水沟里攒了不深不浅的积水,又有斜坡上的泥沙滚进了积水之中。
马在这一段路上,无论是跑还是走,都会溅起水花来。倘若跑得快了,马蹄子一次次踩进水面,便会像是溅起一朵朵烟花。
这里的水深和原本泥土的厚度又远不至于让马产生失蹄的危险,且就算人摔了下来,摔在这样的路面上,更是不痛不痒。
可以说,整个二十公里的马道,这是最适合放蹦子跑的一段。
进入茶棚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的安荞和苏德,此时反客为主,成为了众人注意力的焦点。不仅是他们这一桌的人出了茶棚来围观,许多素不相识的马友听见了有赛马,也纷纷走到了栏杆边。
安荞先牵出追风,上了马才发现肚带松了。翻身下马的动作做到一半,马下就站了个男人,随手两下替她解决了问题。
哪有帮对手紧肚带的事。
安荞笑他:“比赛还没开始,你就给我放水。”
苏德看她一会儿,还是没说话。大黑就拴在追风边上,他解开了绳子,踩着脚蹬跳了上去。
一人一匹马,一条鞭子。两人勒着马,并肩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