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仓库就行了。”薛越好脾气地说道,“费用咱们周一会计部上班和他们结算。”他想了想,又问道,“今天的训练怎么样,GR86开得顺不顺手?”
电话那边的少年滔滔不绝,声音清脆,“哥,您怎么今天不过来看试车活动?这车234马力升级到253,还有定制油冷底座、避震器和四活塞刹车,发动机一轰起来特别好听。”
“李泛他们都有试过了吗?”薛越问。
顾向淮说了句“没呢”,听筒拉远,似乎和旁边的人笑了两句,又补充,“李泛他们说车太漂亮了不敢开呢,怕损耗了赔不起。”
自然就是开玩笑的话,俱乐部还没有说不让选手试车的规矩,况且秦皇岛的官测赛也将近,他们应当早些熟悉车型。
薛越笑了声,“别扯,你让他们都试一下。”
“那可是你说的啊?”李泛也在那边笑。
“我说的。”薛越不甚在意,看一眼玻璃门另外一边正在聊天的两人,后知后觉里面气氛好像有点变了。
电话那头喊了他几声都没听见,懵懵懂懂地啊了声,薛越回神,“怎么了?”
顾向淮的声音听不出异常,“哥,我说您在忙什么呢,新车过来了还没空呀?”
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站起来去看长条柜上的相框了,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薛越往旁边移了一步以便看得更清晰,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电话那边的人,“哦,我和我老婆在蓉城有点事儿呢。”
“……”电话那边突兀地沉默下来,或许是因为那个称呼,又或者是确定了他们现在正在一起——薛越和她的微博定位同时移动到川省,顾向淮实在没办法忍受这种煎熬,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仍然保留一点奢望。
从前她工作总是很忙的,约会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甚至周末也有时候加班,不能回嘉州路或者蓝海湾。
可是她和薛越几乎每个周末都一起度过。
薛越的朋友圈从来就没有间断过,马场、靶场、夜店、餐厅,他们一同出入各种宴会,挑选订婚地点…虽然徐聆音并不在照片中出席,但放大图片之后,总有那些细枝末节刺到他心里溃烂的伤口里去——握在薛越手里的双色额带、暂搁在一旁的腕表、副驾驶的包包、餐盘旁边细嫩白皙的手腕,每一项都有她在的痕迹。
他从来都不必掩饰她的存在,会在有人促狭问话“这手表谁的啊,不会是上周来俱乐部学车的那个美女吧”的时候义正辞严地回复,“滚粗,我老婆的,定制款。”
的确的,内测刻着字母Y,顾向淮也曾经摘下这只手表,细心为她保管。
对于薛越种种行径,徐聆音也不管他,或者她还会给他点赞,因为已经没有好友了,顾向淮看不到。
“哦…是和黎小姐在忙啊。”
他从来不像其他队友和成员一样咋咋呼呼地称呼徐聆音为嫂子,礼貌的一句“黎小姐”深得薛越的赞赏。
的确如此,薛越能接受自己对徐聆音的亲密称呼,可是结婚之后她依然会是她自己,他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嫂子、夫人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她就要攀附他才能存在一样。
和那些人说了几次都不理,可瞧瞧人家顾向淮多懂事,薛越笑了声,“嗯,你们先练着,其他事等我回雾城再说吧。现在辛苦一点,之后五月中我们放一个礼拜的假好好休息。”
“放假?”
自然是为他和徐聆音的订婚仪式做准备,邮轮环游雁溪海岛一圈,最终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送她订婚礼物。
具体详情薛越并不透露,敷衍了一声,很快电话挂断。
屋子里的徐聆音脸色都不是很好,他得去看看。
薛越离开去接电话之后,刘老师总算是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小黎总了。
他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刚才你说从小就有在读我的《失惶》?”
黎音点头,大言不惭,“初中时候有名著鉴赏课,我就是选了刘老师的作品来解说的,当时理解不深,没有看懂里面层次分明的社会乱象,主要是分析文笔风格。”她笑了一下,“确实也受益匪浅的。”
刘老师起身,“你和我来。”
房舍的一面墙砌成整柜,格子架中放满了眼花缭乱书籍,黎音扫了一眼,除却各种名家之作,就连一些古老的漫画和杂志也在其中,看看样式,也是翻阅过不少次的。
柜子前摆放着十数相框和奖杯,刘老师走了几步,挑中其中一个,松了一口气似的自言自语,“在这里。”
黎音都感觉自己笑容都挂不起来了,什么意思呢,这是要忆苦思甜了?或者她应该打一下薛越外公的感情牌了?
还没想好,对面忽然说道,“小黎总和三年前真是完全变样了。”
刘老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黎音。
后者接过那个相框,低头打量一眼,忽然感到背脊发僵。
照片里面的人是那个没有接触过酒精和堕落的徐聆音,她穿着得体的雾霾蓝休闲西装,背脊挺直,两只清冷的眼睛看向镜头,笑容依旧是雾蓉名媛擅长的讨巧式柔美。
尘封已久的记忆翻出脑海:那一年,父母之间表面的平和还未打破,她也仍然是黎红曼手里那个听话懂事的蓉城名淑。
妈妈为她接了里德高中的优秀毕业生校庆会演讲,徐聆音戴上虚伪假面从纽约赶回雾城,与一众被邀请而来的嘉宾在教学楼外边照了大合影。
是了,那时候刘老师亦在邀请之列,别人都拿着书籍上去索要签名的时候,只有她空着手站在一边,好些人问她怎么不带书来。
黎音嘴角抽了抽,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问的人一波接一波,她又在忙着回复bright network里的消息,实在不耐烦,瞥一眼对面人穿着里德高中志愿者的马甲,顺口就说了一句,“没看过这老小子的书。”
刘老师大概那时候记得她的冷淡,如今认出人来,笑得和蔼可亲,“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叫徐聆音,是不是?”他对能让人性格转变的事件非常感兴趣,提问道,“后来又是为了改名字呢,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么?”
这没什么冒昧的,成熟的个体已经有了自理自立的能力,原生家庭并非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疮疤。
当然,白慕静频繁提起她妈妈的名字这一项需要排除在外。
黎音有点尴尬,毕竟几分钟前才还夸下海口说最喜欢人家的作品,那人都和她一同来参加校庆会,就连一本能签名的书都不带?
她清咳两声掩过这茬,顺着刘老师的话题继续回答,“校庆会过去没多久,我母亲逝世了,为了纪念她,或者也不满父亲立即续弦,所以我改了姓氏。”
刘老师听着,愣神轻叹,而后他接回黎音手上的相框,低头说道,“世事无常啊。”
他感叹着,“那次校庆会,大概就对你和那个孩子有一些印象了,没想到你们两个家里都接连出事。”
黎音歪歪脑袋,“那个孩子?”
刘老师指了指照片,“就这个孩子。一个是你,把我当空气,一个是他,对《失惶》的理解深刻到让我数年难忘,本来答应要送初版文集给他,却没想到短短三个月而已,就彻底失去联络。”
黎音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照片的边角处站着校庆会学生志愿者,俊朗挺拔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灼灼耀眼,说英俊大概也不符,顾向淮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只是一双深邃冷寂的眼睛穿透时空,齐往心之所向凝聚而来。
第58章
蓉城文化馆读书会平稳推进中。
早些时日项目对接人拿到了刘老师录制的宣传视频,发出后,网络上掀起一阵购书风潮。
当然,在黎音的设想中,这些仍远远不够。周四例会商议后,项目追增特殊账号领头羊费用——平台上开始有不少用户晒出自己在文化馆门口PVC板旁的打卡照片,同时星霓给#我的私人书单#话题注入议论度资金。
虽然说是“私人书单”,但大部分人在网络上的分享欲并不低,这个话题窜上来之后,更多喜爱读书的网友朋友加入进来,读书会活动一天之内攀升热搜榜。
自然数据比做出来的好看太多了…
不枉她这些时日每个早晨醒来都要亲自监看活动数据,如今一切顺利,她心里的大石也落地。
这是星霓第一次与官方接洽活动,她想要十全十美。
笔电屏幕上的数据线条在女人水光潋滟的眸中稳步上升,黎音抿唇轻笑,放心合上盖子,抻抻腰杆,看向了桌几上摆着的一个书本大小的包装盒。
初版《失惶》的市价如今已不可估量。说有价无市可能夸张了一些,但真要找出一本来,肯定是能引起高价竞拍的。拿去做人情,大概也是一件利器。
真是便宜顾向淮了。
黎音轻声哼笑,一掀被褥,踏上软拖去洗漱。
*
周日的赛车俱乐部人挺多。黎音过来得晚,险些是没有在停车场找着空位。
赛事夺冠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不少人慕名而来,俱乐部会员短时间翻倍剧增。他们集中在周末过来练车玩耍、选手们也为即将到来的测试赛做训练,还有薛越那几个狐朋狗友在这里凑数,围场里热热闹闹的。
这是个要下雪的天气,赛事控制中心的暖气开得很足,工作人员在做调配,通过闭路电视观测练习赛中车辆情况。
黎音挽着外套看了好一会儿数据,薛越才摆脱孙正风他们的纠缠,提着三明治往二楼过来找她。
黎音上回来参观过赛道之后,前台已经认识她是“老板娘”了,这次畅通无阻,直接找到围场来。
“干嘛不吃饭就过来啊?”
薛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计时器数字飞速跳动,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选手成绩。
黎音回过神,“佟阿姨家里有事,请假了两天。”来的路上还是饿了,随便找了一家粥面吃东西,碗刚端上来,旁边的纸巾盒里面爬出只老鼠。
让黎小姐惊慌失措也不是什么难事,薛越看着她白下的三分脸色,想要尽力忍下幸灾乐祸的笑意,可惜他控制能力实在一般性。
黎音打开薛越递过来的食物纸袋,嗯,是她喜欢的口味,抬头一看他那个样子,似笑非笑地握了握自己的手臂,“你笑什么呢?当初在约克镇小木屋遇到老鼠的时候,到底是谁吓得一下跳到桌子上面去的?”
“……”薛越脸色一变。那只老鼠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地飞窜,他这辈子是没受过这种惊吓的,好在黎音眼疾手快拿了门口的木叉,一下戳穿了老鼠的躯干。
管家来雪山还要一段时间,两个人不想和老鼠飞溅的血液共处一室,穿着斗篷在冰天雪地抱在一起发抖。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窃窃在笑,薛越觉得没面子,咳了两声,装出个严肃的语调,问他们道,“这是谁的成绩呢,跑挺好的还。”
工作人员笑道,“是李泛呢。”
其实薛越知道是谁,平时他们几个车手和试车员里头,除了顾向淮之外就是李泛成绩最好,今天顾向淮没来,第一名自然就是他了。
“行,好好记录着吧,下午点要吃什么自己给嬢嬢发消息。”他敷衍了一声,拉起黎音的手臂往外头走。
“好嘞。”
一旁有贵宾室供人休息的,他们随意找了个空闲的沙发坐下,让黎音享用早餐。
薛越仍然不知晓黎音今天过来的目的。
“没事儿就不能过来么?”她接过薛越递过来的纸巾。
“这边。”薛越指了指她右边的嘴角,又嗤笑一声,“我还不晓得你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好吧,去靶场是因为帮你朋友带会员,带来我回麓山也是为了去拜访刘老师,哪件不是事出有因呢。”
“半天不说,我倒忐忑起来了。”薛越随手接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你别是憋着什么坏招。”
“哪有?”黎音笑,“就是想你了——”
薛越立即噎进一大口茶水,烫得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抽桌上的纸巾,咳得整张脸都红透。
“反应这么大?”黎音疑惑,“不可以想你啊?”
“……”薛越总算缓过来,低哑声音,“公共场合,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黎音没接话,反而问道,“对了,上回你说很有天赋那孩子就是他么,李泛?”她笑了声,“薛越,我瞧着你是没见着什么世面了,他这个成绩也就一般,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薛越的位置弄脏了茶水,她招手让他过来坐。
两人并肩坐在柔软的大沙发,薛越很自然展开手臂架在她身后,开口,“不是他。”他“啧”了声,侧脸看过来,“你这记性,上回去孙正风吃饭时候不是介绍过了么,小组冠军是咱们顾向淮,人才十九岁,你又不记得了?”
黎音听了,敷衍“哦”了一声,“我干嘛要记得?”
薛越想想,那也是,她不记得最好,哼了声,“他今日要忙学校的事情所以没过来,不然第一名不会是这个数字的。”
“学校?不都放寒假了么,学校还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