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温雪盈还是接着说下去:“我当初学这个专业是因为,我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谦梵问:“怎么执行?”
“我想开那种社会福利机构,安顿老年人的晚年。就像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待的那个养护中心,不过后来我去打听了一下,他们因为盈利不好倒闭了。”
陈谦梵的视线从饼皮重新聚焦到她的眼睛上:“化爱心为晚霞的光辉。”
“嗯,”温雪盈微微一笑,又显得沮丧,“不过我感觉好难搞啊,还不知道能不能做起来呢,我是不是太理想了?”
他说:“与人为善的工作是很好的,先不想困不困难,如果你下定决心去做,怎么样都能走得通。”
这一晚的甜品进了她的肚子,还有一些没有吃完的被放进冰箱。
陈谦梵躺在书房的单人椅上看月亮,他最近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处理工作,偶尔走神。
温雪盈跟他挤到一起,很窄的躺椅,她非要躺进来,他伸手将她揽住。
陈谦梵用指腹擦她热热的眼尾,温雪盈闭上眼,已经看不出泪痕。
温雪盈不想接收任何消息,选择把手机关机,他便也跟着关了。
她对上他下落的视线,凛冽得像下过一场雪。
“你说,人生有没有过不去的坎?”温雪盈问他。
“小的时候总觉得迈不过的坎,考个60分就想跳楼了,”陈谦梵说话语速不紧不慢,“但现在再去看,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温雪盈感到豁然地点一点头。
他说:“除了你的想法,你的意识,客观来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常常对他三言两语的点拨感到钦佩。
“他们都嫌你年纪大。”温雪盈笑眯眯地把下巴垫在他胸口,“不过都被我怼回去了,我很帮你说话的,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啊。”
陈谦梵声音微冷:“到底是谁在说?”
她想了想,“说实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时让我给你一个不再见的理由,其实我就想说:你太老啦!我不喜欢上年纪的男——嗷。”
她没说完,脑壳被他敲了一下。
陈谦梵视线清清,但这沉默的注视很是意味深长:皮痒了?
“比你大一点不好吗?”
他不以为然地说下去,“你恐惧的未知我都提前替你体验过。”
“好啊,”温雪盈点头,“那你能不能看到我将来的路会怎么走?”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会完全一致,但我可以大体上告诉你。”
陈谦梵说:“即将到来的25岁,我替你经历了,会有一点点浮躁,一点点焦虑,踌躇是继续深造还是进入社会。
“这个阶段会听到很多的声音,鼓励的也好,唱衰的也好,不要太过于向外在的人和事索取,这是由外向内转化的最合适的一个节点,要有探索的自主性。”
他声线很沉稳,像凉凉的碎玉贴在她的心尖尖上:“27岁,很好的年纪,你会慢慢走出困境,去掉身上童稚化的部分,减少对童年和青春期的过度思考,偶尔痛苦,因为还在成人的适应期,但是走下的每一个脚步都是稳固的,扎实的,有效的,不会像在校园里那么悬浮,抓不到重点。
“30岁,我也刚刚过完,会逐渐想明白许多事情,不怎么执着迷茫了,有了经验,也认识到人生的无限可能。”
最后,他说:“你会发现,你不是扎根在过去的石头,是自由往前的风。”
陈谦梵望着她:“现在的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减轻负担,十年前的我,做不到这些。”
“十年”这个时间长度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温雪盈佯装不懂,别开了眼。
过一会儿,她笑笑说:“要不我还是叫你陈老师吧。”
又说:“算了,找个年纪大的我也认了,谁让你这么让人崇拜呢。”
陈谦梵纠正她的想法:“你以后会接触到很多有本事的人物,我的吸引力,还有你认为的什么神秘感,对你来说会慢慢黯淡,所以不要搞崇拜,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
“崇拜是最难维持的,也是最容易破裂的。”
他看着她说,无比认真。
温雪盈说:“那你就不怕某一天你对我真的没有吸引力了?我对你的喜欢还能靠什么支撑?”
“还是留一点温度吧。”他换了一个说法,“可以互相取暖,还能互诉衷肠的夫妻。”
就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交换着体温。无视外在和心理上的差距,是足够平衡的关系。
温雪盈笑:“好了,我现在彻底被你哄好了。”
她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凑近了一些:“还差一个kiss。”
陈谦梵端着她的下巴,慢慢地亲过来。
她很喜欢这个晚上,也很喜欢他。
静谧的,安宁的夜晚,只是抱着他就足够满足了,就让她心口汹涌不平的波涛变成缓缓流淌的小溪。
他未必能给她所要的一切,他也不过是凡人。
但他的陪伴能够支撑她走很远的路。
最后,陈谦梵斟酌着,还是插了一句嘴:“你的家事我没有立场掺和,如果有什么我帮得到的忙,你不拿我当外人的话,不要有顾虑,开口就好。”
他用弯折的指骨蹭她嘴角的水汽。
温雪盈抿了抿被他吻过的暖暖的嘴唇,说:“好。”
她深谙,他帮不了太多,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温雪盈抱着他,闭上眼:“一会儿我睡着了你抱我回去。”
陈谦梵:“嗯。”
她又笑了:“但你别睡着,我可抱不动你。”
“我不会在你前面睡着。”他笃定地说。
温雪盈想,如果陈谦梵今天不在家,她大概率又要去喝酒了。选择麻痹,选择逃避。
没想到,原来不靠酒,也可以熬过漫漫的时间。
温和的、静水深流的夜,所有人都在他们的小家之外。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
最后她真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被温雨祯的电话呼醒。
温雪盈一看到家里人就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好的语气波及到妹妹,她皱起眉,声音还没醒,沙沙的:“又出什么事了?”
温雨祯说:“没,不过昨天妈妈找爸爸谈话了,他们聊了很久,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想分居了。”
温雪盈沉默下来,她徐徐地睁开眼,往窗外看。
陈谦梵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掀开一点窗帘,橙色的晨光被屋檐切成有棱有角的形状,落在窗台上。
“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准备划掉夜里传过来的几条新闻推送。
在清除键上稍作逗留,尹裕辉这个名字让温雪盈猛然清醒,关于他离世的新闻标题,用了“巨星陨落”这四个字。
认识尹老师的人并不多,还远不到上头条的地步,点进去,有热心的网友表达了悼念之情。
“几号寒假?”陈谦梵走进来,声音平平地问她。
温雪盈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回答说:“快了,还有一门论文没写好,双学位那个。”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翘起来一点,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睛肿了,没感觉到?”
温雪盈揉揉发胀的眼皮,“唔……”
陈谦梵带了冰块回来,很小的两块,贴在她的眼睛上,来回滚了两圈。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替她冰敷,随后问:“凉吗?”
“一点点。”
室内开了空调,挺暖和的,她并不觉得冷。
陈谦梵:“稍微敷一下。”
温雪盈乖乖点头:“嗯。”
陈谦梵把没有化完的冰块扔了,又替她擦眼睛上的水液,低低地问:“明天有没有时间?”
温雪盈点头:“有。”
陈谦梵问:“和我去一趟北京,愿意吗?”
她继续点头,表示坚定:“愿意的。”
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傻了一样。
陈谦梵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不太有力的弧度。他看起来面色有一些苍白,憔悴还算不上,但有些微疲倦。
温雪盈穿毛衣,他就看着她穿。
她的眼睛有点累,昨天哭多了,也可能是困的,总之懒得睁开,衣服的正反也不分,低一边的领子被穿到后面,毫无知觉。
陈谦梵握着她的手腕,打断她的动作:“还是我来吧。”
她现在迷迷糊糊的样子看起来不超过五岁。
温雪盈也不推辞,松了手,等他帮自己穿衣服。
穿好衣服,还有裤子。
雪后的气温降得很快,他做主,给她添了一条线裤。
温雪盈抗拒地蹬开,被他握紧脚踝。
陈谦梵看她一眼,手劲没松,眼神隐隐压迫。
感觉有点熟悉。
像无数次发力前的动作,恰到好处的掌控感,让她条件反射地瑟缩。
温雪盈弱弱:“不想穿,腿都变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