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车来到一家超市,让时诀等着,她下车去买。
时诀坐在车里,闻着皮子的味道,左右看看。
他发现后座有个包,伸手把包拿来,里面掉出一个本子。这是他熟悉的东西,是以前他们在某景区买的本子,大学的时候她就在用,他也用过,偶尔在上面涂涂画画,随手写点东西。
他翻到了他写的《男朋友》那页,看着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他又往后翻,到最后一页,手上一顿。
这页记了很多东西,像是在网上搜的资料,然后做的笔记整理,题目有点搞笑了——
《艺术家如何渡过低谷期》。
下面逐条展开:一,尝试在多媒介多平台创作,打开空间;二,放下清高,不要闭门造车,多与同行和受众交流;三,多参加社会活动,做公益,获得心灵的满足感;四,不要把自己关在一处,去户外感受大自然的美丽;五,以平常心对待名利得失,维系热情,找回初心……
其中,“维系热情,找回初心”这八个字,还被她特殊画了个圈。
熟悉的字迹,写着“熟悉”的内容,洋洋洒洒,一项又一项,有些内容后面还写了备注,做了很多详细的计划。
为什么说这内容熟悉呢?
因为自打时诀认识徐云妮开始,她就是会这样说话办事的人。
时诀经常觉得,这是时亚贤那个年代的人对待问题的方法,不管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放在一个可控的框架内处理,一板一眼,刻板到咯牙。
时诀以前对这种模式化的言辞不屑一顾。
而如今,在他混乱到极致之时,这种古典主义做派忽然给了他一点不同的感受。
他把包放了回去。
过一会,徐云妮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杯面、零食,还有水。
但他还是不饿,徐云妮就开车接着带他转。
他们行驶在路上,徐云妮跟他讲了些话,时诀被前方的阳光照着,恍恍惚惚,没多久,竟然就那么直接睡着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
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中。
车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车停在悬崖前,两侧都是黑色的陡峭绝壁,正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处于阳光下的巍峨山峰,悬崖下方,有一汪湖泊,水的颜色很神奇,又像蓝,又像绿,还沾着一点浅浅的黄色。
湖面平静无波,反射着幽秘的光,与远方山峰遥相呼应。
徐云妮修长的身影就站在悬崖边,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在抽烟。
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摆,吹散香烟的白雾。
但车里把一切都隔绝了,从挡风玻璃里看,这就像个冷峻的电影画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这?
他转头看看周围,一回头,忽然发现车后面是一片阴坳的山坡,远处有牛在吃草。
哦……
牛。
因为他说,他想看牛……
时诀再回头,看着悬崖边安静抽烟的女人,看着看着,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脚踩到挡风玻璃上,身体向下沉,再向下沉,沉到不能再动了,紧闭着眼睛,两手捏在太阳穴上,深深呼吸。
第78章
徐云妮正在悬崖边看风景,想事情,听到身后的车门声。
她回头,见时诀下了车。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
徐云妮瞧着那漂亮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时诀疑惑地看着她。
徐云妮:?
他说:“烟。”
“啊……”误会了,他出门忘带烟了。
徐云妮取了一支给他。
火焰一起一灭间,照亮他的脸。
他抬起眼,跟她看在一起。
徐云妮心想,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见到这双眼睛了?然后她很快得出了答案,差不多两年零四个月。
他的轮廓更成熟了,柔顺的头发别在耳后,这让他苍白而精巧的面孔,让那瘦长而高挺的鼻梁,都得到了更直白的展现。
“盯着我看什么?”他问。
“有点神奇……”徐云妮说。
“什么神奇?”
徐云妮说:“从电视和照片里看你,跟这样看,好像有点不一样。”
杜爽的手机壁纸永远都是他,徐云妮看过好多张,时诀一直很上相,照片里的他,要比现实看着更精致些。
其实细看,还是能看出与两年前的不同,没有化妆品的遮盖,加上长时间没日没夜,他的唇边,眼角,和皮肤上,已经有了些细细的痕迹,黑眼圈也有点重,在工厂那边还能提起点精神,现在则是彻底的懒散无谓。
她一直看着他,他也由着她看。
抽了半支烟,他朝旁弹了弹,问:“徐云妮,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徐云妮稍稍回神:“……嗯?”
时诀拿着烟,歪过头,上下看她,悠悠道:“我记着好像有人说过,将来一定会来找我?”
徐云妮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时诀:“有这事吗?”
有。
徐云妮跟时诀讲了当时那段时间的日程。
其实也没什么日程,就是太忙了。
去年六月,赵博满缓刑期满,还要办理手续,徐云妮回了家那边,帮他忙了一阵,九月份才给他送出国。那时她联系了时诀,但是杳无音信。十月份的时候这边发布考试公告,徐云妮报名参加,十一月底考试,时间紧迫,好在她大学时期一直在准备这方面的东西,今年出了成绩,她顺利上岸。
这个时候,她也想过去找时诀。
她的消息他仍不回复,徐云妮打电话问崔浩,崔浩说时诀现在正闭关,他跟一个叫英晖的人较劲,闭门写歌,谁的电话也不接,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徐云妮就没有去。
她一直关注着崔浩说的那个“较劲”的节目,三月份决赛,阿京拿着时诀的歌得到了冠军。
第二天早上,时诀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
当时徐云妮刚入职,被安排了很多事,她计划把所有工作尽量在四月都完成,然后五月的时候攒个长假,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五月份地震了。
他们这边影响很大,徐云妮一瞬间就被事情淹没,连他们主任在内,整个办公室的人三班倒,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徐云妮说到这,时诀说:“你不是说地震很小吗?”
徐云妮:“小,但位置寸。”
时诀马上又想问,那接下来的三个月呢?你为什么不来?你都干什么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干嘛了。
但他还是想问,想听她自己说,详细地说。
他那迟钝的脑子忽然冒出了很多内容,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事?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他?她为什么觉得他需要这些活动?她希望他能达成什么结果……
他甚至想问一些,关于那个叫杜爽的女孩的事。
但他没有开口。
他莫名有些羞心。
在这种奇异心态的加持下,时诀……
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的眼神和徐云妮的眼神同时向下,瞄到他的腹部。
徐云妮:“你饿了?”
时诀嗯一声。
徐云妮说:“你等等。”
徐云妮去山坡上,那有个牧民的小毡房,她进去跟人说了会,出来招呼时诀。
时诀把那一袋子东西拿了上来。
山坡看着短,爬起来又很长。
他来到徐云妮身边,毡房很小,应该只是偶尔休憩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很标准的西北牧民的长相,徐云妮正在跟他说话。
她跟他借了热水,泡了一碗方便面。
时诀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远山,捧着面吃。
过了一会,徐云妮又拿来一样东西。
牛肉干。
是她从牧民那里搞来的。
时诀把牛肉干泡在泡面里,一起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