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相比那时长了些,戴着副令她陌生的金丝框镜,勾勒出清隽眉眼,眼底凉意被镜片遮去几分,显出几分斯文。
沈念一时失神。
现实与梦境交叠,重合,又相错。
他穿着件黑色羊毛大衣,衣领规整,里面是件白色衬衫,套着黑马甲。
很正式的穿着,像是刚从什么会议上下来。
腕表被衣袖遮挡露出一角,表盘淌着浓稠的墨色。
隔着无形中流动的空气,她好像听见了里面指针走动的声音。
混合着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地侵入耳膜。
知道他早晚要回来,却还是感到猝不及防。
沈念望向沈知序的目光惊疑不定。
呼吸都停滞。
直到不远处传来孟菀音的声音。
“傻了?念念,不认人了?叫哥啊。”
“之前不是最爱跟在你二哥后面跑么。”
孟菀音看了客厅里隔空僵持的两人一眼,吩咐阿姨去厨房拿干净的碗筷。
“二哥...”
和沈知序一瞬的对视,沈念唤出那两个字。
只不过一秒时间,她慌忙低下头,手心撑着墙壁,开始换鞋。
长指轻轻推了下眼前的金丝边框眼镜,透明镜片将男人眸中略显冷淡的光芒遮住。
男人嗓音温暖和煦如春风,和外面凛冽的风截然相反,“好久不见,念念。”
她的名字自他舌尖,一字一顿漫出,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沈念脑袋低着,脖子有些僵硬。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明明记得拖鞋应该是在鞋柜的第二层。
可是里面空白一片。
慌乱得汗都要冒出来。
沈念视线里出现一截墨色。
是沈知序。
他已经脱了大衣,露出里面的墨色马甲,半蹲下身子,打开鞋柜的最上层,拿出里面的拖鞋,“是这双?”
他随意地往沈念脚边递,是要给她穿上的架势。
沈念看着他这自然到熟稔,仿佛与她没有任何隔阂的动作。
眸色怔然。
他怎么能做到如此自然。
自然到让她觉得害怕。
“不...不用了,二...二哥...我...我可以自己来。”
沈念声音很小,心间冒出几分仓惶,动作停住,脚就那么悬在半空中。
她今早走得急,袜子随便穿的一双,白色蕾丝,布料很薄,奶白的肤色透出来。
沈知序不为所动,两指捏着她脚丫,看着像是避嫌。
沈念却分明从中感受到一股来自成年男人的侵略性。
二十八岁的沈知序。
力道只会比二十六岁的他更甚。
那一瞬间的触碰里,沈念脚心的筋仿佛抽了,血液都停止跳动,又僵又烫,像是不可言说的梦境演变成真。
再一晃神,她的两只脚都被男人套进了拖鞋里。
“瞧你这点儿胆子。”
隔着耳膜传来男人要笑不笑的轻哂,他直起身,即使不是刻意。
他身高摆在那儿,松散站着,于穿着拖鞋一六八的沈念而言。
几近于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还能吃了你?”
男人眸尾轻挑,眼里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的音,说不上是调侃还是讽刺。
“...”
沈念嗫嚅一瞬,很轻地揪他上衣角,“去吃饭吧,二哥,爸妈在等我们。”
沈知序视线落在她的指尖,比白色衬衫还白的肤色,牛奶一样。
眸色不动声色地敛起,男人声线像是被白开水浸过的温和,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作出解释。
“既然念念叫我声二哥,哥哥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时没看她。
不知道是对着沈念,还是对着餐桌上的父母说的。
眼睫翕动,沈念跟在沈知序身后进了玄关。
第46章 初霁
晚餐刚开始不久, 沈知礼一家三口也来了。
来到餐厅,萱萱看到沈知序愣了下,眼神怯怯的, 有些陌生地走到沈念跟前。
叫了声‘小姑姑’。
此刻的萱萱对于沈念就像救星一样的存在, 极力忽略掉那道顺着萱萱投过来的视线。
她拉着萱萱到自己更近的地方,低头和她说话。
“看你,两年不回家, 萱萱都要不认识你了。”
孟菀音盛了碗汤递到沈知序面前, 嗔怪地看向儿子, “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
打开餐巾放在盘子下面,沈知序看向母亲,“现在不是回来了。父亲呢?”
孟菀音回,“上楼接电话去了, 以前的部下升职了,打来报喜电话。”
沈知序‘嗯’了声,“我先去客厅抽根烟。”
说完,起身,去了客厅,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
目视窗外夜色半晌,沈知序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烟雾顺着男人冷白指尖, 向上缭绕, 最后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吹散。
沈知礼落后一步, 走到落地窗前和沈知序肩并肩,“恭喜回家。”
转头看沈知序半晌, 神情和往常没太大变化,“最近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没去, ”从烟盒抖出根烟递给沈知礼,沈知序挑眉,“怎么?”
“还怎么,”
沈知礼接过那根烟,不打算抽,没好气地数落沈知序,“你自己身体自己不注意,还好意思问怎么。”
沈知序耷着眉眼,不甚在意,“这都过去多久了,早没大碍了。”
“一年一次的体检也是要的。”
沈知序笑着看向沈知礼,“是你们奔四的人都这样?”
“...”
沈知礼嘴角抽了抽,他才三十四,在沈知序嘴里就奔四了,说话气死人不偿命。
他懒得再管沈知序这一茬。
“有些事我不想多说,但是你和念念,你俩现在...”
沈知礼看了沈知序好几眼才开口,话里存着试探之意。
目光落向窗外良久。
沈知序指节微弯,掸了掸烟灰,“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萱萱,既然你和大嫂都知道,到时候和父母坦白劳烦大哥帮我护着念念。”
“???”
沈知礼转头看向沈知序,目露惊疑。
他以为过了两年,他和沈念俩人之间早散了。
怎么现在又开始一副势在必得,不得到不罢休的架势。
一家人也有亲疏远近,何况沈念在他们家只是寄住。
沈知礼不解,“你是忘了两年前的那场车祸了?说真的,你就不怪她?”
沈知序松散一笑,想起刚才她怕他那样又气又好笑。
“怪她,有什么好怪的,她本来就比我小,我让让她怎么了。”
“...”
沈知礼提醒他,“可是你以后再也当不了斯诺克专业选手了。”
当时沈知序主要伤在手臂,经过复建,台球还是可以打,但始终有了影响,一些大动作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精准而百发百中。
“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职业,婚姻,有别的选择么。”
沈知序指骨微曲,落在窗沿轻轻敲了两下,“所以我向父亲用职业换我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