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见不到人,互相摸不准情绪,陈森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在朋友圈的评论区里陪着她。
Jacey:【猫叫什么名字?】
郑嘉西知道是哪儿来的流浪猫,也知道名字,薛一汀在原野拍的那些照片全都发给了她,但她还是故意这么问。
陈森:【耳朵。】
Jacey:【为什么叫耳朵?】
陈森:【关耳郑,耳东陈。】
短短六个字击穿了屏幕,带着千回百转的酸痛感将郑嘉西整个人淹没。
她不回,陈森就接着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Jacey:【挺好的。】
其实不太好,她正处于药物戒断期,前几日因为心急没遵医嘱,自己擅作主张停了药,结果来势汹汹的戒断反应差点将她击垮,幻听心悸,情绪爆发,濒死感强烈,根本不受控制。
被主治医生提醒后她才找回一点理智,她这是在生病,如果一味追求快速走出,只会陷入更加可怕的重蹈覆辙。
过一会儿评论区没动静了,私信却顶上来一条。
陈森:【还在纽约吗,我能来看你吗?】
郑嘉西手指微颤,愣是打不出一个“好”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边好像能清晰听到指针的滴答声,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泪痕,再抬头,天花板也在扭曲旋转。
手机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郑嘉西赤着脚走进洗漱间,用乍泄的水流压制反胃的干呕,如此缓解十多分钟之后,抵在她胸口的那块石头才松动了一些。
镜子里映着一个双目通红的女人。
这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很想他,也不是故意疏远他,只是现在的她根本不敢靠近陈森。
她的崩溃有时会来得毫无道理,甚至失去对情感的感知能力,出言伤人更是不能自控,一旦依赖关系建立,被她抓住的那个人就会变成溺水时刻揪紧的稻草,她不想把陈森拖下深渊。
不说普通人,就连心理师在面对病患时也要做好充分准备,这不是什么救赎剧情,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战斗。
可是如果,如果她永远好不了,如果陈森没了耐心怎么办……
那种窒息感又开始了,郑嘉西掩面,极力逼迫自己跳出情绪折磨的漩涡,片刻后她毅然起身,恍恍惚惚地走出房间,打开了室内所有的灯。
一天没有进食,方才的呕吐感让她的肠胃开始抽搐,冰箱打开,拿牛奶的时候她不小心碰翻了其他东西,砸地的响声把正在熟睡的家政阿姨给惊动了。
“天呐,Jacey,你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这个时间……”郑嘉西垂下无力的双手,抱歉道,“我想找一点吃的。”
“能吃东西就是好事,你稍等,煮点面可以吗?”
“好。”
郑嘉西拖了张餐椅坐下,目光落在桌面的玻璃花瓶上。
花材是家政阿姨定期更换的,剪枝插瓶,摆在家里的角角落落,阿姨很细心,她从来不让任何一朵花枯萎。
生命力需要呵护,花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不能急,她必须熬,必须坚定,日复一日,千千万万次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第64章
古樟街建了一个微信群。
起因是这条街被某个剧组选作了取景地,一一通知效率太低,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干脆拉了个微信群,希望取得居民们的理解和支持,同时方便接受各种建议和投诉。
时间一久,大家就习惯有什么事都在群里讨论,最近的焦点都集中在波仔身上。
“我听说季江潮那小子准备复读了,你什么打算?”阿豪放下手机,望着已经得知高考成绩的波仔。
“能有什么打算,就我这点分数,再给我五年都没用。”波仔好像不太在意,“大不了去学个厨,回来给我爸的饭店帮忙呗。”
话正说着,临江仙门口飘来了骆芳的声音:“诶哟热死我了,这高温天怎么一年比一年来势汹汹啊。”
“芳姨,今天没去打牌?”波仔问。
“你小子在这里啊。”骆芳收起遮阳伞,转身跨进店堂,“没搭子啊,王奶奶和陈阿婆都去邻市了,阿森刚送她们走。”
“去邻市干嘛?”阿豪递了一杯水过去。
骆芳一股脑喝完,擦擦嘴:“就那什么养老院开业了么,她们非要过去瞧瞧。”
阿豪惊讶:“她们还真想去啊?”
“老人家嘛,年纪上来了跟小孩一样,很倔的,要不怎么说老小孩老小孩。”
骆芳尾音刚落,边上的波仔突然大喊:“我靠!”
“死孩子,一惊一乍干什么!”骆芳往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波仔举着手机问:“菁姐怎么把她拉进群了?”
“谁啊?”阿豪也凑过来看。
“郑嘉西啊。”
“我当是谁。”阿豪又兴致缺缺地坐回去。
“不是,把她拉进来干什么?”波仔满脸不爽,“她又不是我们街上的人。”
骆芳摸了摸自己新做的美甲,睨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算了?”
“拉都拉进来了,也不见她说话啊。”波仔嫌弃得不行,冷笑道,“走多久了,一年了吧?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我看是不会回来了,照这样下去,森哥还是趁早找个新女友算了。”
骆芳却突然笑:“阿森都没说什么,你干嘛这么义愤填膺?”
“我是替森哥觉得不值!冷心冷肺硬心肠……”
波仔觉得这女人简直就是天生冤家,平时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他的倒霉事一发朋友圈,郑嘉西肯定是第一个点赞的。
明明也在关注大家的生活,怎么就是不回来。
“要我说你这种生瓜蛋子就是没尝过恋爱的滋味。”骆芳想起在街口走戏的那几个演员,“人家演戏也有演上头的,下戏之后还要冷静好几个月,热恋期的感觉有时候挺不靠谱的,慎重点挺好。”
“慎重?”波仔不敢苟同,他确实不懂爱情,但更不理解这种分别的意义,“我看是不想负责。”
“那样的人生经历,如果把爱情当成全部我才觉得奇怪噢。”骆芳若有所思地感慨,“不过这一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看谁先熬不住了咯。”
……
陈森从邻市回来后把车子送到了张简洋的店里。
“你那车怎么说,能修吗?”
“不好搞,说是发动机的问题。”张简洋接过陈森手里的车钥匙,“这两天去趟外地,下星期还你啊。”
“不急。”陈森扯了张椅子坐下,“先放你这里,下星期我不在。”
“去哪儿,又去颐州?”
“不是。”
“我发现你最近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啊。”张简洋打趣,“在外面有家了?”
陈森嗤了一声,他对这种玩笑话已经免疫,但张简洋是真的好奇:“要去很远吗,不开车?”
还真是开车到不了的地方。
“苏黎世。”
亏张简洋还是个文科生,地理知识全还回去了,听完这个地名他反应了很久:“瑞士?”
“嗯,可能要去半个月。”
今年的人工智能大会将在苏黎世举行,作为合作企业,泛亚也将派遣代表出席,作为AI Lab的预备成员,陈森只是随行观摩。
前段时间他通过了泛亚实验室的人才储备计划,虽未正式上任,但前期准备工作一点都不少,若想重返赛道,他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好在有恩师指引,这对于陈森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开始。
“好钢果然还是得用在刀刃上。”张简洋语重心长完又突然提点,“反正都要出国,你不如顺道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陈森半晌不语,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摸了摸眉梢,眸光深远:“怎么顺,从瑞士直飞也要八九个小时。”
“你说的是哪里啊,我又没说是哪里。”张简洋贱笑,“难道你已经看过机票了?”
“……”
“继续憋着呗,谁能憋得过你们啊。”
……
郑嘉西最近好像碰上了水逆。
她落地苏黎世的第一天就丢了一副耳机,行李也被人拿错了,幸亏挂牌上写了联系方式,拿错她箱子的旅客主动来了电话,否则以航空公司的效率,可能等到她离开的那天都不一定能把东西拿回来。
这是整年来的第一次旅行,郑嘉西主要是冲着《驱逐者》这个游戏的全球总决赛来的,赛程有小半个月,她只看最后两天的比赛。
下午两点,她坐在酒店花园的咖啡吧里等人。
给她打电话的是位男士,说着一口流利德语,在郑嘉西表示听不懂之后他又立刻切换成了英语,人也确实绅士,他愿意把行李箱直接送到郑嘉西下榻的酒店。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钟,郑嘉西干脆点了个下午茶套餐,伴着手机消磨时光。
邮箱里有一封确认函,上面标注着最新一轮心理评估和面诊的时间,郑嘉西回复完又打开了微信。
国内的早上八点,朋友圈里很多人已经起床了。
刷到的第一个就是薛一汀,他也捧着杯咖啡,来了张角度极其刁钻的早安自拍照,念在他帮忙把郜云那套房卖了,郑嘉西十分违心地点了个赞,还评了一个“帅”字。
再往回翻还能看到智琳昨晚发布的动态,她今年的生日也是在家过的,场景布置得很温馨,蛋糕也很漂亮,桌上那些菜一看就是她爸妈的手艺。
听说她的考研成绩相当理想,已经被颐州大学录取了,幸福的人只会更幸福,郑嘉西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是智琳。
至于邵菁菁,她转发的全是她那个视频号里的内容,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做出好几个爆款内容,现在也算是个热度十足的博主,商务接到手软,比以前那个光带货的直播间有盼头。
看样子她也去了智琳的生日聚会,拍了很多照片,多到能连发两次九宫格。
郑嘉西一张接着一张划过去,划到第五张的时候她顿住了动作。
主角是智琳,她站在自家小院正中央,脸上被抹了奶油,笑容温暖肆意,照片是被裁剪过的,如果放大了仔细看,能发现右上角有个模糊身影没被剔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