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唐唐笑了。
“所以……”谢忱话锋一转,弯唇道,“吃喜糖要交份子钱,想吃吗?”
唐唐:“我没钱。”
谢忱蹲下身,循循善诱道:“没钱简单啊,去找你何佳灿哥哥,他肯定攒了好多,反正以后攒的也是给你的,提前拿点不过分。”
林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谢二狗,你可打得好算盘,何佳灿能和你遇见,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呢。”
“没办法,我们俩不对付。”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后来二大爷又搬出来了棋盘,说要好好再来一局,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二狗,过来搬棋盘,还有啊,下棋就专注一点,别老看手机。”
林听紧绷着笑,佯装去帮二奶奶看看电路,练练手。
谢忱赶过去扶着老人,声音却是懒散道:“二大爷,您说您一大把年纪了,别老自己出去弄这些棋盘,把自己摔了怎么办?”
“臭小子,你自己摔了,你大爷我也不会摔,还搞不清楚谁是孙子了?倒反天罡!”
二大爷这一张嘴着实不容小觑。
谢忱笑得不行,只得认栽道:“得得得,我是孙子,行了吧。”
少年垂眸看了眼老人打颤的双腿,问:“二大爷,给你买的药你吃了吗?还有药膏,有按时贴吗?”
二大爷随口敷衍道:“吃了,你那药屁用都没有,吃不吃都这样了,以后你也别买了。”
“那不行,过两天我再带您去看看吧。”谢忱依旧不放心道,“总之现在天冷了,你这老寒腿还是要多穿点。”
“天天操这心干嘛?”二大爷说,“你就过来陪我下两盘棋就行,谁让你带我去医院了?再说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担心那么多干嘛?”
谢忱摆好棋盘,坐在二大爷对面,熟练地打开手机说:“我闲得了不行?”
老人摆摆手,兴致勃勃地琢磨着怎么下,说:“好了好了,赶紧开始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大爷说:“我还以为你不回国了,怎么现在才几年就回来了?”
“我对咱们弯月镇爱得深沉,行不。”
“臭小子,这话你骗骗别的还行,在我这儿可没用,姜还是老的辣,听过没?”说着,二大爷吃了他一个子。
谢忱敞着腿,单手撑着侧脸,笑得随意,懒洋洋道:“行行行,您是老姜,我还是孙子,骗不过您。”
二大爷冷哼一声,抬眼看他,说:“你呀,能挂念我们,但要是说回来,我也还是希望你别回那个家了,以后等那个小孩儿长大了,终究就不是你的家了。”
谢忱垂眸,没有说话。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这么给我说,说他就是放心不下你,谁曾想,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小老头叹口气,说:“不过,你爷爷不是搞那些商业大股的人,他管不了钱啊企业啊,他能管的就是你,活得好,过得好,做个有用的人,就够了。”
谢忱又问:“那我要是没用……”
“没用就活着吧,多你一个又不会毁灭世界,”二大爷摩挲着象棋,继续说,“要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时候就是想的太多了。”
“行,”谢忱笑说,“那我就好好活着吧,活得开心点。”
“这不就对了。”二大爷也笑了,“你这个人呐,看起来没心没肺,像个混球,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要走,没人留得住,你要是想回来,天涯海角都会回来。”
谢忱嬉皮笑脸道:“那我就不能是爱国,学了一身本事特意回来报效祖国的?”
二大爷一副“我都看透了”的表情瞧他,说:“我都听说了,在国外留学哪有这么快的?”
“我提前学完了所有课程,而且三年时间也不快吧。”
“那你咋不继续往上读了?”
谢忱没话说了,就换了话题,说:“我已经申请进入国内高校继续读博了。”
“为了三三?”
“嗯。”谢忱笑说,“我不早点回来,以后,可能会后悔。”
小老头明白了些什么,特意瞅了瞅屋外的二奶奶和林听,回头悄悄拍了一下谢忱,说:“二狗,你和三三走到哪一步了?”
“那肯定是情侣关系啊。”谢忱笑笑说。
“见家长没?”说起来这个,二大爷显然没有了下棋的心思,好奇不止地追问,“订婚没?”
饶是谢忱说起来这些,也难免有些拘谨,轻咳一声,视线投注到外面笑得灿烂的林听身上。
她编了一个马尾辫,从右肩垂下,也许是热了,她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不知和二奶奶聊到了什么,此刻两只眼睛弯的像是天边的月牙儿,明媚若春风。
谢忱目光愈加柔和起来,收回视线说:“见过家长了。”
算是都见过了吧,只不过还没有见过林听的爸爸。
“但没有订婚,现在不还是太早了吗?”
“行啊,你们两个自己定就行,我们呀就不掺合了,”老头继续看棋,说,“到时候等着喝喜酒就行了。”
谢忱笑得吊儿郎当地说:“那到时候,您可别仗着您是老姜,就不给我份子钱啊。”
此话一出,气得二大爷到处找东西想敲他,小老头骂骂咧咧道:“你个臭小子,都惦记起你二大爷的退休金了吧!”
谢忱指着他道:“您您您为老不尊啊!”
院子里的林听正抬头看天,忽而听二奶奶喊她,问:“三三,以后想好去哪儿发展了吗?”
“奶奶,我打算留在白港市,就在本市发展。”林听如实回答。
“那他呢?”
林听顿了顿,往屋内瞥去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笑了下说:“不知道,可能天南海北到处走吧。”
“那你打算跟着吗?”老太太笑呵呵地问。
林听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有我的规划,但如果是旅游,倒也不错。”
老太太说:“你做好决定就好。其实呐,有时候你和你妈妈很像,都明白自己要什么,要是你外婆在,肯定也很为你骄傲。”
“我外婆她……”林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太喜欢我。”
不然为什么临终前,她老人家都在喊李玥而不是她呢?
“胡说,那可是你亲外婆,不喜欢你,难不成喜欢李叶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林听只当二奶奶是在安慰她,点点头应下。
“三三呐,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家人总是最爱你的。”老太太又说,“倘若有人爱你比家人还要多,那他就是你没有拜把子的亲人。”
老太太说得很是认真,又头头是道,林听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我说啊,当年你外婆收养了李叶,就不是件好事,你外公早年把那孩子带回来,刚回来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就留你外婆一个人操持这个家。”
“结果呢,那羊羔还知道跪母呢,她可倒好,攀上高枝了,回来都不回来一次。”
林听就静静地听着,老太太也就闲着吐苦水。
何书意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她们之间也算无话不谈,老友的遭遇,自己心中自然颇多愤懑。
“那时候风言风语,你外婆一个人全都扛了下来,我说就去找找李叶的生母,看看是不是真的老李在外面偷吃了。”
老太太长叹口气,抬手在腿上轻拍两下活动活动,“但你外婆没说什么,其实我知道,她去找过李叶的生母。”
林听微怔,这件事她不知道,不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老太太想了想,说:“大概是你妈妈刚上初中的时候吧,你外婆带着那孩子一起去的。”
初中的时候,年纪大一些,接受能力也强,更重要的是,她该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林听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安,迫不及待地问:“可我外婆怎么知道她生母是谁?又是怎么找到的?”
老太太摇摇头,说:“那我也不知道了,但应该是你外公留下过什么吧,不过你外婆谁也没说,我只知道那天,她让你妈妈暂住在我们家,然后自己带着李叶那孩子一大早就出门了,过了几日才回来。”
“然后呢?”
“后来,”老太太坐在摇椅上,往后一靠,轻轻晃着椅子,回忆道,“我去问你外婆,但她什么也不给我说,只透漏了一句,说是去找李叶那孩子的生母了。”
“找到了吗?”
“不知道,兴许找到了吧,”老太太又说,“可谁又知道呢,知道这件事恐怕只有你外婆和李叶两个人,可惜啊,一个走了,一个疯了。”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以及那年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是一场无痕飘去的风,在记忆里留下一道无解的痕迹。
“也许你妈妈也知道她们那个时候去做什么了,可她就那样平静地等了两天,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林听心中总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像是冥冥之中猜到了结局,但又无法将那些细枝末节梳理通顺。
但有一点她清楚,无论当年真相究竟如何,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好也罢,坏也罢,人无法预判自己的行为究竟符不符合自己的初心,但初心正确与否,却又与行为无甚联系。
结果已经注定,再多的过往,终究也只是过去式。
就像是那些被掩埋在历史黄沙中的谜题,遮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林听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湛蓝的天,缓缓往后仰去,蓝天白云一点点占满她整双眼眸,直到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少年笑得玩味,两只温热的手猛地伸出,捧住林听的脸颊,语气懒散道:“林大作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你啊,行不行,谢大教授?”
谢忱捏了捏她的脸颊,弯唇说:“这么想我啊,那我勉为其难把自己借你?”
“借多久?”
“一辈子够不够,”谢忱扬眉道,“不够的话,我考虑考虑,把下辈子预约给你了,让你插个队?”
林听觉得,他这个没正形又带着几分玩笑般真城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故作嫌弃道:“嗐,孩子都长大了,到底是年轻人,腻歪起来,我可是不看。”
说罢,老太太牵着唐唐的手就往屋里走。
林听望着老太太的背影,又瞧了瞧唐唐,笑说:“奶奶,改天再来看你呀。”
唐唐回头,略显拘谨地挥了挥小手,以及粗了一圈的胳膊,很有礼貌地说:“再见呀。”
谢忱和林听也道别后离开。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