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提醒阿毛:“别学你们老板,太八卦很容易老眼昏花。”
说完也不管那两人的反应,顾自走到门口抽烟去了。
张简洋盯着那道宽阔背影,恨不得能冲上去给他来个过肩摔,再原地放倒。
哪怕根本打不过。
……
离开便利店,郑嘉西和薛一汀来到了导航的终点。
这是城区中心的一个住宅小区,有些年头了,建筑外立面是重新粉刷过的,看着还算干净统一。
门口岗亭值班的保安只有一位,做事比较认真负责,登记完车辆信息之后才放他们进去。
老小区的内部道路比较狭窄,而且没有地下停车场,这就导致绿化带两旁都挤满了车子,有些抢不到车位,只好从夹缝中求存,将半个车身轧在草地里。
司机怕剐蹭,开得十分缓慢。
居民楼里不时传出几声犬吠,薛一汀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的雨棚下挤满了歪七倒八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垃圾桶没有及时清理,被野猫翻得一塌糊涂也不见人来收拾。
他打从心底觉得这小区的配套设施很不到位。
“来这儿干嘛,你不会租了房吧?”
他认为郑嘉西不可能看得上这里。
“我妈的房子在这儿。”凭借着模糊记忆,郑嘉西提醒司机,“前面应该要右拐。”
除去给母亲立墓碑的那回,这是她第二次来郜云,对这套房子也并不熟悉。
七拐八绕后,车子停在了一幢单元楼前,薛一汀眼尖,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一下就看见了临时车位里那辆低调又炫目的黑武士,车牌眼熟。
“我靠,你把车都运过来了啊,这是准备长住?”
“太长时间不开我怕会废。”
郑嘉西碰上车门,准备去后备箱拿行李。
“说得也是。”薛一汀给她搭了把手,对那辆车很是眼馋,“明天借我溜一圈呗。”
“行啊。”
司机将两个大行李箱拖到单元门口,发现这里连个电梯都没有,于是问郑嘉西要送到几楼。
总共也就六楼,郑嘉西报了个四楼。
此刻她很庆幸有两个帮手在,否则凭她一己之力,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把行李箱给扛上去。
她和薛一汀一起抬那个比较重的,看着薛少爷涨红脸的样子,郑嘉西又有点怀疑他的力气是不是还没自己大。
“你能在这儿待几天?”郑嘉西问。
“顶多明天一个白天,家里老头子已经骂死了。”
其实薛一汀去澳门找郑嘉西的时候他爸的脸色就不太好了,只不过他头铁不在乎。
郑家在颐州遭受的风言风语就没停止过,他权当那些是放屁。
“老头给我报了个什么EMBA总裁班,这名字听着就傻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水平,花的全是冤枉钱。”
郑嘉西听完却是一副了然神情。
“咱俩是怎么认识的?”
“高一那会儿的国际夏令营啊。”
薛一汀记得那场活动砸了好多钱。
“所以你爸的主要目的不是让你去读什么学位。”郑嘉西睨他一眼,“要的是人脉,懂吗?”
到了四楼,三人同时放下行李箱,郑嘉西歇了口气站在401室的门口,她并没有掏钥匙的动作,而是抬手按了按门铃。
薛一汀觉得很诡异,这里头难道还住着人?
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拖鞋踢踏声,深绿色的防盗门被迅速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穿着珊瑚绒睡衣的中年妇女,她的头发披散着,五官因为激动情绪扭曲在一块儿,特别是那对刚纹的眉毛,颜色还没掉,粗黑的两根挂在脸上活像干掉的毛毛虫。
而且嗓门大到夸张,表演痕迹有些严重。
“嘉西回来了啊,巧了!我刚想打个电话问问你到哪里了呢。”施曼琴看到郑嘉西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面露诧色,“这两位是朋友吗?一起进来吧。”
最淡定的是郑嘉西,薛一汀和司机皆是虎躯一震,若楼道的光线再昏暗点,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撞见的是个披发厉鬼。
郑嘉西没搭理施曼琴的话,而是转身望向薛一汀:“今天辛苦你们了,那咱们明天见吧。”
她很直白,没有留客的意思,倒显得施曼琴那过度热情的表现十分尴尬。
薛一汀也不打算久留,晃了晃手机说了句明天联系,再朝施曼琴点头干笑一声,带着司机就离开了。
郑嘉西提起两个行李箱的拉杆,盯着依然堵在门口的施曼琴,挑了挑眉问:“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施曼琴反应过来,立刻侧身让路。
“来来来,我帮你。”
郑嘉西也不跟她客气,递了个箱子过去说了声谢谢。
进屋后施曼琴去厨房倒水,郑嘉西开始慢慢打量起这套房子。
三室一厅的格局,白腻子墙面,和吊顶同色的原木地板,装修风格和家具都有些老旧过时,但是打理得还算干净整齐,客厅阳台上摆了一整排绿箩,枝叶茂盛。
据说郑嘉西跟她妈妈在郜云生活到了四岁,是后来才被接去颐州郑家的。
那四岁之前,她应该就住在这套房子里,只不过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段空白记忆也包括了她对她妈妈的印象,无迹可寻。
“来这边坐,喝点水。”
施曼琴捧着一个果盘和一杯水来到客厅,冲着郑嘉西笑得殷勤。
郑嘉西在沙发上坐下,道完谢喝了口水,她瞥见角落里堆了个半人高的褐色大麻袋,里头露出来的东西像什么纸盒子的半成品。
施曼琴见她的注意力落在那上头,连忙解释:“我接了点杂活,空闲的时候就帮人家叠叠纸盒,一个能赚五毛,贴补点家用,瞧着挺乱哈,等会儿我收拾一下。”
郑嘉西收回视线,搁下水杯后突然问:“我该叫你,舅妈?”
施曼琴愣了愣,猛点头:“是的是的。”
郑嘉西有个亲舅舅,这也是她上次来郜云才知道的,和眼前这位所谓的舅妈一样,都只见过一面。
这些亲戚称谓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一时适应不了,她也不勉强自己。
“你老公呢?”
问的就是她那位舅舅。
一提到这人施曼琴就压不住火,心直口快道:“不晓得!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的,说是出去赚钱,到现在一分钱都没寄回来,人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郑嘉西扬了扬眉毛,腹诽这又是个不靠谱的男人。
施曼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不自在地清了清嗓,但看郑嘉西没什么特别反应,她又稍稍定下心神。
“嘉西,这次来郜云打算玩几天呀?”
问这话的时候施曼琴心里很没底。
一个星期前郑嘉西主动联系她,说要来郜云一趟,现在瞧着那两个大行李箱,她猜测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应该不是来游玩这么简单。
怕不是要长住。
郑嘉西后仰身子,往沙发椅背上靠了靠,盯着天花板慢悠悠道:“我也不清楚诶。”
“那就多玩一阵子,郜云虽然比不上你们颐州那种大城市,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味道嘛。”
“这小区现在二手房均价多少?”
“啊?”
郑嘉西说话的跳跃性很强,施曼琴险些跟不上节奏。
“其实这次来我也有事要办。”她双手环胸,表情瞧着很是真挚,“我在想,这套房子是租出去好呢还是干脆卖掉算了,毕竟我妈也就给我留了这么点东西,是吧?”
这话说得轻飘飘,好像这不是一套房子,而是一只碗,一双筷子那么简单。
有钱人的口气就是大。
可施曼琴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毕竟现在郑嘉西才是真正的房主,她不过借住而已,连房租都没付过一分。
她搓了搓手,故作软声道:“你妈当年一消失连人影都找不到喔,房子没人住的话很容易坏掉的,我和你舅舅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好心打理着,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怎么处理自然是要听你的。”
郑嘉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上次来郜云这夫妻俩就装傻装得厉害,还是后来做遗产整理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妈妈名下有套房子。
能把鸠占鹊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不容易,施曼琴如果去演戏,一定能闯出点名堂来。
“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郑嘉西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今晚我睡哪间房?”
施曼琴站起来,领着她往餐厅和客厅中间的连廊走,指了指尽头的房间。
“我都替你整理好了,床单被子也铺好了。”
郑嘉西没着急进去,而是站在走廊上打量了一会儿,右手边的房间虚掩着门,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推,木门就完全敞开了。
借着走廊顶灯能看清,这间肯定是主卧,带着露台,面积不小。
“这间现在是小潮在住。”施曼琴盯着她的动作,有些心虚地解释,“就是我儿子,你亲表弟。”
见郑嘉西没什么表情,她又添了一嘴:“男孩子嘛,手长脚长的,住的地方就得大些……不过你那间也够住的,去看看?”
“那这间呢?”郑嘉西不为所动,指了指主卧对门的房间。
“我在住。”
没等施曼琴有动作,郑嘉西直接开了门,瞧着比主卧的面积小点,但空间也很充裕,那个大梳妆台非常惹眼。
再走到连廊尽头,给她留的这间说是主卧的一半都客气了,床是一米二宽的,窗户也是小小一扇,唯一的家具是个布面简易衣柜。
身后的施曼琴有些局促,语气迟疑:“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去给你拿?”
郑嘉西轻吁一口气,扬了扬嘴角。
“我先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