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雪笑,他就看着她笑。
洛山的雪总是在半夜悄悄到来,一夜之间,城市就变白了。从高楼看尤其震撼,苍茫的江面还有清晨过江的轮渡,在茫茫的雾气中开远。
温雪盈心情激动,她身子往前够,想摸一摸正在飞舞的雪花,但是屋檐太宽了,她就想着再往前够一够……
“不要往前攀!”陈谦梵忽然提了提音量,吼了她一声。
温雪盈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她感觉宽松的毛衣被人使劲从后面拧紧,再下一秒,她直直地坠下,往后一仰,就栽倒进了他的怀里。
陈谦梵往下看她不安分的神色,皱紧了眉。声音很低,也很沉:“你要吓死我?”
“没……”
而后他将阳台的拉门一推,将人往屋里一扔,冷冷说:“还是进去看吧。”
“……”
他说完就快速地卡上插销,好像把她关进了瓮中。
温雪盈无辜地抓抓头发,嘟哝:“好凶。”
他这是……在发火吗?
温雪盈呆了呆。
她被教训了?
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陈谦梵发火?!
温雪盈一点不觉得后怕,反倒有几分稀奇和回味似的回了客厅。
她再回头去看他,玻璃门外,他又淡定地继续修花架去了。
她抱了个抱枕,在电视上投屏看程泽发来的,他之前参赛的纪录片。
“还行啊我在看,拍得挺好的。”温雪盈一边看,一边给小分队的成员,她的同门同学周媛媛汇报,“嗯,有大局观,也很细腻,融合得很不错,跟他人比起来没那么装逼——这结尾的旁白台词写得还蛮好的,他自己写的吗?”
周媛媛说:“对呀,程泽还是有点才华的。”
虽然跟小土狗有点不对付,不过温雪盈愿意任用有才华的人:“算他有点东西,刮目相看。”
周媛媛又半开玩笑地说:“哎雪盈,你有没有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啊?”
温雪盈波澜不惊:“他对漂亮女孩都有意思,而且我结婚了,他有想法有什么用。”
“结了婚咋了。你啊,就是恋爱谈的太少,都没玩过刺激,”周媛媛危险发言,压了压声音:“你老公多大了?听说都过三十了,干什么的呀?程泽可才20出头啊,大好青春,年轻就是好啊,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啊,体力跟得上,体力!”
温雪盈说:“并不觊觎,我老公现在很够用,你要是喜欢你自己上啊。”
现在够用……?
“够用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温雪盈吓得手机差点脱了手,回头对上陈谦梵颇有深意的一双眼睛。
她指指手机:“那个、同学。”
然后又捂着嘴巴对周媛媛:“一会儿说一会儿说。”
挂了电话。
陈谦梵站在她身后,抬眼便看向纪录片片尾的字幕。
这电视机古怪得很,好死不死,在“导演程泽”这几个字上面卡住了。
“你要跟他去出差?”他看着这行字幕,问。
温雪盈心中一惊,飞快地把这不识时务的电视机关了,她隐约记得,她好像没跟他提过小土狗的名字啊?
男人对男人的敏锐度果然很高。
“你怎么知道是他啊?”温雪盈摸不着头脑。
陈谦梵看回她,面色如常般沉稳:“现在知道了。”
……好啊,炸她是吧?!
温雪盈愣了下,也不瞒着,干脆地说:“对啊,本来想找别人,不过看他片子拍得确实可以,我想毕业作品留个纪念,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做这些事了。”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你们成熟的好男人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吧。”
陈谦梵默了默,胸膛微微沉下,好似在身体里轻叹一声,面上倒是仍然云淡风轻:“学业为重,我没计较。”
第45章
昨天晚上的雪下得的确很大, 温雪盈今天想去图书馆借两本书,外面有积雪,陈谦梵不放心她自己开车, 于是送她去了学校。
她在路上收到了程泽的消息。
关于他的片子的问题。
程泽:【怎么样姐】
温雪盈言简意赅:【挺好】
程泽尾巴翘上天, 发了个骚叽叽的表情包。
这条她没回了。
紧接着他又问:【和姐夫在一起?】
温雪盈:【?谁你姐夫】
温雪盈:【你别总是给我散发出一种孔雀开屏的信号, 我们还是能正常交流的, 行吗?[微笑]】
程泽:【啊?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温雪盈:【对, 我普信女,离我远点哦[举拳头]不然挂你】
她刚发出去这一句, 旁边安静开车的陈谦梵沉沉地问了句:“他多大了?”
“……嗯?”温雪盈挪眼看他, 想了一想,“就,大四毕业生, 21、22的样子吧。”
说完,她忽然想到, 眼睛一亮:“哇塞居然比你小整整十岁诶, amazing!怪不得他说——”
说到这儿,她又觉得不合适似的,突然地沉默下来。
小十岁怎么了?
有必要发出如此惊讶的语气和声音?
陈谦梵扶着额,听她要说不说、欲言又止的样子, 偏眸看了她一眼, 似有微弱的警告意味。
你说不说?
温雪盈接收到信号, 低了低声音, 道:“也没什么,他就是说你拍照技术不行。”
陈谦梵随即反驳:“术业有专攻, 你让他来搞科研。”
她差点笑出来。
好幼稚的嘴仗,这居然是陈谦梵能说出来的话?
说完, 陈谦梵按了声喇叭。
在红灯转换的路口。滴的一声很刺耳,但很短促。
他催了催,前面的车慢吞吞地启动了。
虽然没到路怒症的地步,他的脸上也没太多余的表情,但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开车按喇叭,略有心情不畅的意思。
“你不要告诉我你在生气。”温雪盈问。
他目无波澜,语气也很平静:“不至于。”
她微笑:“不至于就好,成熟男人就是懂事。”
“……”
有些定性的字眼强调太多遍,陈谦梵听出些许微妙的讽刺,眉心轻褶,余光看她。
温雪盈打了个哈欠,连了蓝牙:“放首歌行吗?”
他淡声:“你随意。”
她最近很喜欢听老歌,《思念是一种病》。
外面飘着雪,她坐在暖暖的车里,坐在他的身旁,脑袋偏向窗外浑朦的雪光,跟着旋律轻轻地哼。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时常感觉你在耳后的呼吸,却未曾感觉你在心口的鼻息。”
……
陈谦梵挺喜欢听她唱歌的。
温雪盈的音色很好,偏成熟,闷闷的,很有气质。
浅浅的音符落入他的心尖,婉转动人,可是并不甜蜜。
她喜欢的歌都太炎凉。
蝴蝶结的比喻,从梦境蔓延到灰扑扑的现实里。
习惯了精美的外壳,也习惯了破碎的本质。
因为从未感受过坚定。
被抱着“是一个男孩”的期许出生,在暴力的环境里度过童年,靠着爸爸的零碎温柔支撑下来,短发留到懵懂的青春期,艰难地认同了自己的身份,在建立好对感情的良性认知之前,对亲密关系的所有期待都停滞在了十八岁的那个下午……
生活没有为难过她,没有给她太大的苦难波折,但那些小小的碎玻璃扎在脚底,久而久之,也足以令一个人伤痕累累。
温雪盈听了会儿歌就睡着了。
陈谦梵的车停在图书馆楼下,他没有唤醒她,将她歪倒另一边的脑袋拨过来,挨在自己的肩上。
雪仍然在继续下,辛苦的工人在清扫校园路面。
他打开她的朋友圈,看了看。
温雪盈太喜欢发动态了,他一点进去,密密麻麻全是照片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