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们还是分手吧
电视的声音真是吵闹,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陈茉有点发怔,连周遇差点走到面前了她才发觉,已经来不及放下手机,于是马上用上自己刚刚想好的理由:“拿你的手机投屏找个电影。”
“我们的会员不都在你的账号上面吗?”
“顺手。”
周遇没有找到新的疑点,但是有点紧张地问:“好了吗?”
“解不开你的密码。”
“我帮你解。”
他从她手里抽走手机,动作有点急,这很明显,周遇的碎发上结着一颗一颗亮晶晶的水珠,来不及彻底吹干头发就冲了过来,上半身没穿,围着一条浴巾,陈茉阴阳怪气地说:“这么怕我看啊?”
周遇转移话题,假装委屈:“我和手机,你比较关心手机?”
他弯下身子来亲她,不容抗拒地压住陈茉的手腕,扣在沙发上,继而拉到自己身上,热腾腾的白皙皮肉,透着一些粉色,上身的线条流畅且漂亮,收在被系紧的浴巾里,周遇吻得很深,陈茉毫不抵抗地迎合,却还是没能勾出死气沉沉的情欲,她被咬得有点疼,轻轻推开周遇。
可是他的眼睛毛茸茸的,陈茉不忍心,又贴上去啄了两口,哄道:“什么手机啊?我当然最关心你啦。”
“我怎么体会不到。”
周遇又要落吻,陈茉好不容易侧开脸,舔了舔唇上水光潋滟,挤出一些心情来开玩笑:“哎?以色侍人,色衰则爱驰啊周遇!”
这下好像是真的委屈,周遇垂了下眼睛,然后抬眼,睫毛抖动:“你最近总是拒绝我。”
陈茉的心里顿时涌出许多愧疚,软软的湿润起来,她努力调动自己,把一摊烂泥一样燃不起来的情欲狠狠踢了一脚,把手掌滑进浴巾里面去,笑嘻嘻地说:“哪有,这不就来了嘛。”
他们亲密地搂在一起,很快扯掉衣服,久违地贴合,陈茉在生理反应之外却总有些灵魂飘离的分心,满耳都是嘈杂的怪声,或许是电视的声音太吵了——一定是电视的声音太吵了。
她很难像以前那样投入,她不断想着手机、夜晚的天花板和高架桥上火柴盒一样的车辆蚂蚁一样的路人,脑海中逐字逐句重复起刚刚周遇的那句话。
他说,要相处那么久,一直去迁就,确实有点累。
对不起。
陈茉下意识道歉,在心里……
喉管里滑出来的,却是低低的喘息。
她拨动自己被细汗染过的额发,小声对周遇说换个姿势,于是翻过身来,脸颊和胸口挤压在布质沙发粗糙的表面,在来自身后的碾压和炽热中刻意去感到窒息。
这样就看不到周遇湿润的、柔情的眸子,反而更能专心,弓起身子感受电流穿过,发出那种低哑的、介乎欢愉与痛苦之间的……
呻吟。
到达顶峰时纯粹意义上的短暂快乐占了主导,然后是大脑的空白,然后慢慢缓了过来,陈茉现在越发确定周遇手机里的秘密不止于此,但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选择坦率而直接的问出来,她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也变得不同了。
陈茉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和尊重周遇的秘密,什么都可以,但是她想要知道,只是想要知道。
不得不说因为过去陈茉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做起这样的事来非常的不得心应手,她愚蠢地选择了一个很容易被发现的时机,并且自己还不觉得,第二天趁周遇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陈茉又解锁了他的手机。
周遇正在专心致志地剖开一条鱼的肚子,小心摘除苦胆掏出内脏,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背对着陈茉。
陈茉和周遇的手机是新买的同品牌同系列,颜色一样,外形差不多,所以即使他偶尔回头也不要紧,陈茉觉得自己只要表情很自然,就一定可以。
打开之后的默认应用界面果然是微信,是周遇的家庭群,群成员数量三,显然只有周遇和他的父母。
他爸爸发了很多条长语音,妈妈比较喜欢打字,周遇和他妈妈一样,说话很短,只有几句。
“不用管了。”
“知道,放心。”
“就是我说的那样。”
看起来他们在讨论陈茉,因为他妈妈夹杂在其中发了一条:“你对象就不能让我们见见?”
周遇说:“不用了。”
“两年多了,打个电话也好。”
周遇间隔很久没有再回复,他爸爸最后发的一串长语音没有显示未读的红点,但是周遇没有回复。
话题的中心是自己,陈茉正在犹豫要不要转文字看一看,掌心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陈茉快速关闭铃声,但是却没有挂断电话,她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厨房的周遇,把电视的声音调大。
标注为“爸”的来电人,陈茉擅自摁下了接听。
紧张地吞下一口,陈茉屏着呼吸和心跳,又短又平的“喂”了一声。
短暂的空白之后,那边用生疏别扭的普通话问道:“是小遇的女朋友吗?他在你旁边吗?”
“嗯……是,他不在,周遇在……在做饭。”
“哦,我是周遇的爸爸。”
“嗯。”陈茉的指节不自觉地捏起来了,“叔叔好。”
“我估计比你爸爸要大不少咧。”周爸爸局促地笑了一声,“我蛮晚才遇到他妈妈结婚,你晓得吧?周遇有没有和你讲过,他的名字。”
陈茉干巴巴地说:“没有。”
想了一下,陈茉尴尬地补充说:“伯伯……我叫陈茉。”
“啊,晓得的。”
两边都觉得把天聊死了。
“我年纪蛮大了。”周爸爸又开口说,“我们是种树的,果树,卖那个,水果。”
“这个我知道的,周遇说过。”陈茉急忙说。
“那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蛮清楚。”周爸爸顿了顿,语气委婉但是语句非常直接,不吐不快的样子。
“我觉得勒,你们结不了婚。”
陈茉咬住嘴唇。
“你们好了也蛮久了,周遇一直在江城,一次都没有见过你爸妈,什么意思我们也都清楚,都是做父母的,我们能理解勒,其实都说算了,这孩子比较犟。”
“我们是觉得搞不成就搞不成,姑娘家年纪重要,拖着蛮不好,是不?周遇耗着就耗着了,他有主意我们也管不了,再过两年三十了自己就着急了。”
陈茉抿了抿嘴角:“我不要紧的,我不是很急这个。”
“你怎么不急咧?你不急你爸妈要急,不好让他再耽误你!”
这话明显该反着听,周爸爸虽然说话直但是心不坏,道理也很朴素,陈茉不可能对着周遇的爸爸去发表什么婚姻人权自由宣言,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正发怔,掌心一空,周遇从陈茉手中抢走手机,贴在自己耳侧,皱着眉责怪一声:“爸!”
周遇指尖沾水,凉意触感还留在脸颊,陈茉挪动一下身子,想解释点什么,但是周遇没有看她,也没有给多余的反应和眼神,转身一边说话一边向阳台走去。
他语速反常的很快,说的是方言,陈茉依稀听懂了几个词,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不懂,周遇远远地站在阳台的另一端,陈茉看见他掏出来一根烟点燃了咬着,动作粗暴地推开窗户,于是惊讶而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不动,只是愣愣地看着。
周遇不抽烟,虽然他不是完全不会,但是起码在陈茉认识他熟悉他的几年间,除去特殊的场合推拒不了,陈茉没有见过他主动抽过烟。
周遇的神态总是很平和舒展,穿得又简单,烟酒不沾,经常流露出无辜的男大学生气质,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所以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年轻男人让陈茉觉得很陌生,陌生到几乎从未见过。
周遇紧紧拧着眉毛,神色很沉郁地不停说着什么,曲起指节,指尖点了点,熟练地掸去烟灰,吸了两口,捂着嘴轻咳一声,撑在窗台上,弯下了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让陈茉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陈庆这几年抽烟越来越凶,从几天一包逐渐变成了一天一包,杨兰劝他当然是不听的,陈茉也劝,但是反而会让矛头指向自己。
“要不是看着你年纪越来越大还干啥啥不行我至于这么愁吗?”陈庆说,“半夜想到你的破事老子都愁得睡不着觉,非得起来点一根才行。”
“我是为了你好。”陈茉试图反向使用道德绑架,用魔法打败魔法。
无效。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听吗?要你来管你老子!”
“你非要我听你们的,我只会很痛苦。”
“我也很痛苦。”旧烟燃尽,陈庆把一根新烟叼在嘴里,“啪”地一下点燃,“今年单位体检,我有多少指标异常你知道吗?还不是被你气的,你妈身体不好你关心过没有?冷漠的很,天天想着自己那天小情绪,二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一样不懂事。”
陈茉不说话了。
她没法反驳,她只是这样感悟出一个道理。
原来每个人都很痛苦,每个人都很委屈。
而人们的痛苦和委屈却常常不能相通,也并不能互相分担。
每个人都有自己消化情绪的义务,他人则没有这种义务——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爱人。
陈茉看着阳台上仍然在打电话的周遇,他的姿势现在转过去了,背对陈茉,彻底看不到表情,但是背影看起来有点疲惫。
原来手机上了锁,是为了避开陈茉独自处理来自父母的压力。
周遇也很不容易,她有她的难处,他有他的难处。
确实是很累的吧,要一直去迁就。
陈茉心想。
原来我让每个人都很痛苦。
大概两根烟燃尽,周遇电话收线,用纸巾包好窗台上的烟灰走过来扔掉,走到陈茉面前,垂眼看她,欲言又止,但久未开口,似乎在斟酌词句。
反而是陈茉先说:“对肺不好。”
“偶尔。”周遇说,“没有瘾的,别担心,只是最近有点烦,以后我控制,尽量再不抽了。”
“你爸妈在催你吗?”
陈茉主动提及,周遇终于能说出口:“本来还好,去年我两个堂弟都结婚了,上个月生了小孩,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就想起来要催了。”
周遇马上朝陈茉笑了一下:“但是你别担心,他们只是见识不多,沟通起新观念比较慢而已,人很好的,之后会理解的,我爸妈很听我的,茉茉,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有压力。”
陈茉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遇又笑一下,很短,但是这次的语气更温柔了:“你不是说你爸妈那边你要自己处理吗?所以我想我也一样,我们各自处理好。”
“完全不一样。”陈茉说,“如果没有你,我和我爸妈还是迟早要走到这一步,但是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迁就我,你和你爸妈不会有分歧,你会找到一个人结婚的。”
周遇收起笑意:“我没有觉得迁就,我也不想找别人。”
可是陈茉已经下定决心,陈茉坚决地说:“周遇,我们还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