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我之间注定没有感情的交集,也不必形同陌路,我还是会留下对你的感激。
毕竟那些你对我的好,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曾真切地打动过我的心。
第39章 非喜欢他不可吗?
破天荒地,言抒睡到了自然醒。躺在床上没动,有些无所适从。
来勒城调职轮岗之前,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勒城就被安排个闲职,混吃等死过一年”的。毕竟地方电视台,制作成本低,节目量也不饱和,很多时候都是在重播已经买下版权的电视剧,五播甚至六播,就是为了节约成本。没想到来了勒城,还是被安排播早新闻,调职轮岗一年也不至于丢了专业,可以说是很好的安排了。言抒认为自己是有一丝幸运的,自然也很满足。
但郭以群施以她幸运,却要兑换更多的筹码,言抒自然没法接受。
那就这样吧,言抒安慰自己。反正她一贯是职场咸鱼——哪里对她不公平,她就摆烂在哪里。
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看看有没有错过的信息。昨晚临睡前,她给陈小鸥、方纶和田歌都回复了信息,说自己睡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他们放心。陈小鸥和方纶分别和她聊了两句,田歌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动静,半夜才回复,约她今天一起吃午饭。
也好,工作不忙了,就该联络联络朋友。目前她只剩下《吃“勒”吗?》一档栏目,之前加班加点的,也有几期的存货了,倒是可以轻松两天。
还有两个未接来电,是言抒不认识的号码,但地点显示是勒城。
这就奇怪了,言抒带着狐疑回拨回去。她在勒城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这么晚给她打电话的,她想不出。
乌尔津正在睡觉,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腾”一下坐了起来。
号码是纪珩给他的,也告诉了他言抒的名字,解释了含义。但乌尔津的手机语言设置是维语,言抒这两个字他也不会写,也写不出。姓名一栏,便用了备注。
?????
“语言优美的尊贵客人”。
乌尔津心跳加速,没想到客人这么快就需要他了。一时间热血沸腾,清了清嗓子,接听了电话。
“您好,尊贵的客人。”
言抒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下号码,确定自己没拨错。
“请问是您打电话吗?”
“怎么还是个羊缸子维语,女人的意思。!”乌尔津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脱口而出。珩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的人,是个女人?!
珩哥有女人?
“对……对不起”,乌尔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珩哥,珩哥给我了你,不是,您的电话,让我接送您出行。”
想到纪珩临走前送自己去电视台,言抒明白了。他所在的圈子太复杂,怕再次连累了言抒,他过意不去,于是专门安排了人接送她。
“不用了,谢谢你。”言抒说完,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乌尔津,还沉浸在“纪珩有女人”的震惊中,愣愣地看着屏幕,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想到刚才言抒在电话里的声音,乌尔津不禁暗暗称赞——啧,这个尊贵的客人,语言确实优美得很。
餐厅是言抒选的,田歌说上午有集中配音,可能要忙到二点多才能出来。言抒选了家杭帮菜,点好了菜等她来。
这家店菜品的口味和盈州菜差不多,田歌也在盈州上的大学,接受起来应该也没问题。
快三点了,田歌才来。只换了衣服,妆发都还没来得及拆,顶着个颅顶极高的“主播头”,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看到她的装扮,说一点失落都没有,是假的。言抒咸鱼归咸鱼,只是不想卷入到那些永无止境的职场斗争中,但对于新闻主播这个行业,她是真心热爱的。如今坐了“冷板凳”,心里落寞,也是必然的。
“看着就像那么回事,怎么样,还适应吗?”言抒展演一笑,尽量想把氛围烘托得轻松一些,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应该影响朋友之间的感情。
“言抒,我其实压力挺大的。你也知道,毕业了我一天新闻主播都没做过,在学校里学的东西,感觉都还给老师了。”田歌微微皱着眉头。
这么一说,确实,好像几天没见,田歌真的消瘦了。
和陈小鸥不同,田歌是言抒的“亲学妹”,两人都是播音主持专业的。但田歌声音条件和外形条件都一般,即便是来了没什么名气的勒城电视台,也没有机会坐上演播台,一直做外景出镜记者。但毕竟经过专业的训练,水平和功底还是在的。
“别太紧张,慢慢适应就好了。”言抒给田歌夹菜,安慰她,可田歌却迟迟不动筷。
“言抒。”她欲言又止,像做错了是一样,声音很低。
“嗯。”
田歌抿了下嘴唇,下了很大决定似的,“抱歉啊言抒,真的不是我有意要抢你的位置,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我知道”,言抒怕田歌难堪,赶紧打断了她,“来龙去脉我都知道,放心,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一点都不怪你。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要不然一年后我回盈州了,说不准到时候这个栏目落到谁手里了。现在就交给你,你好好干着,能一直把栏目攥在手里。”
听到言抒说不怪他,田歌激动得两眼通红。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啊,有些人和事,还是不能参与太多,离远点比较好。”
田歌眼里有些游离的闪烁,点了点头。
在家清闲了一周,言抒便坐不住了。
前些天,她还能在家里睡睡懒觉,追追剧,再上网看看点评,构思一下《吃“勒”吗?》的选题。但这样的日子也就过了四五天,言抒就心烦意乱,静不下心。
比坐“冷板凳”更要命的,是她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时,老是会想起对面那个男人。
纪珩没骗她,这次真的去了挺久。整个走廊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门口的脚垫歪了好几天了,都没人挪正过。
言抒较上了劲,在心里问自己,非要这样吗?非喜欢他不可吗?
就算他是十四岁就喜欢上的人,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他来勒城、她在盈州,没见过面,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怎么一见到他人,就不能放过自己了。
言抒心里气,这种时时刻刻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不上不下的。于是给齐修打电话,问他那边需不需要人手,什么栏目都行,可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言抒……”齐修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那件事你是不是心里还过不去?真没必要言抒,你的专业能力和对待工作的态度,我们都是认可的,但你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光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能达成的。”
言抒被齐修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啊呀不是,就是单纯闲得慌,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齐修一愣,“真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说你也是我老领导,我还敢骗你啊。”
“歪日那可太好了!”齐修在电话里的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外采记者可以吗?可以出镜,虽然有点委屈你,但……”
“行。”言抒一口答应。
“太好了太好了,过几天母亲节,有几个集体庆祝的活动,就缺外采记者,到时候我联系你!”
母亲节,言抒心里窒了一下。
“没问题齐导,我等你消息。”
第40章 酒后哽咽的呢喃
进入了五月的勒城,天气一下子就暖了。眼看着气温一天比一天高,空气里都是和煦的味道。除了早晚还有些凉,中午时分甚至有了些初夏的感觉了。
言抒空闲的时间多了,趁着天气好,尽量多出去走走,不在家呆着。这样能帮助她了解勒城的大街小巷,为《吃“勒”吗?》积攒些素材。还有就是,免得在家时老是不自觉想要留意对门的动静,患得患失的,她不想自己这样。
纪珩还是没回来,走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四月天,一晃半个月的功夫,树都已经抽新芽了。上次和那个中文说得不太溜的小伙子通完电话,他加了言抒的微信,说自己叫乌尔津,是纪珩安排他来接送言抒的,让言抒别误会。言抒想到,纪珩还不知道自己不再播早新闻了,于是就给纪珩发了信息,说她以后不需要早起去电视台了,谢谢他的好意。
纪珩也没回。这半个月,完全没有了他的消息。
无所谓了,言抒兜了一把冷水,扑在脸上,彻底清醒了。今天是母亲节,她答应了齐修帮忙外出采访,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外景采访不需要穿西服套装,但言抒也精心搭配了一番。白色打底衫外面是雾蓝色法式粗针外套,下身是浅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高跟鞋,衬得整个人细高瘦长,颜色明媚。
采访的地点是勒城市很有名的一家商场,占地面积很大,最高有七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B1层还有仓储超市。为了迎接母亲节,几乎每个专柜都推出了满减或者折扣活动,其中以一层的珠宝首饰专柜和三层的女装专柜最为火爆,人满为患。商场也做了十足的装扮,从七楼垂下来的卷轴海报,占据了商场中庭的全部空间。海报里一位年轻的母亲,在孩子的脸颊上温柔地亲吻,旁边的节日寄语,看得言抒眼睛一热。
“无论在哪里,她都在心里。”
言抒赶紧藏好情绪,她今天的工作,是从客流中随机挑选几位客人采访,问大家准备如何为妈妈庆祝节日。齐修说,母亲节是一个系列专题,不光有纪实,还会有些抒情的文案和宣传片,今晚就要交备播,明天一早播出。时间还是很紧迫的,言抒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让摄影小哥取了几个空镜,然后物色采访对象。
好在采访都很顺利,一上午基本都完事了。言抒也没顾得上休息,急匆匆地赶回了台里——外景记者带回来的片子,除了配音以外,其他都是自己剪辑、自己整理唱词、自己上字幕,然后交备播。言抒虽然是临时来帮忙的,但想必齐修那边人手也是不够,既然帮忙,就帮到底吧。
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台里的同事基本也都下班了,只有零星几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言抒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索性走回家吧。
街上很热闹,临街的摊铺,卖什么的都有,但言抒没什么胃口,晚饭也没吃。还有些小商贩,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在路边卖包装好的一束束鲜花——万一有人这个时间才回家,也能趁着今天还没结束,给母亲献上一束花。可这些言抒都不需要,也派不上用场,两手空空走回了家。
作为媒体工作者,每个重大节日,几乎都是在工作中度过,母亲节自然也不例外,不是在做采访,就是在播母亲节相关的新闻或报道。言抒觉得这样挺好的,让自己忙起来,不会产生那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情绪。但或许是身在异乡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今年的母亲节,她一整天都憋闷着情绪,似乎格外难熬。
进了家门,言抒脱了鞋子和外套,灯也没开。老式房间的布局,窗台很宽,床边有个床头柜,因此和窗台隔出了一段的距离,也就够一个人通过。言抒有时坐在床上,在窗台边吃饭,今天索性坐在窗台上,看窗外漆黑的夜和远山。
夜幕之下,也能看出山的轮廓硬朗锋利,和这座边陲小城给人的感觉一样,棱角粗犷。相比之下,盈州的山水就柔和了许多,山映水,水绕山,给人感觉细润温和的,涓涓绵长。
像妈妈一样,总是温声细语地,笑着,把言抒揽到到怀里,趴在腿上,掏耳朵或者剪指甲。
妈妈是车祸走的,言抒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一夜之间就成了没妈妈的孩子。毕业进了盈州电视台,每年都参与母亲节的新闻,“如何给妈妈过一个难忘的母亲节”,言抒知道一百种答案,每年换新都不会重样。只可惜,她空有那么多的方案,一次也没机会用得上。
就像今天,在商场,随机采访的几位观众里,有人要带妈妈去商场顶层的西餐厅吃披萨,因为妈妈还没吃过,想要尝一尝;有个年轻女孩带妈妈来买金镯子,“虽然我觉得不怎么好看但我妈妈很喜欢”;还有个男人,带妈妈来选购笔记本电脑,说老太太退休后爱炒股票,买了笔记本,装备更专业,赚钱的概率也大一些……这里面的每一样,她都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但可惜,老天再不会给她一个施展的机会了。
细细密密像针扎一样的悲伤压抑在心口,言抒喘不过气,去厨房拿了瓶酒。
酒是在楼下福姐那买的,言抒也不认识是什么牌子,只是看价格适中,就买了。言抒家里常备着酒,这么多年播早新闻,她必须要保证睡眠,第二天一早才能有好的状态。但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多烦心的事情,深夜失眠在所难免。这个时候言抒便会喝一点酒,帮助自己入睡。
但今天,她可没打算喝一点。今天采访的每一个人,都和妈妈在一起,女儿挽着妈妈的手,儿子揽着妈妈的肩膀,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她想喝醉,最好醉到不省人事。
或许这样,她也能梦见妈妈。
言抒酒量很差,但一想到梦见妈妈,就心急,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身体也有些晃。坐在窗台上,靠着侧墙,远山更朦胧了,天上还有星星。如果妈妈真的在天上,她来了勒城,妈妈还能找到她吗?
不知道第几口,身子一晃,灌得多了,辛辣入喉,言抒被呛得猛一咳嗽。不能喝得太急,她对自己说。先想好,一会梦见了妈妈,要说什么。
窗外是无边的夜幕,像一池墨,漆黑得望不到尽头。言抒点开手机录音,按下红色按钮,这样就不会忘了。她对着黑暗,像每一次配音前一样,先清了清嗓子,正音调。
——妈妈,你好吗?我来勒城了。这边和盈州完全不一样,气候、环境、吃的东西都不同,但我挺喜欢的。现在做美食节目,有很多好吃的,别担心我。
——妈妈,对不起啊,我现在不是早新闻的播音员了,你会对我失望吧?但……总是有很多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即使我很尽力了,却还是没有好的结果。妈妈,你会怪我吗?
——妈妈,我小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时候太小了,即便你已经不在,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在天上还要为我操心。现在……我又遇见那个人了,他很好,我还是喜欢他。但是妈妈,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又出现了,我很尽力在爱他了,可是,他不爱我啊。
……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再播新闻了……
——妈妈,他不爱我……
——妈妈,我好想你啊……
后面的话,夹杂着言抒的啜泣,听起来像是酒后哽咽的呢喃。实际上言抒脸埋在膝盖里,早已泣不成声。不甘、委屈、不被爱的患得患失,全都涌上心头,最后索性变成了嚎啕大哭。
“言抒。”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划过,不甚清晰,像夹杂着某种杂音。言抒姿势没变,脸埋在膝盖里,脑袋昏昏沉沉,连呢喃都停止了,变成了在心里的默念。妈妈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即便现在,明知道他不爱我,我还是会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言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