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路西并不知道自己在陈岐心里已经成了个小疯子，反而因为陈岐的不置可否——也就是没有明确拒绝，而燃起了熊熊斗志。

　　陈岐的说法是：“这样吧小西，要是我回国那天你能跳后外四周了，别管成功率，只要能跳成，我就让你把它排进节目里。”

　　“你哪天回国？”路西问。

　　“大后天晚上到，就算是大大后天我来查你吧，怎么样？”陈岐说。

　　意思就是四天之内要把一个现在只能跳3.6圈的四周跳做成，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路西毫不犹豫：“没问题。”

　　陈岐那边猛地沉默，像是嘴里突然被塞了一整个茶鸡蛋。

　　说起来当了路西的教练以后，这个高冷教练脸上的表情好像生动多了。

　　总之路西并没领会陈岐劝退的深意，愉快地达成协议，挂了电话之后还心情很好地对邓畅说：“国家队教练就是不一样！我要是跟我爸——哦，就是我在鹤城的教练说我要上难度，他肯定骂我！世青赛那会儿我要上后内四周他就骂我来着！”

　　邓畅看了路西好一会儿，终于说：“其实……”

　　作为一个会读空气的人，他有点想告诉路西，其实陈教练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但看到路西眉梢眼角飞扬着的开心，他抿了下唇，没说下去。

　　“其实什么？”路西听他说话说半截，转眼看过去，眼珠在灯下亮晶晶的。

　　“其实陈教练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邓畅说。

　　“嗯，我觉得也是。”路西点头。

　　邓畅沉默半晌，也跟着点头。

　　——

　　练习四周跳——或者练习任何一个跳跃，拆分来说就三步。

　　陆地练习，就是在陆地上做模拟跳跃，找到跳四周的感觉。

　　上吊杆，在吊杆的辅助下，在冰上练习跳跃。

　　最后就是，自主尝试跳跃。

　　实际操作中大概是这样：

　　每天先在陆地课上找感觉，模拟跳跃几次之后就上冰练，吊几次找到起跳感觉了就自己做来试试。第二天继续先陆地模拟，然后上冰练……

　　整个过程中会有三位数的摔倒次数，直到练成。

　　当然，四周跳也有可能怎么都练不成，不过路西暂时不考虑这个。

　　至少后外四周这个动作，他是很有自信的。

　　其实早在升组之前，路西就能在陆地上做后外四周的模拟跳跃了，但模拟跳跃和实际跳还是不一样。

　　因为模拟跳跃没有助滑，属于干拔，所以对动作的规范程度和周数要求不那么高，差不多就行。

　　但是到了冰上，不跳够周数是落不了地的，因为落冰时脚向着正后方，如果周数不够身体拧着，直接会摔出去。

　　路西就是周数不足，偏偏他起跳角度又正，连偷周的小技巧都用不了，所以就一直摔摔摔。

　　不过被邓畅点拨了一下，又抓着他问了几轮之后，路西若有所悟。

　　所以第二天跳跃课轮到路西时，他直接其他跳跃都不做了，噌蹭两步滑到围墙边，拉开门冲下冰。

　　过了半分钟，怀里抱着吊杆，又飞快地滑到林教练面前。

　　林应素愣了愣：“你这是要直接上四周？”

　　路西点头。

　　路西刚才陆地训练跳了快半个小时，林应素当然知道路西要做什么动作：“跳后外结环？”

　　路西又点头。

　　林应素说：“那至少跳几个三周热身吧？直接就上四吗？”

　　路西继续点头，把怀里那一大坨吊杆往林应素手里塞。

　　林应素觉得这么练跳跃不科学，应该先搞几个低级跳跃，再上高级的。

　　但是确实没有硬性规定说不能这么练，强化冲刺的时候只怼着一个跳跃练也不是不行，只要别超负荷就ok。

　　最主要是路西小小的一只，感觉吊杆比他个子都大，巴掌大一张脸从杆子后面探出来，漆黑的眼睛眼巴巴望着林应素。

　　他本来长得就好，又是可爱那一款的，脸上不需要别的表情，只要大睁眼睛看着人，就叫人觉得可怜兮兮。

　　让林应素想到自己家里叼着大玩具过来，非要人陪他玩的小博美。

　　林应素一拍脑门，这实在是太没原则了，他很忧愁。

　　但他还是不争气地接过路西手里的吊杆，板着脸努力维持自己教练的最后尊严：“自己系安全带。”

　　“好嘞。”路西笑笑，低头给自己腰上绑带子。

　　这会儿又乖巧得很，完全看不出刚才拿着吊杆就往林应素怀里杵的无赖样子。

　　——

　　林应素把手里的记录表放到冰场围挡上，举起吊杆，引导路西跳四周。

　　吊杆的范围也就一两米远，所以路西助滑的时候，他也得跟着滑。

　　林应素知道路西滑行好，但是路西真滑起来他还挺惊讶的。

　　因为速度确实是快，而且肉眼可见的轻盈。

　　就跟这个人没有体重也没有摩擦力一样，放到冰上随便吹口气就能飞个八百米。

　　跟体型轻盈有关系，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因素，因为能跳四周跳的选手，力量训练都必须跟上。

　　路西看着虽然纤细，实际上胳膊腿一捏全是肌肉，随便把正常人按地上揍。

　　所以还是天赋。

　　林应素又往邓畅那边看了眼，邓畅为了给路西让开路，正靠在冰场围墙边上，弯着腰，探手按摩自己小腿。

　　也不知道男单这边是撞了什么大运，能捡到一个跳跃天才加一个滑行天才。

　　——

　　绕场转了半圈，随便蹦了一个后外两周找感觉之后，路西转成后压步，这就是准备起跳了。

　　林应素收了思绪，专心看路西跳跃。

　　之前跳跃课，林应素看过路西跳后外四周，感觉差的还有点远。

　　路西跳跃有个毛病，就是做他完成不了的跳跃时，起跳他就直接准备着摔了，这样他的重心和轴都会有点问题，跳跃的高远度不够。

　　这才刚过了三天，林应素也没抱什么期待。

　　所以路西这次起跳时，他狠狠吃了一惊。

　　——

　　起跳的一瞬间，林应素就感觉路西起跳时候的气势和之前不太一样。

　　后外刃踩到极致，压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声响，带着种说不出的狠，起跳动作也有了细微变化，手有个小小顿挫，身体微微向左旋了下再向右，像启动前的热身。

　　起跳瞬间，刀刃离冰，雪雾弥漫，因为用刃太深，冰面留下一道醒目的白色划痕。

　　这一次，路西明显跳得比之前更高、更飘了一点。

　　林应素抬头同时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飞快跟着路西的旋转数周数，一、二、三、四……

　　第四周好像不太够就落下去了，但是——

　　刀齿先落冰，踉跄地激起大片雪雾，路西身体重心也跟着前倾，从小天鹅变成了要摔大马趴的小鸭子。

　　但是在摔倒前的最后时刻，凭借着强大的腰腹力量，路西硬是把腰挺直了。

　　这样的落地几乎完全没有速度，滑出距离为零，甚至路西晃了一下才最终站稳，艰难地摆好滑出的pose。

　　很勉强很勉强，因为落冰姿态和存周（周数不足），goe（执行分）会被狂扣的一个后外四周。

　　但是——

　　林应素教练抬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吊杆，有些难以置信。

　　一旁，邓畅目不转睛看着路西，动作很小地拍了两下巴掌。

　　这个反应让林应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

　　吊杆是跳跃的辅助工具。

　　起跳时如果运动员跳的不行，作为教练，他是要提起吊杆，帮助对方延长滞空时间，辅助完成动作的。

　　但刚才他为了看下路西现在的跳跃质量，其实没有帮着提杆。

　　所以，他没有在这个后外四周跳上给路西任何帮助。

　　换句话说，这个质量相当凄惨，落冰惨不忍睹，但不管用多苛刻的眼光来判断，都可以判定为「成功」的后外四周跳——

　　确实是16岁的路西选手独立完成的。

第16章

　　路西站在那，还有点晕。

　　不是因为在天上转了四圈就晕，是他还在回味刚刚的全部感觉。

　　起跳一瞬间的冲劲儿，在空中转体的速度，还有，那个虽然踉踉跄跄，但确实是站住了的落冰。

　　吊杆有没有吊到他，他自己在空中感觉还是很明显的。

　　所以说刚才那个后外四周，算是跳出来了？

　　路西自己都不太确定这件事，难以置信地望向林教练，看到林教练那又惊又喜的表情，他才差不多确定这是真的。

　　“我刚才出了后外四周吗？”路西鼓足勇气，又确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