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抒飞快打开车门,朝人奔了过去,死死抓住司机的胳膊。
“钥匙给我!”
言抒不会开车,钥匙给她她也决计开不回去,但至少有暖风,她不至于冻死在这旷野里。还能有光,她能求救。
司机膀子一甩,就把言抒甩了出去:“卖钩子的,要不是人家交待留活口,车都不给你!”
言抒仰面朝天,摔了个七晕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司机已经开着事先预备好的那辆黑车,扬长而去了。
野地里没有任何遮挡,风从四面八方打着哨地灌过来,言抒积攒的那点热量瞬间被风带走了。她赶紧跑回车里,关上车门,车里还有些余温,希望能挺一阵子。
她尝试着按打火键,毫无疑问是徒劳,没有钥匙,只能开关车门,其他功能全部丧失。
好在那司机走了,她暂时没有人身安全上的威胁,需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等。蒋铮总会看到她的求救,警察总会找到她。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保证自己别被冻死。
言抒开始在车里乱翻,企图找到一点吃的喝的,保存能量。但这车明显是被处理过,为了不留下痕迹,连根毛都没有。言抒自己的包里倒是有半瓶矿泉水,是昨天喝剩下的,没拿出去。还有半盒喉糖,是她随身常备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能吃进嘴里的东西了。
言抒看着喉糖,苦笑。这是在暗示她,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吗!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喇叭!可以按喇叭!
至少,如果有人来救她,听到喇叭声,找到她的概率也大一点!
言抒从后排直接钻进驾驶位,在方向盘上压了一下。
“滴”的一声音,果然可以响!
言抒兴奋地连着按了五下,扭过头去,看有没有人来。
毫无意外地,身后的大野地空无一人,别说车了,连个人毛都没有。
言抒也自嘲地笑了,自己是想有人来救她想疯了。这喇叭莫不是有什么神力,还能按一下就把救兵召唤过来。
野地里冷,车内温度降得很快,没一会,那点余温就散尽,言抒需要搓手跺脚来取暖了。
剥了一颗喉糖放进嘴里,里面多少有些糖分,能补充点能量。但这喉糖还是薄荷味,言抒平时用来预防嗓子发炎的。这会儿含着薄荷,更冷了。
外面的风还在呼啸着吹,甚至车身都会有细微的晃动。
言抒又按了几下喇叭。长按,短按,三长一短,三短一长。
当然,依然没有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等,再等等,警察会来的,言抒给自己打气。强忍着冷,把车门打开,又马上关上。即便如此短暂地开车门,西北风也争先恐后地灌进来,裹着冷气,车里的温度更低了。
在盈州的时候她播过一条新闻,男子在车内过夜,因氧气不足窒息而死。所以言抒知道,在汽车这种几乎密闭的空间里,不能呆太长时间。她不得不放些新鲜空气进来,只是每放一次,车上就更冷一些。
地平线尽头,太阳冒出一个橙黄色的弧线,而言抒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她重新调整坐姿,脚踩上椅子,抱膝坐着,让自己缩成一团。头抵着方向盘,一下下机械地按着喇叭。每按一下,言抒就告诉自己快了,快了。
——太阳出来就暖和了。
——警察一会就到了。
——言抒你要坚持住啊。
——快了,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言抒好像出现了幻觉,隐隐听出车外除了风声,好像还夹杂着汽车行驶过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额头因为一直抵着方向盘按喇叭,红了一片。她看向后视镜,远处真的有一辆黑色的车!
言抒迅速打开车门,因为太急,肢体冻得僵硬也不灵活,差点摔了出去。但她丝毫没停顿,必须拦下这辆车,才有获救的希望!她大喊,跳起来挥舞手臂,把手伸回到车里拼命按喇叭。
而那辆黑车,此时正顺着山坡飞驰而下,速度极快,车身裹挟着山风,尘土飞扬。他好像看见了言抒的示意,直直朝她开了过来,在距离出租车的不远处,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这车……言抒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此时傻愣在原地。
男人从驾驶室下来,周身带着风雪,快步走向言抒。待言抒确定看清了来人是谁,眼泪瞬间蓄了满眼。
他人明明没在勒城,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言抒的大脑好像被冻僵了,不会思考,或者说已经放弃思考了,却一直重复出现着一句话。
他像一道光,把黑暗都照亮了。
接到蒋铮电话的时候,纪珩已经开车从北闸口进了勒城了。
昨天在骆驼沟办完事儿,铃姐说找个地方睡觉,纪珩坚持要开夜车回来。他受够了铃姐一路上没完没了地发骚,只想赶紧回来,躲个清净。
“那怎么睡觉啊,还是中途找个小旅店吗?条件太差了。”铃姐一百个不情愿。
“车上睡。”纪珩就是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开了一晚上,铃姐实在熬不住,此时已经在副驾驶睡着了,纪珩看着手机上闪灼着蒋铮的名字,犹豫要不要接电话。蒋铮一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两人都是定期见面,互通信息。就算是着急的事情,一般用未知号码发短信,短信内容千奇百怪,都是两人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贸然接电话,他怕暴露。毕竟铃姐是崔红英的耳目,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电话一声声震着,像鼓槌敲打着纪珩的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电话非接不可。
“喂。”纪珩放弃挣扎,滑到了接听键。
“方便么?”
“不是很合适。”
“那你别说话,听我说。言抒有危险,不知道上了谁的车,我现在正开车过去,定位是出城往西的方向,但她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不建议报警,现在是哪边的势力说不清楚,万一和警方这边有勾连,警察介入了反而不好办。你身边那个维族小伙子,信不信得过,能不能派给我?一个人就够,和我有个照应就行。”
“知道了。”
纪珩火从心起,胸口仿佛挨了一闷棍,情绪翻涌却都憋在那里。往西边只有一条路,通往边境,人群混杂,混乱不堪。一旦出了边境线,就更麻烦了。
纪珩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没耐心地把铃姐推搡醒。
“醒醒,赶紧下车。”
铃姐睡眼惺忪,被迫醒来有些愣怔,“到了吗?”
“赶紧下车。”纪珩咬着后槽牙,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这是哪儿啊就下车?”铃姐不干了,外面还黑着,干嘛这么着急撵人。
“别他妈等我给你踹下去,现在就下,马上!”纪珩彻底丧失耐心了。
铃姐没见过这样的纪珩,像个活阎王,表情冷若冰霜,眼睛却在冒火。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拳头攥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会一拳抡过来,打爆她的脑袋。
铃姐害怕,依言照做,行李都没拿,只拿了随身小包,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没等站稳,纪珩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铃姐被带得一个趔趄。
“纪珩,你他妈的不是人!”铃姐的骂声尖利刺耳,但也抵不过纪珩一脚油门的引擎声,被卷在轰鸣里,彻彻底底听不见了。
纪珩从北边进的城,要去西边救人,得横穿半个勒城。他给乌尔津打电话,让乌尔津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到指定的地点等他。
铃姐开来的这辆车他认得,是崔红英的。保不齐里面有没有录音之类的,他不能开着这辆车去救言抒。
“怎么了哥,急成这样?”乌尔津再大条,也发现纪珩不对劲了,确切地说,在电话里就不对劲了。
“钥匙。”
钥匙扔过来,纪珩也扔回给他一把,是越野车的。“车开到棉纺织厂,给谁都行。”交待完就匆匆上了车。
“用不用我跟你去啊哥!”乌尔津在车屁股后面大喊,但和铃姐的叫喊声一样,散在风里了。
纪珩最快的速度往西边出城的路开,车都要踩爆缸了。今天他把铃姐扔下车,崔红英肯定知道他这边出事了,而且非同小可,所以他不能让乌尔津跟着来,乌尔津和蒋铮,一个明警一个明匪。一旦他们两个见了面,崔红英那边,肯定纸包不住火。
他就一个人去,甭管对面有多少人,他拼死了都得把言抒救回来。
他给言抒打电话,语音播报不断提醒他已关机。他了解言抒的作息,这个时间她通常刚出门,手机不会这么快就没电的,一定是那些人发现她的求救了。
一个女人,生得也好看,人生地不熟被人掳走……纪珩不敢再往下想,边境有多乱,他不会不知道。非法过境的,走私的,倒卖野生动物的,贩卖人口的……他逼自己集中精注意力开车,判断言抒的位置,至于言抒会不会经历什么不测,他想都不敢想。
从部队转业到电厂,他本来万念俱灰,打算这辈子在电厂浑浑噩噩地过完,就算了。但隋保全和舒建军俩人,把他当块宝似的,又是护着又是捧着又是重点培养的,他才有了点奔头和方向。
这辈子活到现在,对他好的人不多,他不想辜负。
他已经欠隋保全一条命了,如果再欠了舒建军的,他死了怕是都还不起。
言抒,言抒……纪珩心里默念着名字,脚下几乎踩到底,耳边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
纪珩在言抒面前站定,开口,嗓子喑哑地像磨过了砂纸,“受伤了没。”
言抒没答,死咬着嘴唇,眼睛里豆大的泪珠霹雳吧啦地往下砸。
站得近了,纪珩一下子注意到了言抒脸上的巴掌印,五个指头红痕清晰,不由得心下一凛,强忍着怒气,迈近一步,下颌线崩得死紧,上下打量言抒。
“他们动手了?”
言抒没有一声啜泣,但眼泪不停,湿了满脸。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就是挨打了,还被摔在地上了。她委屈,害怕,刚才被冻僵了的情绪现在一股脑全翻上来了,偏偏纪珩还站在她对面拧着眉毛冷着脸,上下打量她。
晨曦划破了地平线,冬日的太阳,惨白中带着一丝血红的耀光,瞬间洒满了脚下无边的旷野,连一颗沙砾都泛着金波。
许是这日出太耀眼了,又或许是眼里蓄上来的泪水太多了,总之,眼前的天地景象都模糊了的那一刻,言抒扎进了男人坚实的怀抱里。
第33章 他怕她嫌太辣
言抒脸上的指痕鲜艳,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不用她说,纪珩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珩拧着眉,全身上下笼罩着寒意,像一头鬃毛倒竖、随时准备一跃而起投入到战斗中去的狼。却被一具柔软的身子突然抱了个满怀,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言抒鼻涕眼泪蹭了纪珩满身,眼睛像开闸了的水龙头,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泄在纪珩的夹克上。
“我等得天都亮了,你也没来。”
纪珩好像被噎住了嗓子,半晌,低声地说了一句。
“我的错。”
一贯和她冷眉冷眼的男人,沉声道歉,言抒更委屈了,鼻涕眼泪来得更汹涌了。
连同男人烙铁一般的心,也浸润得泞成一片。
言抒的情绪慢慢平稳了,眼泪也止住了,安静了许多。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纪珩。
他把怀里的人扯出来,为了看仔细,不得不微微弯下腰,盯着言抒的脸。
“脸怎么这么红?”
“打的。”
“眼睛怎么也红?”
“哭的。”
“额头也红。”
“方向盘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