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没有,宋涛即使被关着,也把能想的办法全想了,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关着他的那扇门就没有停止过动静,直到宋闻停在门口,还能听见里面的踢踹声,他那个总说着天塌下来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弟弟,闹绝食了两天,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
“妈!给我开门!有没有人啊!妈你真的不能去找席止!”
“有没有人在外面!把我手机给我!喂!有没有人啊!”
门被打开时,宋涛先是一愣,随后就要往外冲,结果被他大哥一把拦住。宋闻摘了眼镜,看着他这个总是感情用事的弟弟,“宋涛,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妈可能不去找席止么?”
“你从小我就提醒过很多次了,越喜欢什么越不能表现出来,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宋涛不说话,宋闻擦着手里的眼镜,“不过爸妈最近也没时间管你了,凌越受伤住院了,情况很不好,事情从头算起来……”
宋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该算到谁的头上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偏心,都有自己为之付出的甘愿。但导致的那个结果,已经不是几句抱歉就可以翻篇的。
宋涛开车连闯了两个红灯,到私人医院时正好遇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的宋悦词。
那段时间气温下降,她像一朵不合时宜的在凛冬里绽放的白色花朵。她靠在门口的石柱上,半仰着头,很急促地呼吸着,她捶着胸口呼出大片的白色雾气,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宋涛当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这样的宋悦词让他慌了神,所以他冲到宋悦词面前,急得语无伦次,“仙,仙女,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凌越不行了?!”
他后来知道凌越和宋悦词分手,一度不能理解,却又觉得一切都有预兆,因为即使是他,即使是对什么事情都没心没肺乐观又随意的他,都看到了宋悦词的痛苦。
宋涛从大剧院看完演出出来,没有选择跟新女友约会,而是出来后直接上了一辆车的副驾驶,他侧头看戴着墨镜的人,“我们法网冠军lennart,吃什么去啊?”
这个点的市中心堵得车限号也没用,只能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宋涛倒是不着急,他不顾窗外的热气还特地把窗户放了下来,市中心的某块大屏正在循环播放凌越的夺冠瞬间。
“啧啧啧,我就看当时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垃圾还有什么话要说,还什么前9也不是很好的成绩啊,我们凌越,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法网冠军了!”
但冠军并没有跟他看同一个方向,他在看另外一边,宋涛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那块来回滚动各个明星代言的广告屏,怎么看都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宋涛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被秦琛带的也喜欢娱乐圈的啦?娱乐圈的我熟啊,你喜欢哪个,我立刻给你介绍。”
凌越嗤了一声,“别带我,你们谈就可以了。”
封心锁爱的态度太明显,宋涛常常觉得凌越是真的已经把宋悦词忘得差不多了。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在凌越这里听到关于“宋悦词”的任何话题,也不再跟以前那样,在他不小心口误说出“仙女”时让他暂时不要提宋悦词了。
凌越主动过滤掉了这个名字,好像“宋悦词”已经无法再撼动他一分。他也不再长时间待在国内,所有特训基本都在国外进行。他之前频繁回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宋悦词。
一定要追溯上一次在凌越这里提到关于宋悦词的事,应该是两个人刚分手后不久。
宋涛那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说复合不对,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也不对。他只好凑过去看凌越的电脑屏幕,“你在看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啊?”
凌越在看监控录像,医院周围两公里内的监控录像,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录到了宋悦词。
凌越现在看的是宋悦词和时鸣在饮品店的那一段,因为宋悦词和时鸣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饮品店头顶的摄像头录得很清楚。
甚至可以看清宋悦词足够麻木的一张脸。
宋涛没忍住“卧槽”了一声,他指着电脑屏幕,“我就跟你说吧,时鸣这个人留不得,你非要说什么不能赶狗入穷巷,不能把他逼急了,好了吧,他还不是趁你住院去找了仙女……”
凌越没说话点了两下鼠标,另一个监控视频跳出来,不是外部的,是医院内部的。
宋涛认真看了眼,“等会,这个跟时鸣在一块的女的很眼熟啊?”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高中一直来教室门口徘徊等你的那个吗?她怎么在这?看打扮还是医生助理?”
宋涛脑袋陷入宕机,“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两个怎么混一块去的啊?”
凌越把电脑合上,他看起来相当疲惫,不管他怎么去找寻他和宋悦词的问题所在,似乎都是无用功。
不是他不好,也不是宋悦词不好,更不是谁不忠诚。没有误会,没有背叛,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互相质问的权利,没办法指着对方大骂,细数对方的所有罪行。
凌越语气很差,“没什么,就想收拾干净而已。”
宋涛:“然后呢?”
凌越:“没有然后了,我又不是那种非要死缠烂打不肯罢休的人。”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真的就没有然后了。
秦琛打了电话过来催他们,“你们过来还要多久啊?”
宋涛:“大哥,你看看这个点啊,我们飞过来是吗?!”
秦琛:“哦,不是因为你去看女朋友演出耽误的时间么?”
宋涛立刻把免提关了,他压低声,“我靠,凌越还在呢,‘演出’这两个词能提吗啊?!”
凌越笑了一声,他扬一双浅棕色的眼,吊儿郎当的调,“怎么不能提啊?演出好看吗宋二少?”
宋涛发自内心:“真挺好看的。”
车终于在绿灯闪烁倒数几秒过了那个路口,所以宋涛并没有看到那个滚动的大屏幕突然跳出一张演出的宣传海报,一堆节目舞台合在一起的宣传海报,夹杂在一堆明星宣传代言里,要好几轮才会轮到一次。
但某个人,一眼就看到了。
第55章 一寸照
秦琛做东, 给凌越提前办庆功宴。毕竟过两天就是凌家做东,必然要正儿八经的办一场大的。到时候又是觥筹交错的人情往来,凌越作为主角, 只怕打掩护都逃不掉。
秦琛提到这种逃也逃不掉的事情就觉得烦躁,他不忘给凌越提个醒,“我家老爷子,年纪大了,手底下的人是不乐意管了,现在最乐意干的事是牵红线当月老,前两天还在跟我打听你是不是还单身, 自求多福吧兄弟。”
凌越很是无所谓地一笑, “那我提前谢谢他老人家费心给我介绍。”
说得真是半真半假,仿佛秦琛他爷爷如果真开了这个口, 他还真就愿意给面子一样。
秦琛也懒得跟宋涛一般去试探他, 秦大少爷尝了口龙井虾仁,就没再去碰第二口。
“你们那个江南菜馆, 不开了是真可惜。”秦琛顺了口茶,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丢了颗雷。
凌越看了一眼宋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二少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时间如果倒退两年, 谁要不小心在他伤口上撒盐,宋涛一定会起来拍桌子,“故意的是吧!这顿饭你请我告诉你!”
但现在宋涛只认真喝着碗里的羹,完全没听到似的。
凌越受伤那件事牵扯太多,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宋涛母亲去砸了场。席止的火锅店当然没能开, 但宋涛的母亲也没能再去为难人。
一个凌越,一个秦琛, 再加一个让她做事讲些分寸的大儿子,柳荫只能在家里自个生闷气,她一边担心凌越的伤不好凌家那里交代不了一边又要把责任都推到席止的头上去。
宋涛不再被允许在外留宿,每次出门前都要被柳荫教训,“你谈多少恋爱我不管,那个席止,你动动脑子想想,身份背景家境,你们之间差了多少,她要是没遇到你,她待在那酒吧里会是个什么角色,你自己清楚。”
“以后传出去要多难听,你自己抬不起头来做人就算了,你大哥也不要做人了,我们一家都陪着你不要做人了。”
宋涛那时下意识要反驳,他想说他谈那么多女朋友您都不去找人麻烦,您就盯一个跟我最亲密不过拥抱的席止做什么?
可知子莫若母。柳荫一眼就看得透他到底有没有真用心,“你趁早给我断了。”这苗头再不掐掉,恐怕她这个小儿子哪天真要把人带回来,一股子南墙撞死了拉倒的志气。
宋涛没断,选择断了的是席止。说起来那天凌越和宋悦词正好分手一个月。
席止把店里宋悦词写的那些字条全部收了起来。她撕得太仔细,一个角也不想翘起。
宋涛陪着她撕完最后一张,席止突然转过头来问他:“这些我能不能带走?”
宋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头说好,后又听明白了席止的这句话,他立刻问道:“你要带哪去?”
席止那天穿着第一次见宋悦词时的那身旗袍,她说:“宋涛,我累了,这个店我待了太久了。”
宋涛:“只是暂时的,你的火锅店一定可以开起来的。”
席止摇头,“不用啦,我最近这段时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宋涛,我已经攒够钱了,妹妹的学费生活费我也完全供得起了,我想自己尝试做些事。不靠你,也不靠任何人。”
宋涛:“那你就在这里做不行吗?!”
席止把宋悦词写得最后一张“但愿人长久”仔细收好,“这个城市太大了,我待了这么多年离开手机导航就要迷路,认识的地方就那么多,宋涛,这里不像家,也不是我的家。”
宋涛最后只问了她一句,“钱真的攒够了吗?”
席止像多年前那样弯着月牙眼,“真的很够了,真的谢谢你和凌先生。”
告别的时候很体面,告别结束后宋涛在自己酒吧里发疯,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最后是伤还没彻底好全的凌越去了一趟。
凌越也不动手拦,他靠着沙发,“我记得我第一次坐这,你问我‘你干嘛抢人英雄救美的风头?’”他也不可避免跟过去撞了个满怀,但也已经逼着自己认清现实开始接受。
宋涛见到他后哭得厉害,整个人无比狼狈地问他,“凌越,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我觉得其实整件事情最该怪的是我,因为我没用所以……”
凌越拍了拍宋涛的背,“说到底,是我不该受伤吧。”
谁都知道他,人生里从没有什么懊悔后悔的时刻,他从来只向前看。他之所以可以明白宋悦词,是因为他也有那么几个瞬间会闪过“如果没有受伤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他和宋悦词分手这事,没有第一时间跟家里说。
凌震霆某次在医院外遇到过一次宋悦词。女孩穿白色大衣围浅棕色印花围巾匆匆跑进医院,抱一个暖白色的保温桶,没刻意打扮任何,素净一张脸,扎着低马尾比凌越手机里的照片看起来更赏心悦目。即使每天都要去排练忙演出,也每天都来医院看凌越。
所以等凌越出了院,又过了一个多月快过年时,老爷子主动问了他一句:“过年的时候,要不要把女朋友带回来吃个饭?人小姑娘照顾你那么辛苦,我们都没好好跟人家道声谢。”
“爷爷给包大红包。”
凌越那时伤基本恢复,但还是避免用受伤的那边,所以直接用左手拿筷子,他左右手都灵活,但凌震霆那句话后他再没能顺利夹起碗里的那颗虾仁。他把筷子放下,改用傅姨递给他的勺子。
直到那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凌越才开口说了句:“分了。”他说得无波无澜,仿佛只是一句“我吃好了。”
但凌震霆看得出他难受,但凌越显然是什么也不想多说,老爷子没再多说什么。
秦琛无意一句话,过去的事扯一扯,都要抖落一堆情绪。
但等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宋涛已经完全打起精神,出包间时跟秦琛勾肩搭背商量去哪玩。而凌越拒绝了他们下半夜的邀约,他说自己明天早上还有个采访。
齐叔过来接凌越,等坐上车后没多久,在过了一个路口后,齐叔听到凌越在后座说了句,“齐叔,靠边停一下。”他说得挺急,齐叔立刻打方向转弯找地方停下。
凌越在想,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宋悦词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想念是无法缓解的,时差距离任何原因,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想见宋悦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太容易,所以更难忍耐。
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所有要见宋悦词的念头他都克制得很好,他已经将努力克制变成了习惯。偶尔梦里见面,他也已经不会再做那些凶到让她无法喘息的事情。
宋悦词的演出他知道,宣传海报他见过,甚至手机里的照片视频一个也没删,在宋涛他们提起时他也可以完全没反应。他已经平和了,他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见一面试试呢。就现在,不是海报,不是照片,不是他人口中提起,是一个活生生的宋悦词。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就不攻自破。
凌越换了手机屏保,用了一张全黑的图当手机屏保,导致每次不管是解锁前还是解锁后,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他自己的神情。
所以现在他看清了自己脸色足够差的一张脸。
他坐在车里,看一个男的捧了一大束向日葵,正要往宋悦词怀里送。凌越就那样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像在看一场跟他无关的电影。
他也曾经是那场电影里送花的那个人。
那束花推来推去,还是落到了宋悦词怀里。凌越觉得真是没意思,以前还会直接当人不存在,现在倒是好说话了很多。
毕竟人都要变,宋涛在变,他也在变,一切都在变,没有她宋悦词不变的道理。
只看神情的话,还是那个冷淡美丽的宋悦词,有一张即使隔着距离也无法忽视的脸,还是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头发长度好像也没有变化,还是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