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抒迟疑了下,刚想点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郭以群来了。
郭以群看到两个人,笑得和蔼。
“齐修?我以为只有我岁数大了,早早就醒了,没想到你们年轻人也这么勤奋啊?找我有事?进来说。”
“郭台,我不建议让言抒离开《早安勒城》。”齐修开门见山。
“哦?”郭以群很意外的样子,“说说你的理由。”
“言抒很专业,也很敬业。刚来勒城一切都还不习惯,克服了很多困难,一直兢兢业业对待节目,没有出一点纰漏,反而我们的制作人员能和她学到很多。这次是因为有突发事件,言抒也做了自我检讨,我们栏目组也会设计一套更完善的备岗机制,防范于未然。但因为一次失误,就全盘否定之前的工作,我认为还是再考量一下比较好。”
齐修一席话下来,字字珠玑,言抒都替他捏了把干,悄悄站在他身后拽他衣角,示意他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但齐修寸步不让,到底把意见表达了出来。
郭以群丝毫不见动怒,反而笑得和蔼。
“小齐,你的心情我理解,毕竟言抒是你手下的一员大将,离开了未免可惜。但你作为栏目导演要明白,一些人在屏幕上活跃得久了,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你说呢?”郭以群慢条斯理,儒雅依旧。话虽然说给齐修,却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抒。
这句话言抒再熟悉不过了。一个月前,同样是台长办公室,郭以群用一样的口吻,说“她也活跃了好多年了,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当时的“她”,指的是邵菁。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言抒就从新人,变成旧人了?
言抒觉得可笑,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没必要纠缠下去了。齐修还要再争论,但被言抒抢了先:“台长,我既然来了勒城电视台,就服从台里的一切安排。《早安勒城》我会交接好,放心吧。”
“交接?什么意思?”齐修听出了这其中不对劲,拧着眉毛追问。看来方纶和她说的,齐修还不知晓。
“你看看,小齐,我刚才和你说的,都白说了。要给新人一些机会,难道不对吗?”郭以群好整以暇看着齐修。
“可我们台多长时间没招人了?就连言抒这种调职轮岗的,也就她一个人啊,哪儿来的新人?”
估计说得时间长了,郭以群口渴,拿着茶壶起身去饮水机前泡茶。
沸水落入壶中,激起茶香,微微苦涩。
水满了,郭以群盖上盖子,焖着茶香。“小齐,这就是你眼界窄了,没有新来的人,可以从现有的人里面挖掘啊。我看你们新闻频道的外采记者里面,就有个不错的苗子。”
“谁啊?”齐修仍然一头雾水。
“田歌。”
第38章 撒谎
傍晚的勒城,晚霞漫天,日暮黄昏。
蒋铮刚下班,就被纪珩叫了出来。
棉纺织厂门口停着一排货运卡车,叉车正来来回回,把织好的布捆依次运送上车。卡车身后的树影下,停着一辆本田越野车。
“崔红英这厂子效益不错啊,刚开业几天啊,就这么多订单?”
“你看到的这些都是白布胚,牵经、包覆丝这些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工艺,还不能直接交货,要送到加工厂缝盘一下,做成床品,桌布之类的东西。目前的下游订单都是来自鸿应内部的酒店和餐厅,据我所知,还没接过集团外的订单。”纪珩淡淡地说。
“这么专业,你研究过啊?”蒋铮惊呼,“看这意思,是自产自销?”
纪珩点了根烟,“基本上吧。而且如果真的想销售,孙晓强那边不是没有渠道。但崔红英从来没提过。”
蒋铮冷笑了声。“现在餐饮娱乐行业竞争那么激烈,你手底下的酒吧和会所,都是一水的干净,只有正常营业收入,不沾赌不沾毒的。这能喂得饱崔红英?她在这个档口干一个棉纺织厂,就很蹊跷。谁都知道这是夕阳行业,她崔红英不知道?”
纪珩猛吸了口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缓缓吐出来。
“所以说有问题。无利不起早”。
为了不引起注意,俩人只在纺织厂门口停了一会,蒋铮就开车走了。
“虽然我故意让崔红英对白羽也有所怀疑,但很明显,崔红英还是想先安抚一下他。上午我才和白羽翻脸,刚刚崔红英就打电话,让我和孙晓强出去办事,明天一早出发。这一趟时间估计短不了,恐怕要小半个月,期间不能和你联系。”
“办什么事儿?”
“维护西边的一个老关系,每年都是孙晓强自己去,今年非要让我跟着一起,这是有意要把我往外放。但跟纺织厂应该扯不上什么联系。”
蒋铮按下车窗,让风吹进来点。气温已经有点春天的意思了,风很和煦,完全没有了冬天那样的冷硬刺骨。
“行啊,去呗”,蒋铮车开得并不快,慢悠悠的,“我去南边的报告也提上去了,估计领导批下来也需要一阵子,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咱俩十天半月不见面不是常有的事儿么,没事,回来再通气儿。”
“……”
“不是,还有事儿啊?”蒋铮偏过头来看了一眼。
纪珩深呼吸,强按下心中怒气,看向窗外,“没有。”
“哈哈哈……”,蒋铮开怀大笑,“还在这儿跟我打哑谜呢,不就是不放心言抒么!放心,兄弟心里记着呢,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
“操。”虽然蒋珩猜中了他的心思,但拿他打趣,纪珩咬牙切齿。
“要不这样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呐,我就搬到你那住。这样一旦言抒有什么危险,我就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保护……”
“滚!”
和蒋铮分开,纪珩去了酒吧。这一趟出门的时间长,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一下。
也把乌尔津叫到了跟前。
“我得出门一趟,时间不短,家里面的事就都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就都住在私域吧。”
“白天不营业的时候也住私域吗?”乌尔津瞪着俩深邃迷人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
“对”,纪珩斩钉截铁,“这样我有事叫你方便。”
“我懂,哥。”乌尔津相当自信,“这叫有个硬……照应,对,照应。”
纪珩懒得理他,车钥匙扔给他,乌尔津稳稳接住。
“这几天,需要的时候,可能会安排你接送人。”
这在以前还真没有过。不重要的人,哪配得上纪珩操心;重要的人,崔红英肯定派纪珩或者孙晓强亲自去接了,怎么也轮不上乌尔津。
“……我需要穿正式一点吗哥?”乌尔津有点拿不准,生怕自己误了纪珩的正事,“我也有西装,还是那年你送我的……
“不用。”
乌尔津走了,纪珩心里窝着火。
出趟门,一共就安排了两个人帮忙照顾言抒。结果一个要穿西装耍帅,一个提出要住言抒对面。
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言抒本来打算今天下了早新闻就赶紧去买部手机,毕竟现在的手机,早就沦为了带有职场属性的工作工具。但从电视台出来,言抒临时改了想法,直接回家,蒙头大睡。
醒来已经是傍晚了。言抒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慰。本来今天早上醒来时,觉得感冒还没完全恢复好,但现在却是五体通透,神清气爽。
美美地睡个懒觉,久违了。不做早新闻主播,也挺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职场上遭人算计了。看来职场文化,无论是盈州那种大城市,还是勒城这种边陲小城,都无处不在,她都玩不转。既然如此,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别太为难自己。
虽然没有手机,但言抒的笔记本电脑登陆了通讯软件的PC端。她睡觉的期间,方纶、陈小鸥,甚至是田歌,都打过语音电话给她。他们想说什么呢?言抒坐在床上想。
方纶的话,肯定是愤怒地抱不平,要她去据理力争,不蒸馒头争口气,并且也会帮着她;陈小鸥呢,应该是开导,劝慰,毕竟她在台里只是个小导播,人微言轻,对于不公平的对待早可能就习以为常了;田歌……言抒有些说不好,应该是想和她解释一下吧。但这件事情也不怪田歌,摆明了郭以群为老不尊挑起事端,不应该影响了她和田歌的关系。
但即便如此,言抒也只想一个人呆着。他们的电话,她一个都不想听。言抒突然觉得没有了手机也挺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口舌。于是决定,购买手机的计划,再往后拖延一天。
美中不足就是,买东西受了点影响。言抒身上的现金不多,刚才打车回来用得差不多了。她也懒得下楼取钱,决定家里有什么就吃点什么。
煮了包泡面,感冒刚好她不敢吃得太油腻,辣油包一点没敢放,粉包也只放了一半。果不其然,泡面寡淡无味,言抒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不禁想起来例假肚子疼那次,在纪珩家里,他煮的面。虽然也清淡,但吃起来却很有味道,不像眼前这一碗,没什么颜色的汤里飘着几根弯弯曲曲的面条,看着就难以下咽。
言抒用筷子一下下捞着碗里的面条,但并没往嘴里送。
她刚才专门留意了,微信未读的信息里,试着联络她的人,没有纪珩。
早上他送她的时候提到过,他应该是忙了一晚上才回来。难道送完她又去忙别的了?毕竟他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算了,想他干嘛,已经很不顺心了,就别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言抒放下筷子,碗也不想洗了,直接离开了餐桌。
敲门声却响了。
言抒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愣住了。
生活有些戏剧化了,刚才还决定不去想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你家门前了。
“有件事找你帮忙。”纪珩开门见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
“嗯,你说。”
纪珩递过来一个纸条,“我要出门一段时间,这是门的密码,想让你帮我看家。”
就你那家徒四壁的,有啥可看的啊?!再说你门口不是装了摄像头么?我还能有它看得好啊?言抒脱口就要说出来,但好在脑子还在,生生忍住了。
“就……就看家是吧,没别的了?”言抒接过纸条,欣然同意。
打开纸条,上面是六位数字,明显是一个日期。
看这个年份,大概是十几年前,肯定不是他的生日。那是什么?初恋纪念日?
“是我退伍的日子。”
空气仿佛凝滞了,言抒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心一下一下地坠着疼。
她不敢看纪珩,看着眼前的纸条,强颜欢笑,“挺好记,我记住了。”
言抒想忍着情绪,纸条团成一团,紧紧抠进手心。
“还有这个。”
纪珩捏了团粉糯糯的玩意,递到言抒眼前。
“屏幕摔碎了,才让人修好,还你。”
言抒本来已经默认这手机肯定被那假司机摔飞了,这才计划着新买一部,看到手机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纪珩去找手机了,更没想到他能找回来。
但眼前这团粉兔子,确定是她的手机无疑。
她接过手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你看,总是这样。我都已经打算好去买一部新的手机了,你却告诉我,别买了,旧的找回来了。
“谢谢”,言抒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嘴边挂上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会去找,已经买了新的手机了。但还是谢谢你。”
礼貌还是要有的。
她撒谎了,不敢一直看着眼前的男人,移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