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气氛再度微妙起来...
傅云娇预感,蒋勋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她甚至预感他很可能是故意要在这里和她“偶遇的”,虽然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傅云娇轻轻拍过聂桉的手背,像是想让他放心,“没事,你先带孩子们去车上等我吧。我和蒋先生单独聊会就过来。”
聂桉说,“好,你不用急,我们等着你。”
他说完又看了蒋勋一眼,蒋勋梗硬脖子,不甘示弱。
聂桉走前低声说,“把围巾裹严实,晚上降温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傅云娇含笑说,放心。
蒋勋听着,牙又咬紧两分。
聂桉走后,好了,这下剩他们两人了。
傅云娇余光扫过自己未搭完的雪人,觉得意兴阑珊。昂头去看那个搅乱她心情的不速之客,淡淡说,“聊吧,您要聊什么。”
蒋勋却没提工作的事。
他懒懒掀起眼皮,“我饿了。”
“哈?”傅云娇莫名其妙,“...所以呢?”
他饿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弄点东西吃。”蒋勋扭了圈脖子,“我没吃晚饭,要低血糖了。”
傅云娇瞪大了眼,“在这?”
“对啊。”蒋勋说得理直气壮,“我低血糖没力气聊,吃饱了才行。”
傅云娇:“...”
蒋勋是疯了吧...大老远跑来问她...要饭?
***
广场上虽说热闹,但真正营业的饭馆没几家,大多是趁着人多,卖点小食甜点的摊贩。
傅云娇环顾一圈,也就拐角那间亮起「KFC」灯牌的快餐店能饱腹。
店离得不算远,但傅云娇不知蒋勋的腿脚..方不方便。
她抬手指了灯牌问,“去那里可以吗?”
蒋勋说,“炸鸡?我不吃油炸食品。”
真行,他还挑上了。
傅云娇来气,“那您要吃什么?这里没其他可选的。”
言外之意,你不吃就饿着吧。
傅云娇硬气起来,蒋勋气势就弱了下去。他们俩之间好像一直这样,你来我往,像个弹簧。
蒋勋想起自己来的初衷,摆出一副不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大度,妥协说,“好吧好吧,就那家吧。”
动身之前,蒋勋提起自己一侧胳膊,冲傅云娇摆了摆。
“你扶着我。”
见傅云娇没动作,蒋勋正色,又扬了手杖,“这路这么滑,我摔倒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傅云娇反驳不了,不情不愿挽上他胳膊。
蒋勋就知道,这招管用。
虽然他们之间隔了几层厚厚的布料,但蒋勋心里总算消除了点刚刚目睹和聂桉肢体接触的不忿。
蒋勋走得慢,傅云娇也放缓步调陪在他身旁。
他们肩并肩,从背后看去,竟也生出种在月下散步的错觉。
到了店内,傅云娇松开蒋勋胳膊,找到一张靠角落的空桌,蒋勋扶着座椅在她对面坐下。
他的左肢有了摩擦后的痛感,但蒋勋觉得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的心思分散在另一件事上。
柜台排了一列队,傅云娇摘下围巾,问,“您吃汉堡还是套餐?”
蒋勋说,“随便,你点,反正我没带钱。”
傅云娇又无语住...
蒋勋道,“我都给了你那么多红包,你请我吃顿饭不行?”
“…”
傅云娇看出来他有意将“要饭”进行到底。于是干脆不说话,直接去了柜台排队。
傅云娇点餐的过程中,蒋勋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再移向店里店外。
说实话,这里一切都令他有点陌生,火树银花,大红灯笼高挂,整条街看过去都红彤彤得似个熟透了的柿子。
但在陌生之外,带给他的又是种真实的生活的烟火气。一种不同于他在蒋宅内感受到的虚无飘渺,这里有活生生的,属于人群的气息。
蒋勋紧了紧鼻子,深吸一口室内的炸鸡香味,绷紧的身体放松,人也跟着有了乏意。
约莫十分钟,餐盘端上来,蒋勋撑了脑袋,翻开一边纸袋,汉堡,薯条还有两对鸡翅。
看着是个套餐。
“趁热吃吧。”傅云娇把纸巾放在他手边,推来一杯可乐。
蒋勋撩撩眉,示意她把吸管插上。
傅云娇想让他早吃完早回去,忍了下来,啪地插了吸管递过去。蒋勋慢悠悠喝了口,拽了根长薯条塞进嘴,咀嚼几下,评价道,“还行。”
蒋勋长这么大,吃快餐的次数一手能数得过来,对这种口味也算新鲜。
他挤了番茄酱在餐盘,每根薯条吃得不疾不徐,斯斯文文,仿佛在吃法餐似的。
想到聂桉他们还在等她,傅云娇耐心渐渐消磨,问他,“您现在可以和我聊了么。”
“食不言,寝不语。”蒋勋回她,”等我吃完再说。”
傅云娇低头,看着那盘蕃茄酱,忽地代入了自己。
她觉得再这么耗下去,自己也就像那叠酱,被蒋勋沾在薯条上,想怎么吃怎么吃。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零点再过,就是新的一年。人在特殊的日子里,总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与过去画上句号,为未来揭开序幕。
然后傅云娇就抱着这样一种辞旧迎新的心态,坐直了身体,对蒋勋说,
“蒋先生,您要的答复,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了。”
“嗯,你说。” 蒋勋头没抬,专心捉住一根薯条。
“谢谢您信任我的能力,但是我不想再接受您这份工作了。”
现场静了五秒。
室内一霎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吸了去。
傅云娇静待蒋勋的回复,却看他眉头锁到一块,五官蜷缩,哑声道...
“靠...咬到舌头了....”
第29章 薯条和番茄酱(二)
“你给我一个理由。”
傅云娇听见蒋勋问。
化冰后的可乐,喝进嘴里,少了最开始的滋味,她轻轻搅了搅吸管,想该挑哪个理由说,蒋勋才能更好地接受。
于她,不想再继续为蒋勋工作的原因有很多。除了他情绪反复多变,她疲于应付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但是,既然都要不干了,何必说什么真话呢。
傅云娇继续埋头编理由。
蒋勋捂着自己一边脸,眉头还没舒展开,语气跟个怨种似地问她,“我给你开的条件不好吗?”
“挺好的。”
“那你干嘛要走。”
傅云娇低头把吸管顺时针转了圈,“因为...”
她瞬间想到了个可以搪塞他的借口,搁了吸管说,“因为离市区太远了。蒋先生,您也知道,小也再过不久就要上小学,所以为了方便照顾他,我想在市区工作。”
蒋勋吸了口气,“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住市区,我让老李每天来接送你不就行了。或者,上二休一,上三休二,你自己选。”
让她选?傅云娇一时没明白蒋勋说的是正话反话。
蒋勋觉得自己给的诚意够足了,他往前倾身说,
“傅云娇,你打过那么多份工,有哪一份比我这工作体面?又有哪一份比我给的工资高?别的不说,就你那个...前老板娘,我没记错的话,她还欠了你工资吧。你看,我就从来没拖欠过工资,这么一对比,我已经很好了。”
“额...”
“你额什么...”
“没什么。”
蒋勋又深吸一口气。
他是真的猜不透傅云娇的心思,也不知该从哪说服她,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啊?”
蒋勋忽然转了话题,傅云娇愣了愣。
坦白说,自从休假后,傅云娇心情大好,就没把和蒋勋相处的那些细枝末节再放心上,所以这会蒋勋突然发问,让她一下有点想不起来蒋勋说过什么。
她还没回忆起他们的对话,蒋勋自顾自又说,
“我都说了,那时我说的是气话。”
他垂眼,揉了下鼻尖,人也跟着往后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