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淮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仰首饮进一口,“她工作了,平时有点忙…应该没有空过来玩的。”
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多,薛越根本都不现身,更别说那个可能会出现的“家属”,连影子都摸不到,他实在迷茫。
正在此时,眼前浮华的光晕忽然窜进了熟悉的玫瑰沉香,一丝一缕的浓烈香气,由远而近地闯入这片空气,酒精麻痹了本应该敏感的神智,顾向淮眯起眼睛,看旁边人忽然亮起来的神色。
“好像是越哥来了啊!”李泛一下站起来,薛老板在俱乐部的人气很高,打牌的人闻言也停下动作张望,有人认得出黎音,也补充一句,“黎小姐也来了。”
是她来了。顾向淮心里猛地一坠,咬住忽然颤抖的嘴唇,很缓慢地回头去看。
他们从通道的尽头走过来,朦胧昏聩的彩色灯条落下来,照在那个令他神魂皆失的女人身上。徐聆音大概特意打扮过,长发刚刚烫好,弧度自然蓬松,又带着不算刻意的慵懒随意,白皙清冷的面孔带着一点温柔而礼貌的笑意,眼睛轻弯。
灯光一闪一闪的,他也濒临酒醉,一切都显出看不真切的遥远来。目光垂下,定在对面两人相扣的十指之上。
迟到的痛感阵阵席卷,顾向淮狠狠滚滚喉咙,不自然地攥紧了手。
她怎么会愿意来的?今天是周三,工作日她那样忙的,晚上回到家都是不会出去参与无效社交的。所以她为了薛越,甚至可以放弃一些原则么?还是两个人根本就如胶似漆,一分钟都分不开。
“玩儿什么呢?”薛越牵着人走到近处,眉头一挑,居高临下也不失亲和地勾了个笑容给众人,神采奕奕的一张俊脸,任谁也能看出他与平日不同的敞亮与自在。
他当然是得意的,这段时间他和徐聆音整日整夜都滚在一起,白日里他几乎就在她办公室安营扎寨,她批文件、开会、做决策,他就在沙发上打游戏,要外出他必定当专职司机,要咖啡他可以亲自给她煮,晚上下了班和她一起回观澜园,堂而皇之赖进去,没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厮混的机会。
当然,最令他满意的就是有一回在午夜——唔,他们原本只打算看电影来着,不知道怎么地又糊里糊涂啃到一起去,纠纠缠缠几个小时,从沙发滚到床上,再从床上移动到落地窗,弄得到处乱七八糟,他手臂都有点酸了。
最后一回徐聆音的头发摇散了,他去给她找发圈,摸到桌子旁边,她的手机忽然亮起来,他一眼看见来电人的名字,白眼翻到天上去。
“岳溪览?”他气都还没喘匀,抄起她的手机扔过去,冷言说道,“你的小情人找来了。”
这么晚,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那人廉不知耻,“哦”了声,瞥一眼屏幕作势就要去拿。
薛越简直被她气得心肌梗塞,刚刚压在他身上喘那么卖力,他两只腕上都被她的丝巾箍出青肿了,这么就要接别的男人的午夜来电?他一下把手机夺回来,直接按掉,鼻息咻咻地生气。
徐聆音倒是没计较,捏在身前的小毯子晃了晃,又扑过来咬他的耳朵,“干嘛又生气啊?”
还要问?!显而易见的。
“那我把他删掉好了。”她这样哄他。
薛越半信半疑,“真的?”
“对啊。”
“那你现在删。”话说完,手机却再次亮起来,那人锲而不舍又打过来了,薛越改了主意,眸色中暗带警告看了她一眼,拿过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两端沉默良久,岳溪览终于艰难开口说了一句废话,“阿殷…你睡了吗?”
黎音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被薛越瞪了一眼,撇撇嘴巴又停住。薛越咬牙拿起手机,声线凉凉地说,“岳溪览是吧?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那边一下就挂掉了。就这?薛越暗骂一句,想把手机给她,想了想,到底纡尊降贵,亲自把这个男小三稳稳加进黑名单。
而后徐聆音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想来对那人是没多少在意的。反而给他熨了两件新衬衫挂进她的办公室休息室。
咳,那当然是她应该买的,谁让她那个时候就喜欢揪住他的衣物,每回下来都乱七八糟的——
好了好了不能再想了。薛越抿住笑意,好心情地顺从了下属们的安排,一同坐下来,参与他们的罚酒游戏。
寒暄结束,打牌的继续打牌,游戏的继续游戏,顾向淮也一样,没参与到那边的任何互动中,依旧闷闷喝酒。
她真的绝情,多余的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到过他。是了,顾向淮又想起自己毛遂自荐当她小三的事,就连那样一个不堪的位置她都吝于施舍,随手就扔给了岳溪览。
她说他比不上薛越便也罢了,凭什么说他比不上岳溪览?明面上的一切他都是优于岳溪览的,除非她说的是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顾向淮压抑不住那些想象了,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空杯子“哐”一下扣在桌面,后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啤酒瓶转到了薛越那边,主持人让他回答关于初吻地点的问题。
“老邓!”有人给薛越打圆场,“你也太不厚道了,嫂子在这里,你干嘛提这种问题啊!?”
“这不让越哥难做啊?”
“就是!换一个换一个!”
薛越笑,低声问了黎音一句,“可以说吗?”
黎音不在意,轻笑,“随你。”
薛越这才有了底气,清清嗓子,看一眼众人,声音不算理直气壮,“体育场更衣室。”
要不是因为是自己的俱乐部,他早掀桌子走人,才不会当众回应这种羞耻的问题。
众人起哄,让黎小姐收拾他。
薛越压下群情,笑得很得意,“你们别在这挑拨我和我老婆的关系,告诉你们啊,完全没用的。”
有人很快猜出他的潜台词,“我靠!不会吧,越哥的初恋就是黎小姐么?!”
“行了行了啊!”薛越整张脸都红了,他没办法再继续丢脸,“下一个下一个了!”
身后忽然一声玻璃破碎的响动,薛越下意识握紧了黎音的手,随着莫名静下来的人群一同回头去寻找声源。
李泛的脸色有点僵,旁边的顾向淮却露了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他站起来,“抱歉,喝得有点晕,你们玩,我先回去休息了。”
薛越“哦”了声,下巴轻抬,“李泛你送一下,外面天色黑了,别让顾向淮摔——”
“不必了。”顾向淮再不能维持住那张微笑的假面,他真的害怕再耽搁一秒钟,自己会忍不住胸口汹涌澎湃的嫉恨,当众走到她面前去询问那个问题。
是这样吗?黎音找他,只是因为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与她与薛越的初吻一样,都在一个该死的更衣室里??所以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其实只是追忆到她与薛越的往事?
所以,她喜欢那样愚蠢又懵懂的人设,就是因为她喜欢的人自始自终就是薛越么?
如今他们破镜重圆,她不可能再需要廉价的替代品来寄托思念了。
顾向淮撑在不稳的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制住发颤的四肢,僵硬而快速地逃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第66章
李泛追上去没多久又回来,说人已经送回屋子。那么这一段插曲倒也没人再放在心上,树屋酒吧的游戏仍在继续,薛越被劝进几杯,黎音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皱皱眉,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个完?
新年快到来,星霓项目提案剧增,刚好也赶上艺人合同续签时期,另外供应商也有着急年前催款的…今日徐聆音带着两个助理忙一整天,三人陀螺似地在办公室、会议室和各部门之间打转。
这么的,匆忙奔波之间看见办公室有个大闲人坐在沙发上玩psp就显得碍眼极了。徐聆音是忙晕头了,路过时候顺手就给他一耳光,薛越捂着发懵的脑袋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推进休息室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一觉醒来下班了,徐聆音却忽然说明日想休息,放松心情,薛越自然提议到半石山来泡温泉。
所以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来烦,薛越倾过去看一眼,屏幕上闪着“蒋尚”两个大字。
“抱歉。”这里太嘈杂了,黎音移开杯盏站起来,又对薛越说道,“我去接个电话。”
树屋外头的风口冷如冰窖,黎音紧紧身上的大衣,低头把扣子摁好两颗,看看四周,沿着白色矮栅栏走到精灵小屋檐木下方。
屋子里没有点灯,黎音摸了摸木门,冷冰冰的,想来里面没有住人。她放心停下,侧耳继续听电话那头的人抱怨。
月光从密集的暗色树影中攀上肩膀,女人疲惫的眉轻轻蹙起,“怎么会打回来?”
蒋尚气得要死,“他们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我也听不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回小组的概念想象虽然超前,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根本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啊,客户验收不过关,那不就得打回来重做啊?”
黎音轻笑,“没事啊,你们不都签合同了么?打回来就再重做,项目跑不了,至多就是名声没那么响。”
蒋尚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这都第三回 了,那我忽然又想起你上回和我说不要给孵化小组无条件投钱的事。”
“是啊,你又不听我的。”黎音笑,“岳溪览做出一个好项目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每一个项目都能做得好,你投资之前肯定是要做好风险评估的,盲目激进不可取。”
蒋尚叹了声,“也是吧,当初开会时咱们ST科技的荔枝君不是说岳溪览的概念很惊艳么,但是后续团队面试他又没能通过,只是继续呆在研发室。”
“进研发室已经很好了。”黎音不带丝毫私人情绪地分析,“岳溪览才十九岁,有这个成绩很难得。”
可蒋尚不这样认为,之前他是对岳溪览抱有厚望的,他略略说了几句,终于找到了主题,“就…能耗监测这个项目一直被打回来,他们定位器也焊接了好几次不成功,搞得挺烦的,所以我想着要不找那个顾向淮来帮忙。”
“…”黎音好笑地哼了声,“哦,他拒绝了?”
蒋尚叹气,“当初我逼他走是有点冲动了,那我不都还是…为了你么…”确实也是没底气,声音越来越低,可一想到刚才电话中顾向淮那个倨傲自满的态度,蒋太子根本没受过这种委屈,“徐聆音,你得帮我一回。”
“我帮你?”黎音声音凉凉,“之前我就提醒过,投资别只靠你那不太发达的脑子,吃几次亏你就长长记性吧。”
蒋尚一噎,“我哪里知道少了顾向淮孵化小组就这个样子,他那些资料不都留下了么,我寻思谁做都一样呢。”
“所以你做决定之前完全不去了解了解顾向淮在这个小组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的确是这样的,但是他真正接手之后不都在积极解决问题么,蒋尚觉得自己就快摸着门路了,当然,黎音也体会他与之前不同的积极态度,虽然学习进度缓慢,但毕竟是多年好友,她会有耐心与蒋尚说明如何管理团队。
她叹一口气,“岳溪览只是在开发方面弱一点,你找个人在这方面扶他一把就好。”
蒋尚深以为然:“我就这样想的,那不就得找顾向淮么,他之前——”
黎音毫不犹豫扬声打断他,“顾向淮不行。”
安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震响,“哐”一声近在咫尺,好像是玻璃杯摔在地毯上,也或者是树上有什么东西落在深深的叶子堆,黎音皱皱鼻子,这个屋子里是有人在住么,怎么也不开暖气。
回头瞧了一眼,黑黢黢的木门在深沉的夜色中安静合拢,一丝声响也没有。
她顿了顿,移开脚步离开小屋木檐,往一旁的枯树林慢慢走去。
“为什么?”蒋尚很着急,长叹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不怕和你说实话吧,NEX也有个类似的项目在做,你猜猜他们那边的投资人是谁?”
“嗯?你说。”
“就伍申那厮。”蒋尚咬牙,“他哥撞烂你一辆帕拉梅拉还没赔呢,现在有种和我争起来了,怎么也得这一口气,咱们不能输给他是不是?!”
“…”深远的记忆慢慢回溯,那个午夜中被消耗掉的年轻生命,那一声声沙哑的呼喊,黎音垂了垂眼睛,“人都死了,还赔什么车。”
蒋尚顿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低声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及那件事。”
黎音没在意,叹了口气,“我给你找个开发,但不会是顾向淮。”
当时孟心没和蒋尚细说,他现在都还不知道顾向淮和唐文蒙是认识的。
又说了几句,重重树影后边忽然有一道电筒亮光闪过来,男人的体重踩过干枯的树枝,吱呀呀地响动。
黎音警惕地眯了眯眼睛。
灰沉的灯光照在男人干净整肃的着装,薛越捏着手电筒,看不清脸色,只脚步匆匆,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看见了景观灯下的女人,不再犹豫,快步爬上小坡,“怎么打这么久电话啊。”声音还挺响亮,只怕对面的蒋尚听不清楚他的抱怨,“外边这么冷,别给吹感冒了。”
“…”蒋尚语气不算好,拉高的声调从听筒传到寂静的夜色中,也一样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薛三公子这么霸道,莫非你和徐聆音结婚了,连人家打多久电话你都要管?”
“好了好了。”黎音没耐心听小学生互怼,对电话说了一句,“下次聊。”
蒋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