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多么庆幸,她还活着。
……
夏日午后,纽约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阵雨,雨停的那一刻,郑嘉西也在诊室等来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Jacey,恭喜你,评估结果很不错。”
这是郑嘉西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她反复确认:“所以我现在是正常的对吗?”
主治医生笑道:“为什么这么问,你本来就是正常人。”
郑嘉西也释怀地笑:“我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用再吃那些药了对吗?”
“当然,我以为停药后你就已经把它们扔了。”
玩笑话语让诊室氛围变得轻松,不过主治医生还是提醒:“你做得很好,也是幸运的,但你知道人的情绪跟天气差不多,瞬息万变,日后还是要定期做一做心理疏导,抑郁焦虑有时候像感冒。”
有时候还像影子,不是完全没有复发的可能。
但无论何时都要记得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助者,天助之。
回程路上天已放晴,郑嘉西坐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心里也涌起一种畅快感,她打开手机和周桉分享消息,顺便划一划朋友圈。
陈森的动态停在三天前,看照片他还在苏黎世,学术访问,会议交流,越来越陌生的内容让郑嘉西不得不开始好奇他现在在做的事,因为这些活动怎么看都不像是网吧老板会参与进来的。
思绪飘远的时候她的页面已经切换成航空公司的订票官网。
“女士,到了。”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郑嘉西付了钱下车,手机屏幕依然亮着。
她低头往入户大堂的正门走,航班日期筛了又筛,目的地在苏黎世和颐州之间来回切换。
陈森在哪儿呢,或者……直接问问他?
他还会理她吗?
就在郑嘉西踟蹰的刹那,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冷不防闯进了她的耳朵。
“嘉西。”
那一刻郑嘉西如遭雷劈,她错愕地止住脚步,全身毛孔舒张,呼吸变缓,心如擂鼓,人定在原地根本不敢动。
是幻听吗?可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手心冒汗的时候,那道男声又响了:“郑嘉西。”
声音是从左侧飘过来的,郑嘉西缓缓偏头,目光掠过公寓大门,掠过花坛,掠过擦肩的路人,最后定格,怔怔看着路灯下的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立在台阶上,身旁还有一个黑色行李箱,他也在盯着她,眼神坚定,深邃依旧,似乎瘦了点,五官线条愈发坚毅凌厉,透着让人心跳漏拍的英气。
“陈森……”
郑嘉西喃喃着,眼睛朝左右两边都望了望,她想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一年而已。”陈森依然盯着她,眸光颤动,“这就不认识了?”
真的是他。
酸楚冲上鼻腔,泪水瞬间模糊视线,郑嘉西不再犹豫,抬腿就朝他奔去。
“慢点,看脚下。”
陈森展臂接住她,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用了恨不得揉进身体的力道。
看得见摸得着,思念不再是不可言说之事。
“陈森。”
“是我。”
郑嘉西将脸狠狠埋进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不断重复着:“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她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像某种无赖宣泄。
“哭什么。”陈森温柔抚着她的头发,眼眶也红了,“该哭的人是我吧。”
“为什么……”郑嘉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陈森的声音哑涩,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玩笑道:“怕你不要我了。”
第66章
郑嘉西哭得有些抽噎,直到停下来冷静了才觉得羞赧。
现在的模样肯定不太好看,在电梯里她一直垂着头,哪怕被陈森牵着手也要偏开脸,怎么都不愿意给他瞧见,回家后她立刻钻进房间,说是要换件舒服的衣服。
陈森也不戳穿她,单独留在客厅参观,家政阿姨端了杯水送过来,他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眼睛肿吗?”郑嘉西也从房间出来了,她还真的换了一套家居服,莫兰迪色系看着很温和。
“你站那儿我看不清楚。”男人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点。”
郑嘉西依言靠近,待人坐下后,陈森又目不转睛打量着这张许久不见的脸。
是瘦了,头发剪短一截,额前还留了轻薄的空气感刘海,方才狼狈的泪痕虽已拭掉,但她的眼睛还有些微浮肿,脸颊映着浅淡绯色,哭红的眼尾更是透着旖旎。
和以前一样漂亮,只是怎么看着年纪好像还变小了?
郑嘉西觉得陈森的目光能灼伤她,慢声慢气地“嗯?”了一声。
“不肿了。”
“那就好。”郑嘉西揉揉脸,竟有些不敢直视他,“你怎么来纽约了,不是在苏黎世吗?”
陈森挑眉:“你知道?”
“你发的朋友圈呀。”
“你有在看。”
“当然。”
陈森不语,但眼底慢慢泛起笑意。
郑嘉西觉得自己还是嘴太快,她偏开视线,双手撑在沙发坐垫上,指尖没有什么节奏地轻点着,不过几秒钟,一只大手就碰了过来,先是手背的触碰,然后再慢慢包裹住她,干燥温暖。
久违的热意传到了心端,郑嘉西咬唇问:“我家地址哪儿来的?”
“薛一汀。”
郑嘉西想起来了,给他寄房产补充材料的时候透露过地址,好样的,这下连损友都彻底叛变了。
她捏捏陈森的手心,问道:“你去苏黎世干嘛呢?”
“开会。”
除了参加会议,陈森的团队还在联邦理工学院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学术访问,来纽约的机票是出差前就订好的,等到苏黎世的行程结束,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飞了过来。
时差没倒,心理准备也没有,而方才在楼下玩笑说的那句“怕她不要他”更是掺着十足真心。
整整一年的分离,无数次涌起又被压下的冲动,陈森觉得等待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是驾轻就熟,直至看见郑嘉西的那刻他才明白,所谓的保持耐心只是说服他自己的一种假象。
“开会……”郑嘉西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她原以为是对公众开放的展览会,看来不是,“为什么参会?”
她的眸光很亮,透着隐隐期待,陈森的回答也如她所愿:“泛亚。”
行星终于返回轨道,接下来要找回属于他自己的光芒了。
两人相视的时候一切都尽在不言中,郑嘉西晃着陈森的手先笑了,刚走过来的家政阿姨看到这一幕,头一次具象化地理解了欣慰二字的含义。
“Jacey,晚餐主食是准备意面还是卷饼?”
郑嘉西的胃口出奇好:“卷饼吧,我们来做个豪华版的。”
“没问题,那我去准备一下。”
“鳄梨酱还有吗?我去冰箱里翻翻看。”说完她就蹦跶着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陈森也起身:“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家政阿姨指了个方向:“那间就是,台盆上的镜子裂了,还没来得及更换,您小心别割伤手。”
“好,谢谢。”
不规则镜面,做工复杂,定制同款必然耗时,没看见之前陈森以为只是轻微开裂,但情况相反,他盯着那扩散式的蛛网裂痕,突然想起刚刚在茶柜隔层瞥到的几个半旧药盒。
品名复杂,他只记下两三个关键词,水流声哗哗,他冲净手上泡沫,打开浏览器一搜索,跳出来的资料几乎都跟精神类药物脱不开关系。
晚餐结束得早,郑嘉西念着陈森连时差都没有倒,立刻催促他去休息。
陈森站在客厅不动,故意问:“我睡哪里?”
他装模作样得厉害,郑嘉西抿抿嘴什么都没说,拉上他的行李箱就往主卧走。
“浴室在那里,洗漱用品的话柜子里有新的。”她摸到开关,房间里的灯乍亮,“睡衣有吗?”
“有。”
“那我去给你拿浴巾。”
等到郑嘉西捧着浴巾再回房间的时候,浴室已经传来水声,门半掩着,她人没进去,而是伸手迅速把浴巾搁在台盆上,轻轻呼吸一口,湿润的沐浴露香气会立刻缠上来。
卧室根本没来得及收拾,郑嘉西只能趁着这点时间赶紧把要换洗的东西都收起来,她翻出干净的四件套,塞好床笠的时候陈森也出来了。
男人只穿着一条睡裤,头发还没吹干,有水珠顺着下颌溜到锁骨,再滑到精壮的胸膛上,最后消失在人鱼线附近,而郑嘉西的目光也顺着这条轨迹逐渐往下……
陈森抓住她的走神,突然问:“是不是套反了?”
“啊?”
“被套。”
郑嘉西反应过来低头看,还真是,正反面的触感都不一样。
陈森干脆走过来,伸手道:“我来吧。”
郑嘉西有些磨蹭地把东西递过去,余光落在那只紧实有力的胳膊上:“不冷吗,你衣服呢?”
房间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陈森丝毫不在意:“压在箱子里没找到,等会儿翻一翻。”
夏季的纽约日落时间晚,床铺好了,太阳也才完全下山,不同于在客厅时的氛围,关上门的卧室就是异度空间,任何一点细小动静都会被放大,就连呼吸声都会变成打破寂静的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