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真是有办法。每说一句话,都像一闷棍,敲在他心上。
仔细看,言抒的脸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干的,呼出来的鼻息也又烫又热。
“发烧了,还犟嘴。”纪珩扯过言抒,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蒋铮也赶到了,和纪珩前后脚的时间。言抒惊异于他们俩怎么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出城往西,只有这一条路,再直直开下去就是边境线。”
看来那司机没骗她,真的要把她往边境线带。但为什么中途连车带人都不管了,言抒也想不明白。
言抒偷瞄纪珩,右边胸口的衣服上,有明显的洇湿,拜她所赐;劲瘦的腰身刚才被她环抱着来着……想到这些言抒的脸烧得更烫了。
纪珩让言抒上车等着,自己和蒋铮在出租车上里里外外看了几圈,把言抒落在里面的东西,化妆包什么的拿了回来。
“套牌的”,蒋铮踹了一脚出租车的轮胎,“有把握找着人么?”
言下之意,需要他以公安的身份介入帮助他调查吗。
纪珩眯眼舔了舔嘴角,冷笑了声,“留了这么多尾巴,不就是想让我找到么。”
他有把握,蒋铮便不操心了,向言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哎,什么情况啊你?”
纪珩高高大大的,拎着言抒的女款包,有种不协调的滑稽。脚下没停,“没情况,她是谁你不认识么?”
蒋铮咧着嘴,笑得异常灿烂,“我认识啊,你之前领导的女儿嘛!”
纪珩没再搭理他,径直往自己车上走去。
“还没情况,哼,我看情况大了去了!”蒋铮撇撇嘴,也开车走了。
纪珩把暖风调到最大,从后备箱翻出几瓶水,递给言抒。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她的状态。
发烧的原因,言抒口干舌燥。沁凉的水喝下去,带走了一部分热量,舒服多了。折腾了这么久,疲惫袭来,不自觉想要窝在椅子里假寐。
脑海中猛然一个激灵,言抒坐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看什么?”
“我的手机。刚才被那个人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别找了,找不到的。”从勒城开到这儿,七十多公里,找一部手机,显然不现实。
言抒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窝回了座位里,嘟囔了一句:“里面好多我之前上节目的照片呢。”
还有妈妈的照片,但言抒没提。那是她在盈州家里的影集里面看到的,翻拍到手机里,时不时就看看。
“他为什么要绑我?”言抒问纪珩。人吓得半死,挨了一巴掌,手机也没了。她招谁惹谁了,遭受这份无妄之灾。
“我去查。”
“哦。”
看看回去买了新手机,能不能用软件同步过来吧,言抒闷闷地想。
这一上午精神过度紧张,体力消耗也很大。不知道是自己越烧越高还是车里暖风太好,总之后半程路,言抒睡着了。
进入睡眠的那一刻,言抒迷迷糊糊,心里划过一丝庆幸——车里这么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刚才还抱了人家……言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睡着挺好。
言抒这一路睡得很安稳,纪珩的眉头却没舒展过。就目前看到的情况,虽然还没开始查,但他判断得出,她遭受这一切,八成是因为他。
偏头看了看言抒安静的睡相,纪珩心里五味杂陈。
快到家,纪珩叫醒了言抒,让她清醒清醒,不然刚睡醒就吹风,怕是要烧得更严重。
言抒还在烧,她迫切地想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赶紧收拾了东西要上楼。结果一下车,就看见了单元楼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方纶顶着个“主播头”,一看就是刚下新闻就赶过来了。
看到言抒全须全尾的,方纶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也看到了言抒背后跟着的男人。言抒没介绍,他也没主动问。
“你怎么了,没事吧?就因为不想接受我的表白,班都不上啦?”
一记冷若冰锋的眼刀射过来,方纶就当没看见。
“我这儿……临时出了点状况,齐导很生气吧?”言抒没敢实话实说,不免有些心虚。
“有点儿。但齐导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你和他好好解释一下,他是通情达理的。”方纶宽慰道。
“……我手机也被人偷走了,你的借我,我给齐导打个电话。”
言抒拿了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方纶看着几步以外站定的纪珩,突然想起昨晚在大盘鸡饭馆,言抒坐在他对面吃东西的样子。明明是很有女人味的长相,吃起东西来却很可爱。她好像总是习惯用一侧的牙齿咬东西,食物堆在嘴巴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她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像只仓鼠。
还有听到他的表白时她说的话。听着能气死人,可方纶偏偏狠不下心。
“唔,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心里是这样的想法,一直都是把你当好兄弟好搭档的。如果之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和你道歉。“
“……方纶,你知道的,我就是来调职轮岗一年,一年之后我还要回盈州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现实的因素要考虑,你说对吧?”
“嗯,当然,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欣赏。女人嘛,都是虚荣的,哪个女人听到有男人喜欢自己,会不高兴呢?但我不是那种“不接受一个人还一直给人家幻想”的那种女人,可能现在和你说这些残忍了点,但作为你的好兄弟,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吧?”
听听,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听得方纶险些着了她的道儿,差点就信了。
那这位呢?他漠然地看向纪珩。
是让你丧失理智、丢掉逻辑、不顾一切地爱下去的那个人吗?
方纶确认了言抒没事,聊了几句便走了。纪珩心里憋着火,也不说话,把言抒送回家安顿好,还是决定去厨房给她弄点吃的。
毕竟是因他为起,他得负责到底。
“谁惹你了?”言抒纳闷。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冷鼻子冷眼。
“好好呆着,别瞎折腾。”纪珩没好气。
方纶来看她,吃醋了?言抒没来由地猜测,心里竟还有一丝丝窃喜。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站不住脚,纪珩这人,冷冰冰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那种为爱争风吃醋的人。
她今天抱了他,他没什么反应;方纶来看他,他看起来也不像吃醋的样子。言抒心里不是滋味——显然,这不是一个男人心里装着一个女人的表现。
但他毕竟去救下了她,现在又在厨房做饭。想到一会又能蹭上纪珩做的饭了,心情又好了些。
言抒的厨房……材料和工具都非常地有限。纪珩找了半天,实在没什么能做的,凑活着下了碗面条,里面放了青菜、荷包蛋和火腿肠,能加的食材都加了。电饭煲里炖了姜丝红糖,祛寒。
对,就是上次他让乌尔津买回来的玫瑰红糖,礼盒一直放在他家门口的玄关上,刚才专门回对门拿的。
红糖多,姜丝少,多炖一会,他怕她嫌太辣。
言抒不舒服,是着凉引起的感冒,不是生理期,他心知肚明。可不是怎地,他就是想让她吃上那红糖。
总没坏处。
言抒发着烧没什么胃口,面条她嫌寡淡,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但却对姜丝红糖很感兴趣。
“还有饭后甜点呢!”
果然女人对甜食,总是没什么抵抗力。
刚盛出来,太烫了,言抒不敢直接喝。放在嘴边吹着,红糖的焦甜,配着姜的丝丝辛辣,香气扑鼻。
“你闻,好香!”言抒把碗端到他鼻子下面。
纪珩微微后靠,摇着头拒绝,“我闻不到。”
“你也感冒了?”言抒心里纳闷,还夹杂着一丝不高兴。她是因为挨冻了那么久才发烧的,他又没有。八成是应付她了事的。
“不是”,纪珩顿了顿。
“我从来都闻不到。”
第34章 黑夜里沉沦
言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纪珩。
这个男人,明明会做那么好吃的饭菜,经常隔着走廊她那狗鼻子都能闻到香味;明明经常抽烟,她见过不止一次,他被自己呼出来的烟雾呛得眯了眼,怎么会……闻不到?
言抒的震惊在纪珩的意料之中。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给言抒的碗里又添了点姜丝红糖水。
“把这些趁热都喝完,然后上床睡觉,发烧就好了。”
说完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犹豫了下,在玄关处停了,转过身。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有事打电话。”说完出了门。
纪珩要去办什么事,她知道。
其实打从她发现那辆出租车有问题,她就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和纪珩有关。在勒城她认识的人太有限了,能跟这群亡命徒扯上关系的,只有他了。这也是她不敢声张、只敢向蒋铮求救的原因——纪珩那个世界里的规则,她不懂。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所以他说去查,她便答应。
找出手机,拨通了蒋铮的电话。
“身体怎么样?”蒋铮的声音懒懒的,应该是午休时间,在补觉。
“他闻不到味道……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你的?”蒋铮一个激灵从办公室沙发上坐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发现的?”言抒很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听筒里传来了一声苦笑。
“他伪装了十多年了,太熟练了,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言抒心底有酸涩蔓延开来。
蒋铮叹了口气:“是他在部队的时候的事,一次执行紧急任务,纪珩分神了,出了事故,颅底骨折,在医院修养了小半月。外伤造成了嗅觉神经损伤,一开始只是嗅觉下降,后来慢慢就闻不到任何味道了。”
电话这头,是言抒漫长的沉默。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十四岁时温暖有力的大手拉她过险峰;漆黑的雨夜凭借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还有刚刚,飞车赶到无边的旷野把她救下,任她鼻涕一把泪一把曾在他身上……他知道怎样摆脱困境,永远能在险境边缘堪堪把人拉住。他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可以依靠,可以信赖。
可英雄,原来也有无助绝望的时候。
言抒稳了稳心神,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关键点上:“你刚才说,纪珩分神了?”
这不像他,他那么谨慎周全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分神?
“关于这个……”电话里蒋铮的声音有些支吾“……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挂了电话,言抒坐在餐桌前,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