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司寻没接话,花了数秒才想起刚才要回复的邮件内容,继续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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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许凝微推着姥姥在楼下散步回来。
最近忙着试验和论文,今天才请了假过来陪陪老人家,自从回到北京,姥姥经常叫她过去吃饭,她与老人家的感情跟萧美桦没半毛钱关系。
六年过去,只要她回家,家里照样鸡飞狗跳。
爸爸说她明明对所有同门都有耐心,怎么一到家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跟尚粲然八字犯克,她这么对爸爸说。
姥姥住的单间,门一打开,她愣了下。
“爸爸妈妈。”太久没见,眼眶不禁一热。
“凝微?”
许向邑与何宜安皆是一怔,差点不敢认,样子没变,气质变化非常大,眼前的养女高马尾,简单的T恤牛仔裤,几乎素颜。
沉稳是从前不属于她的稀缺东西,如今也有了。
再也不是六年前任性的模样。
许凝微上前抱了抱何宜安,养母的怀抱变得陌生,连身上的香水味也不再是以前那款。
任何感情,哪怕是亲情,也经不住时间和距离的淡化。
这几年间偶尔也会问候,但仅限于问候。
何宜安笑笑:“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打过招呼,许凝微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发现一张口全是客套话,六年的空白让曾经的亲昵也变得陌生。
“你们快坐。”她把姥姥推到病床前。
姥姥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你们那么忙,怎么又来。我还专门叮嘱知意,让她告诉你们,我好了,这孩子八成忘记了。”
何宜安浅笑:“没那么忙。”
她搭把手,把姥姥扶床上。
术后两周,老太太的指标才基本平稳。
这一个多月基本都是知意陪护,她不放心别人。
许凝微给养父母倒了两杯茶,“爸爸,你们来出差?”
许向邑:“算是。”
出差是顺带,主要是来看女儿,今天的相亲饭,不知道她吃的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关心了句:“最近实验论文什么的,都顺利吗?”
许凝微:“挺顺利。”
可能蒋司寻说得对,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忙是真的忙,累也确实累,但不痛苦。
看着养女这几年肉眼可见的变化,何宜安格外欣慰,当着姥姥的面,她也不好多问养女,与萧美桦相处得怎么样。
“晚上还用再回实验室吗?”
许凝微:“不用,今晚我陪护。”
请了护工,她们在这主要是陪姥姥说话解闷。
正聊着,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许知意和蒋司寻一前一后进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她同样惊讶。
何宜安温柔笑说:“你爸不放心。”
许凝微以为是不放心姥姥的身体状况,只有许知意懂什么意思。
她们两人至今面对面无交流,姥姥从住院至今,她们半句话没说过,家里人都见怪不怪,从不勉强她们。
蒋司寻把买的鲜花放好,转脸看向许凝微。
许凝微懂这个眼神:“司寻哥,我正好有个事想问问你。”
两人借口去了病房外面,留他们一家三口陪姥姥聊天。
许凝微把走道的窗户开大,凉风阵阵扑面。
她转脸对身后的人道:“沈清风找了我两次,想挖我过去,还暗中挑拨离间。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
早在几年前,养父就告诉她,是沈清风换了她和许知意,并再三叮嘱,沈清风深耕3D打印,而她又是这个研究方向,以沈清风的性子,早晚会找到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沈清风在前段时间联系上自己。
她见过沈清风的照片,但照片上的美貌不及本人的十分之一,难怪年轻时能让路剑波动了情,四十多岁时还能把路家搅得鸡犬不宁。
关键是,沈清风不是空有美貌。
蒋司寻:“还算聪明,知道她暗中挑唆你跟知意的关系。”
许凝微:“…你真以为我蠢。”
“好好搞你的科研,其他不用理。”
“知道。”她望着窗外出神一瞬,“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特别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我以为我们能结婚。”
蒋司寻宽慰道:“挺好,总比拖你几年强。”
“……”许凝微忽而苦笑,“也对。”
蒋司寻看她,“怎么,要放弃你的科研?”
“怎么会。虽然是他给我的动力,但我真要放弃,我怎么对得起我爸,也对不起你。”许凝微迫使自己不想去以前,“今晚和明晚我陪护。”这话是让他转达给许知意。
从医院出来,蒋司寻回了自己住处,许知意与父母回别墅。
最近太累,她在车上靠在何宜安肩头睡了一觉,快到家时才醒。谁都没提许凝微,确切说是她不想提。
何宜安摸摸女儿的脸颊:“怎么瘦了。”
许知意趴在妈妈怀里:“相亲相瘦的。”
许向邑气笑,对妻子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孩会拐着弯抹着角往我身上赖,这回你可看见了吧。”
许知意矢口否认:“就是相亲才瘦的,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
言归正传,许向邑问女儿:“跟爸爸说说,商韫怎么样?”
何宜安给女儿一个范围:“满分十分的话,你打几分?”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客观道:“八分吧。”
出乎何宜安的意料:“那么高。”
欣喜不已,她不再多问,让两个孩子自己处。
回到家,何宜安还有个视频会,去了楼上书房。
许知意还是感觉困,靠在沙发里打盹。
许向邑示意女儿:“靠着爸爸眯一会儿。”
许知意习惯性拒绝:“不用。爸爸你忙。”她抱个抱枕在怀里,侧陷在宽大的沙发里。
许向邑失落稍许,沙发上有妻子的披肩,他展开来搭在女儿身上。
回家六年,女儿对他始终不像对妻子那样依赖。
他总以为时间能让他们父女关系更亲密,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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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司寻从医院直接回了公寓,家里有不速之客。
齐正琛中午被对方从车里放下来,在路边打车直接来这里,家里有阿姨,给他开了门。
一个下午,他喝了数不清几杯咖啡,后来阿姨直接送白水来。
没地可去,没人可说,每次蒋司寻从国外回来,他就来待上几个钟头。
人回来,他冲着门口道:“你回曼哈顿有十天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没有。”蒋司寻只回应了他第一个问题,后面的自动忽略,“你在我家待了一下午?”
“嗯。”齐正琛下巴对着茶几上两对崭新的咖啡杯碟一努,“你什么时候爱好收集咖啡杯了?”
是六年前九月十二号下午买的,都是仲夏夜之梦系列,其中有一对还是一百周年纪念版。这些年一直束之高阁,这趟回去,没忍住又拿了出来。
早上从机场到家,他拿出来检查是否完好,出门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包装好放回去,特意交代了阿姨别乱动。
没想到齐正琛下午会过来。
蒋司寻道:“送人的。”没送出去。
“商韫怎么会听家里的安排去相亲?”他看向齐正琛。
齐正琛嘬了一口没滋没味的白水,商韫这人与蒋司寻一样,逆反出了名,居然愿意相亲也令他大跌眼镜。
“因为知意漂亮。不然还能为什么?我下午打了电话给许珩,一问才知道,商韫是许伯母亲自挑选的女婿。”
第二十九章
蒋司寻把咖啡杯碟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上次打开这个盒子还是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五号,知意生日的前一天。
那晚他把杯碟摆在面前,就那么安静看了大概有两个小时。
在挣扎一整晚后,把杯子收了起来。
知意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条项链,她说:这个礼物不特别。
“我说许伯母亲自挑选的女婿,你怎么不吭声?”齐正琛打量沉默半天的人。
蒋司寻反问:“不是在听你说?”
齐正琛一杯水喝完,自己又去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