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津渡左右瞅了眼边上的车,也都贴了罚单。
“我记得,上个月路过这还可以停啊。”
“大概是新年新规划了,但这里也没有提示不能停车呀。”她抬头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牌子提示,“白白浪费两百块钱了。”
萧津渡接过手随手塞入大衣口袋,“小事儿。”他乐了一声,扬扬下巴指着副驾座,“你快去,上车,雪很大。”
甘望舒叹口气,马上绕过车头去副驾驶。
一路上她都在为那两百块钱而心疼,萧津渡逗她:“就这点小事儿,你傻不傻,不缺这点钱。”
“两百块可以买好多玉米了。”
“买不了几条鱼。”
“一条也是鱼呀。”
“……”
“行,但是有个道理你不懂是吧?不要为已经无法挽回且也不算伤到根本的小事儿而费神,如果你再心疼,就损失的不止那么多了。”
甘望舒扭头朝驾驶座望去。
萧津渡:“别说是两百块了,今儿哪怕是两百万,咱晚餐该吃还得吃,不然损失的就是两百万和一顿愉快的晚餐了。”
甘望舒悠悠点头:“我太穷了,让你见笑了。”
“……”他失笑,“我不是这意思。”
他说:“你知道我六月那会儿,就你生日我给你送礼物那天,我去美国干什么吗?”
甘望舒不懂地看去。
“那会儿我都回国工作了,美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我已经卸任那边的主要职位了。”
“嗯。”
“但我安排的人,上去几个月,给我把公司干到被美方罚了七亿美元。”
“……”
甘望舒瞳孔放大,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萧津渡乐不可支地把车拐入狭小的胡同道里,碾着雪小心开着,“我出国前就知道了啊,但妨碍给你送礼物吗?不妨碍啊。”
“……”
“我就是寻思着,七亿拿来给我们望舒买礼物就好了,物有所值。”
“……”
“难过和生活不是一个事儿,你要把它剥离开来,钱这玩意,是唯一一个绝对能再生的资源,生多生少而已,实在生不了就死呗,活着也没什么好的,谁又知道另一个世界比这差呢?”
“……”
甘望舒完全没有了话。
其实如果是在超市门口被贴了罚单,她可能过眼就忘,但这是菜市场,菜市场和超市不一样。
她小时候,总是好像很有钱,又好像也穷得叮当响。
甘兴业和二婚夫人再度离婚后,在出差途中和她母亲认识,在一起,生下了她。
她母亲知道她父亲家里高门大户未必能进,家庭也比较复杂,所以干脆不想和他结婚,不想回北市。
因此父亲留下一个保姆照顾着她们母女的起居,留下不菲的钱,自己一年中会来探望几次。
只要他来,一家人还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差钱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别,她不会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不会有漂亮到像晚礼服一样的小裙子,不会有豪车出门接送她上学。
只有父亲在她周岁生日时送的小镯子据说价值七八位数,但她只见过一次,一直是母亲收着。
最让她时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蓝银霜,她把她照顾得事无巨细,比亲妈还亲,她也会说:等望舒大一点了,身子抵抗力强一点了,等你父亲没那么忙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儿漂亮,到那儿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里,逛华灯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拥挤的菜市场,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菜市场就是穷人去的地方,北市这个菜市场可不比超市便宜,这里新鲜,有钱人更爱逛,比如萧津渡看着就很乐意来这,不乐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时候能逛的也只有菜市场。
在这里丢了两百块钱,好像小时候她丢了拿去学校交的学费,虽然没有被母亲责骂,但是母亲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记得,她还说了一句让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话——你别总想着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随父亲回,如果要跟着我,你就是个普通小孩儿,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都是,别把钱不当钱。
她没有不把钱当钱,但是……丢了就是错。
后来她还是郁闷了好久,明明知道父亲也不是多么地疼她,还是忍不住和甘兴业说了这个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说妈妈的坏话。
甘兴业留了一沓厚厚的现金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事情,我们望舒以后丢了钱自己拿去补上,不要告诉你妈妈,钱不够了给爸爸打电话。
这件事让甘望舒坚定了随父亲回北市的决心,她不是过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只是觉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没必要……
甘兴业儿子很多,并不多疼她这个流落在外,好几岁了什么也没学到的女儿,她在他眼里完全继承不了家业,所以这个女儿不值钱。
但他不会要求女儿要学会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较起来,母亲是一个高傲的人,她理解母亲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兴业第三任太太。
但她愿意为了爱情生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儿,也没考虑过女儿本该可以过得更好,没考虑过她未来在大城市会有更好的发展甚至继承甘家的百年家业。
甘兴业说过要带她回去结婚,她不愿意去,因此作为女儿的她想走,也是错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为什么不行,西南是你的家乡,你居然嫌弃。
就是小时候生活那样的起落交织,有时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后可以过好,所以很开心,有时又失落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的,所以让甘望舒现在这个性子很别扭,有时候慷慨不在意小钱,有时候又好像有上顿没下顿一样的小气。
“怎么了?这么难过啊?”萧津渡很意外,一边开车一边说,“真的没事,小事儿,当然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买了,咱去超市买,那边有地库。”
“地库一小时十块钱至少吧。”
“……”
萧津渡和她对视一眼,在她的笑意里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释了句,觉得丢钱心疼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就像你之前没钱,卖车,生活拮据。我觉得钱在某些时候很重要。”
她隐去了很多枝叶末节,萧津渡不知道这里面的家人指的是什么人,只感觉看性子应该不是蓝银霜,蓝银霜是那种为了孩子可以什么苦都吃的人。
他怀疑是她奶奶,所以了解了她儿时的窘迫后,也理解了她为什么为这两百块闷闷不乐。
他家望舒可真是个小可怜虫儿。
“那咱都长大了,我现在也不缺钱了,你现在也不愁吃不愁喝,还能有我给你当司机,当厨师,当陪玩……”
“……”
“望舒,现在的钱小,赚的多,拿现在这种生活中的小损失再去回想过去的大损失,觉得是一样的难过,就很不应该了,很对不起自己了。”
甘望舒愣愣看他。
“忘记不好的过去也是对自己好的一种方式,为过去的艰苦而时刻惦念影响现在的生活,那现在赚钱就毫无意义了,赚钱,攒钱,就是拿来关键时候随便花的,而不是有两百花两百,花得心疼。”
甘望舒完全发不出声儿。
萧津渡:“不是什么都值得想念的,我是认为,坏的没理由想起;好的,怀念的,那就再玩一遍,光想毫无价值,人这辈子赚钱都是为了伺候自己。
你要是觉得回西南开心,咱明天就去啊,我带你回去。”
“……”
甘望舒看着他,久久忘了回眼。
她目光落在他装着罚单的口袋一秒,又回到他脸上,一直看。
“怎么?”
“看看……雪。”
“你那边没雪?”
“……”
胡同口,他避让一辆奔驰,停下来。小路上的雪隔着车窗好像从他脸庞洒落。
白色如帘幕。
萧津渡扭头瞥来:“看你那边呀。”
“怎么了你那里的雪收费吗?我就要看你那边的。”
“……”他笑了,“你这一天天的,惹我的理由是越来越荒唐了啊,蓝望舒。”
“……”
甘望舒实在不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不可理喻,我看一眼雪,你非不让,这个是大自然资源吧?”
“你那目光影响我开车。”
“……”
“跟看我似的,说出来又让你觉得我自恋。”
“……”
甘望舒心虚地低下头。
萧津渡挑眉,眼里有隐藏的兴奋:“不是,你真在看我啊?”
“……”
第27章 她对他的心。
甘望舒怎么也没说话。
萧津渡其实能感觉出来她是在看他, 但是又不好真的直白地,自恋地问,毕竟她可没对他这么好过, 还盯着他看。
他半信半疑地追问,没想还真的是,她这心虚的模样是真的一直在看他了。
他嘴角已经不自知高高挑起了, 就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忽然这么看他做什么。
那辆奔驰开走了, 萧津渡继续走。
甘望舒被他反看了一路, 快到四合院的时候, 她终于说:“别看了,我看看你怎么了?我觉得萧总讲话特别中听,所以忍不住多看你几眼,然后就发现萧总还特别帅, 养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