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能碰到。”郑择威毫不客气地拉开郑嘉西隔壁的椅子坐下来,盯了几眼他突然嗤笑,语气也轻佻,“你来颐州干什么?”
许久不见,碰上面就是没有硝烟的对立战争,郑嘉西后悔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她眉毛微微上扬,不疾不徐道:“我有义务跟你报备?”
“消失这么久连人影都找不到,有骨气就该走得再远一点,最好一辈子都别踏进颐州,这会儿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郑嘉西忽然盯着他问:“你怕什么?”
“我怕?”郑择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我怕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问什么?”
她现在一句话就能刺得人哑口无言,郑择威眉心狠狠一抽,望向郑嘉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却暗暗较了一辈子的劲,堂兄妹俩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远不至于到易燃易爆的程度,郑择威对郑嘉西的印象还停留在早些年,就是窈窕白净的一个小姑娘,谦逊有礼,不抢风头,真要遇上情况她也不会畏缩,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得刚好。
想要引人瞩目,极好或者极差都是办法,偏偏中规中矩才显得平淡,提到郑嘉西,大家能记起来的无非几样,长得漂亮,与世无争,以及遥江集团千金的身份,再出彩的就没有了。
可就是这么一朵看似没有攻击性的小白花到后来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郑择威没有头绪,他甚至怀疑在郑家这场翻天覆地的闹剧中,自己也不明不白地被人当成了棋子。
“奶奶,你亲奶奶,她上个月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郑嘉西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彻底激怒了郑择威。
“究竟是我们太蠢还是你从头到尾都在演?你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硬?”郑择威不肯放过她,越说越来劲,“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连坐?是你爸杀了人,跟奶奶没关系跟我们更没关系,现在倒好,你爸死了,公司也弄没了,满意了吗大小姐?你还想怎么样?”
“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义兄长?”
“砰”地一声,郑嘉西把没拧盖的塑料瓶狠狠砸在了桌面上,里面的液体溅出水花,她也缓缓抬起头,将冰冷的视线射向郑择威,讲话却很平稳。
“孝子贤孙你们爱装就慢慢装,到死都别扯上我,老太太那里我无事可求,没有去的必要,况且也轮不到我这个孙女去探望她。”
她把“孙女”两个字咬得很重。
“去了也是白搭,万一我把她气没了,你和大伯怎么办?”郑嘉西嗤笑着,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遥江虽然不姓郑了,但老太太手里剩下的股份可不假,再不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时候被二叔捷足先登可就难办了。”
“和二叔有什么关系?!”
郑择威咬牙切齿,一个早就被踢出局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郑嘉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能查到我离开颐州,查不到二叔已经回国?看来给你提供情报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本事。”
郑家二叔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当年不服安排独自出国学习摄影,从此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人到中年才混出点名堂,这回老太太经历了丧子之痛,聪明人一点就通,此刻趁虚而入就是最好的时机。
郑择威听罢突然卸了满脸的愠色,带上轻蔑的笑意讽刺郑嘉西:“果然,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路灯下,有一道高大身影正朝着这边坚定走来,郑嘉西站起身冲着那人招了招手,嘴边的笑容清丽亮眼,脱口而出的话却十分不留情面。
“好巧,我也听过一个说法,胆小的狗就算松了绳也不敢往前冲。”
郑择威觉得她的嘴脸简直恶毒如蛇蝎。
“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成仇视的对象,我只是提早亮出底牌退出了郑家这个烂局。”
郑嘉西收起目光继续盯着郑择威,面上的温和消失得比昙花还快。
“想不明白吗,就算老太太把一切都留给你爸,那往后呢,别忘了你还有个存在感很强的大哥,这块肉轮不轮得到你还另说,假以时日,拴在你脖子上的绳解了,你有那个胆量咬死别人往前冲吗?”
郑择威“腾”地一下站起来,平下呼吸之后,他脸颊两侧的肉还是有些颤抖。
“我爸说得没错,你就是在装模作样,你太可怕了。”他指向郑嘉西,恶狠狠道,“天生的坏种。”
这话音刚落,两人的中间很快闪进一道身影,郑择威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右脸就挨到了重重的一拳,惯性原因让他往旁边趔趄了几步,人也根本站不稳,重心一歪差点带着塑料椅子摔出去。
“陈森!”
郑嘉西的喝止并没有唤回陈森的理智,男人的面色紧绷,跨步上前拎起郑择威的衣领又是一记无情的重拳,这下对方直接倒了地,半边脸颊瞬间肿起,嘴角也渗出血珠。
“妈的。”郑择威撑坐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沫子,“哪里来的疯子!”
陈森的声音带着慑人的低沉:“向她道歉。”
“你他妈谁啊?你算老几?!”
下一秒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周围多了好几个停下脚步的观众,郑择威哪里是陈森的对手,眼见着他再次倒地又要挨揍,郑嘉西立刻从后面抱住了陈森,她环着他的腰,在坚硬的腹肌之下,她能清晰感受到强烈的起伏。
等陈森稍微恢复一点平静,郑嘉西二话不说把人扯到了自己身后。
她朝着那位在路边恭候多时,现下又很是手足无措的红唇美女望了一眼,对郑择威说的话里带着威胁:“劝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那辆跑车是嫂子的吧?要是丢了你岳父这张好牌,不要说赢,你连上桌的机会都别想有。”
酒店就在边上,走过去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郑嘉西牵着人一路沉默,等进了电梯合上轿厢门,她才侧过身去检查陈森的情况,好在其他地方无碍,只是手背有轻微擦伤,她蹙眉问:“疼不疼?”
陈森摇了摇头没讲话,眼底深处好像蛰伏了一场风暴,等到楼层提示音响起,他立刻反握住郑嘉西的手出了电梯。
房门落锁声响起,两人在玄关处就纠缠得厉害,郑嘉西被抵在门板上亲了一会儿,下一秒又被抱到浴室,陈森今天似乎格外没有耐心,郑嘉西呜咽着划拉他的背,低头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飘渺的酒气和烟草味。
“不是……你等一下。”
郑嘉西断断续续才吐出这几个字,推人的时候她手脚都用了劲,蓦然的紧缩让陈森忍不住吸气,他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问:“等什么?”
“都是汗,我先去洗个澡。”
她打颤的同时陈森也被绞得更紧,都这样了还想中场休息,简直是做梦。
“那一起。”
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两人瞬间湿透,水流从发顶落到脚边,所过之处掀起阵阵雾气,吸饱水的衣物砸到地上弄出不小动静,但依然掩盖不住交织的喘声和低吟。
郑嘉西好不容易空出手,她抱住陈森湿漉漉的脑袋问:“你是不是醉了?”
她觉得陈森今晚很失控,很反常,刚刚打人也是,像不经任何思考的下意识冲动。
“没醉,清醒得很。”陈森将她翻了个身,压在淋浴房的玻璃上。
郑嘉西半信半疑,她想回头确认他的状态,结果一只大手穿到身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听话,省点力气。”
满室氤氲,温度骤升,郑嘉西被人提着腰,胸腔内的氧气都快要排尽,她觉得呼吸更加困难了,双手艰难地撑在爬满水汽的玻璃面上,徒留几道凌乱潮湿的掌印。
这个澡洗得实在磨蹭,被抱到床上的时候郑嘉西连眼皮都掀不开了,结果陈森又欺身过来解掉了她浴袍的绑带。
郑嘉西反应迅速,摁住他的手:“还来?”
看来她也有怕的时候,陈森望着那双情浪潮还未褪尽的眼,哄道:“就看看。”
“刚刚没看够?”
“没够。”
郑嘉西失笑,她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信,但陈森的手一直搭在她的后腰摩挲,弄得她也心猿意马,这回他没那么着急,循序渐进的动作好似某种试探。
再往上触到后背时,陈森突然顿住问了一句:“可以碰吗?”
他指的是那片文身。
他们做了那么多次,每回碰到那块地方郑嘉西都会有意闪躲,刚刚在浴室里她背朝着他,睡莲在雾气中绽放得更加妖冶野性,只是激烈的晃荡让陈森看得不是十分真切,此刻回想起来,那朵栩栩如生的主花似乎不像是文画上去的那样简单。
这次郑嘉西默认了。
床柜灯是开着的,男女面对面相拥,他们能在昏黄光线下观察到彼此每一个面部表情的细节,当指尖抚到那片肌肤的时候,陈森的眉心很明显紧了一下,他的瞳仁有轻微颤动,郑嘉西则在那一瞬间偏开了自己的目光。
等到她背过身去,陈森才算真正看仔细。
难怪她一直躲,原来文身遮住的,是几道狰狞疤痕。
那是新肉增生的轨迹,也是皮开肉绽的证据,陈森无法想象她的遭遇,内心早已撼天动地,动作却放得极轻,明明知道她已经不会痛,可还是怕自己的鲁莽会伤害到她。
再次望向陈森时,郑嘉西的眼里居然带了几分轻松笑意:“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森都懂,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到今天和宋祈然见面意味着什么,甚至还故意在餐后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她在小心翼翼地摊牌,看起来很大胆,其实警惕万分。
陈森替她扯好浴袍:“没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
他低头堵住她的唇,喃喃道:“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郑嘉西闭眼挡住有些泛酸的视线,感受到陈森的吻正在向下游移,再紧接着她的膝盖也被折起,混沌意识伴随着男人的灼热呼吸和温软唇舌坠入了漫长黑夜。
第50章
次日一早郑嘉西接到了郭冉的电话,对方想见个面叙叙旧,她应了下来,干脆约在下榻的酒店吃广式早茶。
陈森还在熟睡,毕竟后半夜卖力的都是他,郑嘉西没忍心喊他起来,化完妆留了个简讯就直接下楼了。
郭冉坐在靠窗位置等人,见郑嘉西来了,她起身倒茶的动作比服务员还迅速。
“我已经点过一次单了,您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让他们加。”
郑嘉西看了眼单子,发现这姑娘还清楚记着她的喜好。
“够吃,就这样吧。”她捡起热毛巾擦了擦手,“今天不是周末,你们薛总肯放人?”
“听说我想来见您,薛总直接给放了半天的假。”
郑嘉西莞尔:“看来我的面子还挺管用。”
“那当然。”郭冉也跟着笑,“对了,薛总说他中午想请您和陈先生吃个饭,地点您定,挑好之后告诉他一声就行。”
“他倒省事。”
郭冉开玩笑让她选个最贵的,郑嘉西立刻挑眉表示赞同。
中途上了几道点心,郑嘉西先尝的萝卜酥,表面金黄松脆,内里鲜香爽滑,入口即化,咽下之后她抿了一口茶,问道:“在薛总那儿工作还习惯吗?”
郭冉拿纸巾擦了擦嘴:“说实话一开始挺不容易的,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领域,需要我学习和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好在领导也包容我,关关难过关关过嘛,现在适应得挺好的。”
她回答得真诚,郑嘉西也欣慰。
“好好帮你们薛总,他心眼太实,很多时候不知道拐弯,你在旁边要多提醒他。”
“您放心。”
郭冉当初走的是社招,她的履历在竞争者中算不上出彩,去遥江应聘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结果一路闯进了终试,最后是郑嘉西亲自面的人,至于这么重要的岗位为什么不是内推而是在公司外面招新,这就不是她能揣测的了。
服务员过来添水,郭冉推了下茶杯,问道:“您呢,现在一切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