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为被她可怜巴巴的盯着,一时有些心软:“要不,你点一道?”
蒋莞眼睛立时亮了,转头看着贺闻朝:“点一道行吗?”
她指着菜单上的莲花血鸭,兴奋的推荐:“这个可好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贺闻朝也只好‘嗯’了声——江西菜,他一会儿多看着她一点好了。
谢为有些意外。
毕竟他和蒋莞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吃过的饭数不清有多少顿,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男生面前表现出这么‘乖巧’的一面,甚至是依赖。
几乎不用去问,他就能判断出来在这段感情里她是真的快乐,全心投入。
而这个叫贺闻朝的……
虽然谢为对他依旧有满腹疑惑,但不能否认这男人一看就是对蒋莞很好很好。
男人在饭桌上不顾着自己,时时刻刻想着女朋友吃什么会合适,像管小孩儿一样一样的管着她,纵着她,那他对她‘上不上心’这一点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程度了。
谢为放心了不少。
饭桌上氛围轻快,成年人的交往都很有分寸。
他没多问什么,就纯粹当作是和妹妹还有男朋友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中途蒋莞去了趟洗手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才重新提起在墓园外面的话题。
谢为很直接地问:“你和蒋莞十年前就认识?”
贺闻朝亦是坦诚,有问必答:“是,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谢为眯了眯眼睛,脑中闪过蒋莞上高二时曾经‘轰轰烈烈’追过一个男生。
他当时工作的网吧前台都有人八卦,还和他说了。
后来,蒋莞自己也告诉他了……难不成当时和现在是一个人?
蛛丝马迹把这些过往串联成一起,渐渐让人琢磨出来头绪。
谢为:“你们那时候就谈过?”
因为蒋莞当年告诉过他,她把人追到手了,有机会就带给他看看。
可后来他出事,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谢为:“为什么分了?”
贺闻朝动了动唇,本来想说‘无可奉告’,但沉默片刻,又改成:“我出国了。”
高中时的恋爱本就容易一拍即散,全世界这么大,每个人对于大学方向的追逐都不同,分手再正常不过——他希望谢为这么想。
然后,不要再去追究白若眉的事情了,提起来,蒋莞会不开心。
可白若眉帮助过自己的这件事毕竟存在,加上贺闻朝和蒋莞的关系……
谢为实在是没办法不去多想:“当年小五给我请的律师是你母亲,这件事……”
“和这个没关系。”贺闻朝打断他的话,淡淡道:“蒋莞想要请个律师,找我帮忙,我就把我妈推荐给她,仅此而已。”
谢为蹙眉,本能觉得这个解释很诡异,可继续多问的话就难免有些僭越了。
他和人交往向来很有分寸,更别说眼前这是几乎陌生的对象。
想了想,他话锋一转:“我不了解你们分手和复合的原因,但是小五很喜欢你。”
“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在医院的时候…大概是还没跟你和好那段,是真的伤心,我第一次见她对感情的事儿这么上心。”
这大概是谢为说过最长的两句话了,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但还是为了蒋莞说了。
他想从局外人的角度给自己这个跟在身后十几年的小妹妹打打机锋,让贺闻朝知道蒋莞很在乎,真的很在乎。
谢为说完觉得尴尬,借口上菜太慢先去抽根烟。
这家餐厅菜品味道不错,就是上菜慢,几乎是吃两道上两道的速度,他这个借口倒也不全是编的。
蒋莞回来没见到谢为,有些诧异:“为哥人呢。”
贺闻朝正在给她剥虾,弄干净了一只一只放在盘子里,仿佛在机械性的进行某种工作,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蒋莞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的样子,坐过去问。
贺闻朝慢慢的摇头:“没怎么。”
只是他刚刚从谢为口中听到‘蒋莞很喜欢你’这几个字,当真觉得有趣,正在思考罢了。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蒋莞自己说过,苏兮也说过,但从谢为嘴里就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才是那个她曾经爱了很久的人。
但这段隐秘的感情,注定要埋藏一辈子,不见天日。
贺闻朝不知道谢为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察觉,但他是男人,知道男人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
显而易见的,他一点都不喜欢蒋莞。
意识到这一点,贺闻朝又有点替女孩儿感觉到悲哀,甚至觉得难以理解。
蒋莞这么好,这么会生活,会爱人……
为什么会有人在被热烈地爱着的时候,却不喜欢呢?
“可你看起来就是不对劲儿。”蒋莞秀气的眉毛蹙了蹙,张口打断他的思绪:“该不会我刚刚出去,你和为哥吵起来了吧?”
“……”贺闻朝不说话。
他和谢为,哪个像是会张口吵架的?
蒋莞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应该,便又说:“不像,估计你又自己生闷气了,还是吃醋?”
贺闻朝忍不住笑了下。
“真是的……”蒋莞见他笑了,神色看起来不像装出来的平静,瞬间松了口气:“贺闻朝,说实话你真难哄。”
“我多给你面子呀,都装成‘娇妻’了。”
这顿三个人的午餐整体来说氛围还算平和,让蒋莞心里放松很多。
说实话她知道总有一天该把贺闻朝介绍给谢为认识的,因为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会断绝所有其他情感联系的人。
但是,她又确实苦恼他们该怎么相处,贺闻朝那么别扭,能吃醋,谢为对于她曾经的心思又一无所知……
蒋莞很怕会有什么尴尬的场面让人下不来台,但还好这两个男人都很有分寸,而且,话都很少。
这大概率就是‘寡言’的好处了。
贺闻朝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饭后蒋莞就催着他赶紧去办事儿。
车子让他开走,她坐谢为的车回去就行。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说话便无所顾忌。
“怎么样?”蒋莞边发信息边说话,很是得意:“我眼光很不错吧。”
让谢为以前还担心她眼光不好——她现在就把人带过来显摆显摆。
说完,没得到任何回应。
蒋莞侧头看过去,发现谢为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心脏不自觉提起,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壳:“怎么了?”
“小五,你跟我说句实话。”谢为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委婉,但末了还是很直接:“你和这个贺闻朝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你给我找的辩护律师,明明是他的母亲。”
蒋莞瞳孔微缩,刹那间有种呼吸凝滞的感觉。
“哥,你,”她声音磕绊,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样的轻飘飘:“你怎么知道的?”
谢为本来就不相信贺闻朝刚刚的解释,眼下见她这个模样,更知道里面有猫腻。
他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上,才继续说:“那个辩护律师——白女士,我听过她打电话,叫过很多次‘闻朝’这个名字。”
百密一疏,蒋莞真没想到是会这么漏了馅。
一瞬间,她都因为这滑稽的事情笑出来了。
“看你这什么样?”谢为皱眉,推了把方向盘:“到底怎么回事?”
他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可这事儿自己卷在其中,他总得知道自己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没有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给她带去过麻烦才行。
蒋莞只说:“哥,我想喝酒。”
谢为想说酒量不好喝什么喝:“你……”
“有些事,”她打断他,定定道:“我喝了酒才敢说。”
沉默片刻,谢为重新启动了车子。
街角的一家清吧里没什么人,工作日下午的时间向来最是冷清。
蒋莞心情不好,喝了两杯掺水兑冰的洋酒就有些醉,压抑的情绪隐隐叫嚣着要爆发,飘飘然起来。
她趴在吧台上,断断续续和谢为说着过去的事情:“我们、我们高中时候就谈恋爱了,贺闻朝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但是,哥,我是个坏蛋。”
“我找不到好的律师,又碰巧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最优秀不过的律师……”
然后蒋莞就私下做了个决定。
一个坏透了的,让她至今不敢向贺闻朝坦白的决定。
她私下去见了白若眉,而在此之前,蒋莞曾经接到过女人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命运的安排一贯很恰巧的,瞧,她连联系方式都有。
蒋莞皱眉,痛苦的低泣:“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那个时候谢为出事,又临近高考,一堆事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她找了很多律师,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谢为辩护——毕竟打这种官司费时费力,要花很多律师费,但少年的家里是肉眼可见的家徒四壁。
那些有名望的律师,又有哪个愿意接这桩官司呢?
蒋莞没人脉,也没钱,关于谢为的事情也没人能说。
不能和贺闻朝说,除非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