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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过后,郜云的热夏来得很快。
日间最高气温能轻松突破三十度,天气也是说变就变,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立刻翻脸来场暴雨。
潮湿闷热最难捱,临江仙一楼也关起玻璃门开启了冷气,郑嘉西晃到前厅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偏头看见阿豪正和一位穿着吊带裙的姑娘聊得火热。
仔细一瞧,又是从高铁站接回来的那位。
姑娘叫晓禾,自称是南方人,口音听着却更像从北方来的,性格也和她那副温温糯糯的外表大相径庭,说话像炒豆子一样快。
“我妈是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我爸又是个没主见的软蛋,你知道触底反弹这个词吗?就像一块看似坚固的钢板,如果下了死力气去拗,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断掉,所以我爸出轨了,他以为我妈不知道,在家继续扮演听话废物的角色,而我妈呢,不愿面对自己的失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欲盖弥彰,活脱脱一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
阿豪讶异于她的直白:“所以你受不了这种家庭氛围,一声不吭地辞掉工作,然后离家出走了?”
“岁月静好谁不会装啊,能装一辈子吗?反正我不行。”
他们聊到兴奋处时旁若无人,郑嘉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快要走神时邵菁菁拎着包出现了,她是准备出门的,瞧见弟弟那副崇拜中涌现着一丝丝爱慕的嘴脸,忍不住嗤声道:“蠢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段位的,迟早要栽。”
郑嘉西看她一眼,邵菁菁扁了扁嘴,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阿豪绝对驾驭不了这种类型的姑娘。
那边晓禾也扬起了嘴角,掺着几分貌似看穿世间百态的通透:“有句话怎么说的,永远别把人当傻子,你以为自己的人设立住了,藏好了,实际是别人懒得戳破罢了,真心如果不能换来真心,那跟喂狗也没差别。”
阿豪就差鼓掌:“话糙理不糙。”
那头又侃了十多分钟,郑嘉西的茶也换了一道,晓禾背着相机出门的时候陈森来了。
他拎着纸袋,里头装着早餐,阿豪见了不免要打趣几句:“森哥,有没有我的份?”
陈森径直绕过他,举了举袋子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就一份。”
郑嘉西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她冲着阿豪笑咧咧道:“叫声姐,可以赏你一口。”
阿豪估计受晓禾的影响不轻,语气声调像演话剧,他挤眉弄眼地朝那两人念起林黛玉的台词:“是单送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郑嘉西直接抄起一个橙子砸了过去。
等他们胡闹完,陈森也把早餐摆好了,窝蛋牛肉粥,薄皮烧卖,现磨豆浆,郑嘉西翻了半天都没看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渠石弄的肉馅烧饼呢?”
郜云的老底子点心铺,烧饼限量供应,逾时不候,陈森给她排队买过一次,外皮酥脆,肉馅爆汁,那滋味简直让人魂牵梦绕。
“太上火,溃疡不是刚好吗,又想喝凉茶了?”
陈森一句话让郑嘉西噤了声,他现在总有办法治住她。
“你不吃吗?”
陈森用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拒绝道:“出门前吃了两个粽子,有点顶。”
端午那天大家还聚在一起包了粽子,那分量够古樟街所有人吃小半个月的,陈阿婆拎了好几挂回来,郑嘉西连吃两天就腻了,陈森只能自觉扛起消灭存货的重任。
豆浆和粥都有点烫,郑嘉西不敢心急,好在室内开了冷气,掀开盖子晾一会儿就行。
外头的地面被太阳晒得惨白,同样的时节,颐州应该会略微凉快一些。
郑嘉西握着勺子,搅拌的动作有些机械化,陈森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看手机,垂下的眼睫覆了一层淡淡阴影。
“陈森。“郑嘉西蓦地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他只要一抬眸,其他五官也会跟着凌厉起来,眉宇间透出冷然的英气总有一种让人心跳加速却不敢正面直视的本事。
在床上也是,有时郑嘉西被他盯到心慌,会手忙脚乱地捂住这双眼睛。
“陈森。”郑嘉西又喊了一遍,似在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能陪我去趟颐州吗?”
用“陪”这个字其实也是准确的,而拜托约见宋祈然这件事她没用太多技巧,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郑嘉西明白,跟陈森谈事,简明扼要是最有效的。
果然,在她道清缘由之后,陈森爽快表示可以从中协调。
宋祈然给不给别人面子无从知晓,但郑嘉西这回押对了宝,月中的时候她收到了可以立刻动身去颐州的消息,当天就给薛一汀去了电话,对时间订餐厅,一切都以最快速度进行。
从郜云出发,四个半小时的路程,到达颐州刚好下午三点。
下榻酒店是薛一汀主动要求替他们安排的,郑嘉西半点没客气,给完身份信息后提醒道:“就要一间大床房。”
“嗯?陈老板呢,他不住?”
“住啊。”
“那要两间啊。”
“一间。”
“……”
一间,还大床房,薛一汀反应过来直接跳脚:“哇,禽兽啊你!”
郑嘉西“呸”了一声:“我光明正大。”
还是上次那家外资酒店,不同的是这回她和陈森住到了一起。
虽说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但是刚进门的时候,气氛依然有些许微妙,这种微妙很难解释,陈森拖着两人的行李走在后面,就这么一步的距离,郑嘉西感觉背上已经开始发烫。
插卡取电,关门落锁,做完这些郑嘉西连头都没有回,她径直拐去洗漱间,一双手浸在泡沫里搓了快有五分钟。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镜前灯一亮,陈森也进来了,他拿起台盆边的矿泉水灌了几口,站在一旁貌似没有要走的意思。
郑嘉西洗完手又补妆,一根睫毛掉进眼睛里,硌得她十分难受。
“我看看。”陈森将她身子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借着灯光仔细检查,“眼睛眨几下。”
“痛。”郑嘉西不太配合。
陈森朝她的右眼吹了吹气:“我轻点。”
泪水把睫毛冲了出来,陈森用纸巾拭掉,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头顶几盏射灯晃得人躁热,感觉到郑嘉西的手已经缠上来,他也毫不客气地把人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了下去。
从浅尝辄止到激烈纠缠,郑嘉西也被压着肩膀在步步后退,感觉到后腰抵上了冰凉坚硬的台盆边缘,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会儿你怎么不知道轻点?”
陈森咬着她的唇,手也从下摆探了进去,后面的搭扣有些复杂,研究了好久才找到办法,两指勾进去一搓,身后凉,他的掌心也凉,被拢住的郑嘉西颤了一下,推着他抗议:“出去……”
“去哪儿,床?还是桌子?”陈森放轻力道,但没停下动作。
“我是说你的手,凉死了。”
“捂一捂就热了。”
郑嘉西哼完笑了一声:“我的手也凉,我也要捂捂。”
她报复心强,目标是直接向下的,陈森被她扯了扣子和拉链,凉意激过来的时候也只是蹙了下眉,深吸口气吻得更狠。
最后被人翻过身摁在穿衣镜上的时候,郑嘉西才想起关键:“房间里有套吗?”
陈森拎着裤腰找遍大小角落都没看见盒子,郑嘉西拽着衣服也开始翻箱倒柜,几个来回后居然在放咖啡机的立柜里发现了计生用品。
“什么啊,藏这么深是生怕被找到吗。”
郑嘉西的兴致被搅散了,她扭头看陈森,那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再往下瞄,原来是快偃旗息鼓了,她突然笑得很大声,半个人都歪倒在床上。
第48章
见面的餐厅订在望江新城,离泛亚总部很近,人均两三千的本帮融合菜,顶级食材和一线江景是标配。
陈森接了个电话去楼下等人,郑嘉西和薛一汀就留在包厢里,算了算时间可以先上冷盘,于是他们唤来服务员开始布菜。
落地窗是全景的,可以看到新城CBD林立的高楼,接近夏至,白昼的时间越拖越长,外头的天色暗得特别慢,透进来的光也带着黄昏暮气。
薛一汀的助理郭冉抱着一摞资料进了包厢,见到郑嘉西的瞬间,她有种意料之外的怔忡。
“小郑总。”
“冉冉。”郑嘉西朝她笑得温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小郑总。”郭冉把文件袋递给薛一汀,凑近郑嘉西俯身轻语,“您怎么回颐州了?”
郭冉曾在郑嘉西身边做事,遥江集团被并购重组之后她也辞职离开了公司,而成为薛一汀的助理,则完全是郑嘉西念着旧情做的安排,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一个姑娘,薛一汀问过力荐原因,除了办事稳妥这样的官方回答,郑嘉西提到一个重点,沉得下心,忠诚守信,是个可靠对象。
“我来给你们薛总做绿叶。”郑嘉西瞄了眼薛一汀手上的资料,“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手册?”
“当然不止,管理团队介绍,商业计划书这些都有。”薛一汀一页页翻着,觉得自己的准备足够充分,做到了真正的未雨绸缪。
不料郑嘉西兜头就是一盆冷水:“冉冉,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薛一汀的脑子还转不过弯。
“今天不聊工作。”他们围在茶桌旁,茶艺师沏了一道九曲红梅,郑嘉西点了点自己的杯子,“你自己也说了,泛亚连正式消息都没公布,你觉得宋祈然看到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想法?”
急功近利,目的性太明显。
按道理说,这种事情还够不上让宋祈然亲自出面,陈森是怎么说服他的郑嘉西没细问,不过不重要,把人请出来是第一步,哪怕他知道今天这顿晚餐的用意何在,至少薛一汀这方不能把心思全露出来。
“我也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就想提前留点印象,等以后项目提上日程,至少能考虑到我们公司。”
“对你这个人有印象就行了,和相亲是同样道理,眼缘重要,姿态也很重要。”
寻求合作与投资很需要沟通技巧,诚意固然是重点,但过度的热情和自荐并不利于亲密关系的建立,有时候上赶着反而不受重视。
郑嘉西一语点醒梦中人,薛一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赶紧让郭冉把资料收拾好全部拿走。
不一会儿,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晚宴的主角终于登场,陈森和宋祈然并排走了进来,他们一路交谈,脸上挂着的笑意还没有散去。
郑嘉西和薛一汀也放下茶杯起了身,服务员引导入席,几人却不着急落座。
陈森主动做起介绍,当他提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郑嘉西迎上了宋祈然探究的目光,饶是对方藏得再深,她也能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
这明显是还记得她。
“宋总,久仰大名。”
既是招呼也是试探,宋祈然保持不动声色,郑嘉西也闭口不谈过往,直到开席上菜,谁都没有提起几年前的一面之缘。
而郑嘉西方才的提醒也相当及时,陈森约人的时候只用了朋友聚会的名义,场合没那么正式,气氛自然轻松,顺带就能给薛一汀做个单独介绍。
抛却了工作牵扯,这样的相识能让彼此保持平视,深聊下去还真寻出点渊源,原来宋祈然的外公曾是薛家大伯的老领导,有了这层铺垫,接下来的沟通就更加顺利通畅,一席饭毕,薛一汀也成功递出了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