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出闹剧。
那些人可能以为,自己对纪珩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重要到能当做一个砝码?言抒苦笑了下,他们是没见过纪珩那副冷眉冷眼、离情绝爱的样子,自己不过是十四岁就暗恋人家的黄毛丫头,这如意算盘打到她身上,未免也太大错特错了。
她爱纪珩,从十四岁就是,她清楚得很。本来心底还有一丝侥幸的摇摆,不确定纪珩是否对她有同样的情感,但现在,都尘埃落定了。
闹剧的结局,她抱了他,换来了他的难以启齿,滑稽得无可厚非。
他苦心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明明可以一直掩盖下去,如今却宁愿自揭伤疤,也要告诉她——他有短处、有苦楚、有复杂的不可说的过去。
别爱他。
言抒把红糖姜丝喝了个底朝天;上次生病吃的祖卡木没吃完,这次也派上了用场;拿了两床被子把自己裹上发汗——她要快点好起来。
她要去工作,无辜放了鸽子,她知道齐导、方纶、陈小鸥面对突发的调整,都很难做。
她要好起来,不然纪珩出于那该死的责任感,还是会分出心神来照顾她的,对于他,她不想有一丝丝的勉强。
最重要的,她要保持清醒的意识和理性思考的能力。和蒋铮见面的那天,明明她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他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没法向你父亲交代”。可今天,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对他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她还是做出了冲动的决定。
是我自己逾矩了。以后不会了,纪珩。
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纪珩走到车跟前,带着犹豫,有点不放心把言抒一个人扔在家里。决定先上车给孙晓强打个电话,然后再说。
这个时间,通常孙晓强在睡觉。
三个人里,纪珩要看场子,整个就是黑白颠倒的作息;白羽最规律,很讲究养生地早睡早起;孙晓强不用看场子,但也是昼伏夜出。
毕竟许多事情,都是不能再阳光下进行的。
“有事儿啊珩哥?”孙晓强打着哈欠接了电话。他和纪珩也不见外,言下之意,要是没啥着急的事,就等他睡醒再说。
“边境线那边,有熟的人么?”
歪日,看来是真有事儿,孙晓强一骨碌爬起来,“你说吧哥。”
“具体什么位置不知道,但肯定是出城往西那条路,找一部手机。”
“你手机丢了啊哥?”妈的还有人敢偷纪珩手机吗?孙晓强纳闷。
“不是我的。”纪珩说完,稍微回忆了下,报了个型号。
“行,啥颜色?”
“白色。”
“行我这就去办啊哥,找到了给你打电话。”
挂断了电话,纪珩又拨出两通电话。在电话里交待得很仔细。
言抒发着烧,他不敢走远,更不敢彻底离开去办事。但面对言抒那对清澈见底的眼睛,纪珩心里又说不出的慌。
心里闷,打开车窗透透气,低头点了根烟。
青烟袅袅升起,纪珩习惯性地眯了眼。烟很快飘到窗外,散去。可心底的慌乱,却没有减轻。
他凭什么?
他有并不光彩的过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
甚至还有残疾。
他替崔红英卖命,这么多年,在他身上,好人和坏人的边界早已模糊。更严重些,可能已经烙上了斑斑劣迹。
他活得没有方向,没有奔头,更没有欲望。如果不是为了查清隋萤那件事的真相,这样的自己,甚至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
蒋铮第一次把言抒的背景信息带给他,那天早上回来,他特意没睡觉,守着时间去看了《早安勒城》。主播台前的言抒,亲切端庄,落落大方,但却不会给人感觉很拘谨,播出来的新闻也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和印象中那个有些内向、羞怯的少女,完全不同。
眼前又浮现出言抒姣好甜美,唇红齿白的笑脸——你就该站在清晨的朝阳里,向着光的方向,馥郁蓬勃,意气风发。
而不是被我拖向命运的深渊,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沉沦。
第35章 哪个女人这么大本事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到处弥漫着酒味、烟味、香水味,还有人群呼出的二氧化碳,混合在在一起,实在不是很美妙。
低俗的音乐震耳欲聋,夹杂着叫骂,袒胸露乳的女侍者走来走去,一边哄着客人,一边借机推销酒水。人群被酒精刺激了神经,大脑突突地跳,压根不会在意这点不好问的味道。
黄毛翘着二郎腿,坐在卡座里,正在玩手机。酒吧看场子有个好处,每天都能开一个专门的卡座,方便随时盯着场子。黄毛利用这点“福利”,没少带女人来,装自己在道儿上混得不错,常年包台。
“潘哥,有人找!”
黄毛一抬头,眼前这几个人他认识,隔壁私域的,经常碰见。
私域是酒吧街乃至整个勒城最大的酒吧,客群层次高,档次和消费自然也不在话下。和其他杂牌小酒吧很少联系,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势。其他小酒吧也从不拿私域当作竞争或对标对象,没什么可比性,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层,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天私域的人来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吧,可是够黄毛吹一阵子牛逼的了。
“有事?”黄毛抬了抬眼皮。眼前这维族小伙子,就算是私域的人,也不过是个马仔,这可是他的场子,派头得拿足。
“潘哥,我们当家的请您过去坐坐。”乌尔津汉语说得不利索,语速有些慢,更显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恭敬。
黄毛没马上表态,掩饰着内心激动,低头点了根烟。最近确实有那么点运气,虽然之前在馄饨店和纪珩闹得有点不愉快,但就因为答应了鸿应另一位当家的,帮忙解决了点事儿,他如今已经成了纪珩的座上宾了?
酒吧街谁不知道纪珩?又有谁能让纪珩派人这么恭恭敬敬地请去坐坐?黄毛抑制着内心的狂喜,这人呐,运势到了,谁都能平步青云。
“走!”黄毛抓起外套,抡圆了胳膊一扬,外套挂在了肩上。抖了抖肩,大步流星往私域去了。
私域一个相对远离舞台中心的卡座里,纪珩抬腕看了眼表。
一点了,他出门的时候去敲过言抒的门,言抒没开,隔着门说烧已经退了,准备睡了。这个点,应该已经睡着了。
纪珩低头点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等。
虽然每天看着酒吧的场子,但他不喝酒,除非及其特别的场合,否则滴酒不沾。喝酒误事,容易丧失判断力,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但抽烟却戒不掉,尤其是心烦的时候。
手底下兄弟一声声“强哥、强哥”由远及近,纪珩知道,孙晓强到了。
孙晓强一句话不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桌上的苏打水,猛灌了一罐子下去,舒服地打了个气嗝,看样子是渴久了。
“找到了?”纪珩问。
“哥你之前说是个啥样的手机来着?”孙晓强拧着眉。一脸凝重。
“苹果11,白色的。”
“那就没错了”,孙晓强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团粉色的玩意,神情复杂地递给纪珩。
言抒的手机壳,是肉粉色的,上面还坠着一个毛茸茸很好捏的兔子,看起来可不就是肉嘟嘟的一坨。
纪珩面无表情地接过,“谢了。”
“不是,哥”,孙晓强目瞪口呆,“真是这个啊?这一看就是女人的玩意啊!谁啊?”
纪珩在电话里说得那么不容置喙,他意识事情的严重性,亲自盯着人去找的。西边野地里那个大风啊,他脑瓜子吹得嗡嗡的。结果是一女人的手机?
他现在脑袋也不疼了,满脑子问号,他妈的到底哪个女人有这么大本事,指使纪珩办事都不费吹灰之力的?
纪珩并不打算和他多说,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别瞎打听。”
正说着话,黄毛到了。
黄毛在自己酒吧里派头十足,进了私域,却收敛了许多。可能是刚刚装修过的原因,私域里面的布局装饰都很有格调;引客人入座的侍者,无论男女,都是一丝不苟的西服套装;没有难闻的气味,空气里甚至有种淡淡的果香;音乐倒是很强劲,但也不是那种烂大街的口水歌随便加上点节奏,听起来就个性十足。
真他妈高级!黄毛暗想。
乌尔津在前面引着,在纪珩耳边低语了几句,纪珩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老板”,黄毛冲纪珩伸出手,学着江湖人士的做派,“久仰大名。”
纪珩没起身,也没抬手。目光一点点向下,最后落在黄毛伸出来的手上,嘴边噙了抹笑意,“请坐。”
那笑容,孙晓强在一旁看了,不禁向旁边坐了坐。
黄毛坐下,纪珩指了指桌面上的各类酒水,示意他自便。
“之前在馄饨店里多有得罪,见谅。”纪珩开门见山。
“哦,嗨!都是误会,误会!”黄毛找了台阶,也赶紧借坡下驴。
“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来鸿应,看私域的场子?”
斑斓的场灯打在纪珩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明暗交替,变幻不明。
果然他的判断没错!就那逼娘们儿,之前看不上自己,原来是奔着纪珩去的。在纪珩那不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一定是因为在什么事得罪了纪珩,纪珩不好出面,才让另一位当家找自己,给她点教训。
现在看来,纪珩对于结果很满意,自己在隔壁那破酒吧看场子看了那么多年,也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
同样是看场子,黄毛充其量是个打手,一旦有人闹事负责过去摆平,别的不管。纪珩却是当家的,掌握着私域的决策权,用人、有钱都说了算。来了私域,虽然还是看场子,但档次却不一样了,这个帐黄毛自然会算。
他拿起台面上的一个空杯子,倒了酒,双手举着,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珩哥。”
会所里,崔红英正和白羽一起,听铃姐汇报这一趟去骆驼沟接洽公安的经过。
白羽不愿意和铃姐共事,正好手下来告诉他说黄毛来了,在外面等着。黄毛是来拿钱的,之前付了一小部分了,当时说好了,其余的事成之后一次性付清。
看纪珩这次紧张的样子,果然如同他所料,那个女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试探纪珩的目的达到了,白羽揣好了事先准备好的支票,和崔红英示意了一下便出去了。屋子里铃姐继续和崔红英汇报。
“……局子里正好关着几个,是两天前扫黄抓现行的。刘队那边当场就问了,愿不愿意去勒城,有一份正经工作,那些姑娘都说愿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做做样子,毕竟大家都知道,卖淫不算犯罪,但也是违法,认错态度要好。”
铃姐进出拘留所,家常便饭了,称得上是熟门熟路,倒也能侃侃而谈。
崔红英点点头,越发觉得,这个人选,是选对了。
经历丰富,胆子大,最重要的,还听话。
“和纪珩呢?配合得怎么样?”
提到纪珩,铃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他挺照顾我,一切也都正常。”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白羽回来了,铃姐反应他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要是往纪珩身上打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纪珩那人我太了解了,发起狠来,你怕是连哭都找不着北。“
正说着,“嘭”地一声,门开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人被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