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西拉上窗帘调暗灯光,还很贴心地点上了安神的熏香,她正儿八经道:“那你先休息?”
她站在床尾,陈森就离了两步远,哪怕光线再昏暗,那双幽深眼眸都带着一点摄人心魂的亮。
“你不睡吗?”陈森问。
“我今天起得晚,还不困。”
“那陪我躺一会儿。”他的理由充足却十分没道理,“我认床。”
郑嘉西腹诽他什么时候认过床,但还是躺了下来,身旁的床垫微陷,肌肤和布料相触时发出窸窣声,熟悉的浴液香味瞬间袭来。
想象中干柴烈火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两人平躺着半晌没说话,郑嘉西忽上忽下的一颗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竟也慢慢闭上眼。
是她的床,她的房间,可这一年来不知有多少个日夜她都是独自伴着痛苦和绝望在这里慢慢度过的,于她而言,卧室并不是什么安全岛屿。
但此刻陈森就在这里,她莫名感到安心,像在海上飘荡的人终于靠了岸。
眼睫微湿的时候一只大手横了过来,陈森的肌肤还泛着凉意,两人紧贴在一起,火炉般的温热也慢慢复燃起来。
郑嘉西反抱住他,却不肯睁眼,陈森亲了亲她的额头,吻又落在眼尾,无奈道:“现在怎么变成哭包了?”
“没有。”郑嘉西的嘴硬还没丢。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客厅茶柜上的那些药,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有些沉,郑嘉西终于掀眸,眼里有波浪轻颤。
突袭果然令人猝不及防,那都是她还没来得及扔的药,如今被陈森发现了,她纠结的那些就没有意义了。
要坦诚也要对彼此负责,早晚都得告诉他的。
“我之前有点不舒服。”郑嘉西在被子下探到他的手,五指交缠握上去,又强调,“现在都好了,已经没事了。”
她越是轻描淡写,浮在陈森心头的愁绪就越浓,他追问:“多久了?”
“没多久的。”
陈森的瞳孔急剧紧缩:“告诉我。”
郑嘉西只能诚实:“刚来纽约的时候。”
那会儿正是急性期,但压垮她的绝对不是一瞬间的情绪,一个负荷满载的人生,谁都料不到会在哪一秒崩塌。
陈森终于明白了,他强忍下内心翻滚的苦楚,也痛恨自己的大意:“所以你当时坚持要走。”
“我以为换个环境能好一点。”
“宁愿自己扛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陈森。”郑嘉西耐心解释,“我就是生病了,和感冒发烧一样吃药看医生……”
陈森直接戳穿她:“你不想让我分担你的痛苦,是吗?”
所以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到后来干脆不跟他联系。
郑嘉西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他捏紧,喉间苦涩:“可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胸闷心悸喘不了气那是最正常的,什么都做不了,连喝水都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就算躺着也觉得身体和灵魂在剥离,甚至……”
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那种情况下我连最基本的好好沟通都不能保证,我会乱发脾气会说难听的话,完全控制不了自己,隔着时差和距离,再好的感情都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哪怕在身边你也会被我折磨被我拖累的,你会喜欢那样的我吗?不怕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往陈森的四肢百骸上用力凿用力剜,他声音沙哑,强压着某些情绪:“你觉得我最怕什么?”
借着微弱光线,郑嘉西看到了他眼尾隐约闪烁的泪光,一下子怔住了,也忘记回应。
陈森将脸贴在她的颈窝,狠狠汲取着她身上的体温和气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缓声道:“我怕见不到你。”
看到那些药的时候,他承认他是真的害怕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所有心酸遗憾,苦闷烦愁,甚至是埋怨,通通都变得不重要了。
如果她消失,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他要怎么面对?
“没事了现在。”安慰人的突然变成郑嘉西,她拍拍陈森的背,忍住鼻酸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应对,“那些东西明天就扔掉,省得碍眼。”
“扔掉?”陈森对上她的目光,似在验证这话的真实性。
“嗯,都好了。”
陈森并没有卸下担子的轻松感,他依然心有余悸,郑嘉西见他表情严肃,忍不住上手掐脸。
“你知道吗,我前阵子也在苏黎世,但是你去的时候我刚好离开。”她碰碰他的鼻尖,柔声道,“这次好了我就打算去找你的,所以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没好的话你就不打算见我了?”
陈森突然憋了一团火,他掀开被子欺身而上,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些恶狠狠的语气:“我们都不要做什么理智的人,我情愿你时时刻刻折磨我。”
郑嘉西的双手被他摁在枕上,紧接着,急切而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我以为你真要跟我分手。”陈森咬着她的耳垂,就算听到吃痛的闷哼也不愿意放过,“一年的时间也够了……”
郑嘉西脑子是清醒的,但心已经彻底沉沦,细痒的痛感从脖子一路往下,她愣是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陈森见状到底没忍心,吻变轻也变慢了。
谁都不可能叫停,热意从下摆溜进来的时候郑嘉西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回吻他,用尽热情地回吻。
陈森没翻箱找上衣是对的,此刻省去了许多麻烦,郑嘉西的衣服也跑到他手里,揉成一团扔在地板上,楔入相.合时两人都发出满足喟叹,时隔太久郑嘉西一下子适应不了,她越是往后缩陈森就越要提着人往身上压,她的声音都快吞回去,细细求饶着:“等……等下……”
陈森不肯罢休,贴耳问:“有没有想我?”
“想的。”
“撒谎。”他送的那一下让郑嘉西差点喊出来,陈森掐住她的下巴,将两瓣柔软含住,“我刚刚洗完澡你怎么没扑上来?”
郑嘉西莫名想笑:“我又不是禽兽……”
“行。”男人低沉的嗓音蓄满危险,“那我来当。”
他是言能践行,颠晃中郑嘉西怀疑自己立刻要散架,抓住翻身的空隙,她撑住陈森的肩膀,呼吸喷洒在耳畔,声音有些颤:“……我们以后不分开了。”
陈森愣了一下,锁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眸中翻搅的墨色变深。
“嗯,不分开。”
第67章
在纽约呆了几日,陈森几乎天天陪着郑嘉西出门。
和其他情侣一样,两人也爱逛街吃饭看电影,在博物馆看梵高的星夜,在华盛顿广场喂鸽子,在哈德逊河游船,这些稀疏平常的事情因为彼此的参与突然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快到月中的时候还正好碰上曼哈顿悬日的最佳观赏期,这是纽约标志性景观,到了日落时分,夕阳将会出现在曼哈顿东西向街道的正上方,乍眼看就像是夹在高楼大厦之间的一轮金色圆盘,场面蔚为壮观。
位于42街的Tudor City Bridge是个绝佳的观景地,只是地点太过热门,各路摄影爱好者以及慕名而来的游客早就架好了机位,天桥被堵得水泄不通,人来人往很容易磕碰摩擦。
好在陈森的身形足够高大,长臂一揽将郑嘉西半个人搂进怀里,一点碰撞都没让她挨到。
中心位是挤不进去了,这时侧边有位好心的卷发大叔收起了三脚架,愿意腾出半块位置让给他们,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郑嘉西倚着护栏拿出手机调整拍照模式,陈森则紧贴在她背后,两手撑着栏杆,收紧双臂把人护在身前,和比肩接踵的人群彻底隔离。
“我在纽约这么久还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看过悬日。”郑嘉西随手拍了几张照片测试光线,“其实只要是晴天就能看到很美的日落,上西区那边从中央公园出来到八十几街都能看到,就是找角度的问题。”
“那我们是不是挑错日子了?在家里看应该也不错。”
“仪式感呀。”郑嘉西回眸,笑眼看他,“换作以前我可能会觉得无聊,但现在不一样了。”
陈森低头凑近,贴耳问:“哪里不一样?”
“有你在。”
时间到了,高楼的玻璃幕墙开始折射出金灿的光芒,火红夕阳崭露头角,伴随着暮气渐渐西下,悬挂在半空时,耀眼余晖铺满大地,将整条街道也染成金黄,美好到哪怕此刻是人生的最后一秒都没有遗憾。
“陈森。”
“嗯?”
“转身,弯腰。”
郑嘉西突然将手机调成自拍模式,趁着陈森不备,她立刻踮脚勾住他的脖子,让落日晚霞变为背景,将满腔爱意化成一个尽在不言中的吻,轻轻地落在他脸侧。
这张合照最终成了两人的手机屏保。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凌晨的纽约依然车水马龙,伴随着偶尔响起的警车鸣笛,城市并没有卸下璀璨迷离的外衣。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夜色下是不会打烊的繁华,陈森独自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锁屏画面。
照片角度不错,就是抓拍太急画质有点糊,但丝毫不影响整体的氛围感,屏幕暗掉又被陈森点亮,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郑嘉西那张柔美的侧脸上,而她唇面留下的温度到现在似乎都还滚烫。
半小时前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里有一个巨大黑洞,郑嘉西掉进去之后垂直下坠,陈森拼命想拉住她但是怎么都够不着,他想一起跳下去,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踏不进这个黑洞,还被郑嘉西反推一把摔了出去。
然后他就醒了。
噩梦的后劲太大,陈森没能重新入睡,其实这几天他的心情状态并不算轻松,只是没在郑嘉西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茶柜里的药确实不见了踪影,但品名种类陈森还记得很清楚,他反复查反复看,想把那一长串划不到尾的副作用逐字逐句研究透彻。
他找了很多类似的病例资料,几乎每看一次都是对心脏的鞭笞。
郑嘉西完完全全瞒住了他,而他实在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钦佩的同时陈森开始痛恨自己,他到底是有多粗心才能放任她这一年孤独漂泊。
“陈森。”
安静空气被打破,郑嘉西揉着眼出现在主卧门口,一副没睡醒的懵圈模样,声音都含着困倦:“你在那儿干嘛呢?”
“怎么醒了?”陈森收起手机,迈步朝她走来。
“好渴,想喝点水。”
郑嘉西的头发睡乱了,后脑勺上翘了几根呆毛,看起来有些滑稽,陈森顺手替她一压,柔声道:“我去给你倒。”
“你也是突然醒的吗,怎么没回房间?”
“一醒就睡不着了。”
递来的是温水,几口咽下去郑嘉西也精神了,陈森挪开沙发上的抱枕,坐下后冲她招手:“过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