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姓白,叫白鸣起。彩云夜总会之前叫白云夜总会,但是不赚钱,据说白鸣起找了大师算了,才改名叫彩云夜总会。从此之后,每天钞票像流水一样往那个销金窟里流,白鸣起也在伊达城的生意场上一举成名。但98年被端了之后,白鸣起好像真的洗心革面了,没在伊达城的餐饮娱乐业出现过,也没听说做别的生意。一会咱们去见的那个人,是这个案子当年的主办民警,之前也是我的师傅,现在退休了。他和白鸣起打过很多年的交道,明的暗的都有,一会你们可以问问他,好多我也都是听他说的。”
赵晨阳的师父陈祥,如今退休在家,每天养鱼浇花,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精神却很好,听赵晨阳说要带人来了解白鸣起的情况,特意早早就等在院门口了。
“你们说的这个白鸣起啊,比我小十多岁,是个难斗的主,脑子特别好使,做生意的好材料,只可惜不往正地方用。他算是白手起家的,凭着自己的本是把彩云夜总会开起来,当时在伊达城是‘独一家’,大家一看还有这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地方,纷纷抢着去送钱。一开始挺好的,就有几个陪酒的小姐,不沾赌不沾毒,更称不上是淫窝,但后来就变了味儿了。”
“要不说白鸣起这个人脑子活泛,彩云夜总会的小姐,在彩云是不能接客的。得把客人带去指定的彩云宾馆,也是他白鸣起的产业,搞二次消费。彩云宾馆不对外,来的只有嫖客和小姐,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出口和通道,大家觉得足够安全,因此去那的也有很多官员。那时候有句笑话,说白鸣起喊一嗓子,开不上人大会,怎么也能开个常委会。”
“后来白鸣起的产业做的大了,他自己管不过来,就扶植了几个得力的助手,你们说的崔红英,就是其中一个,替他看鸡窝的。崔红英自己不是卖淫女出身,但对手下的卖淫女管理却很有一套,给的钱也多,很懂收买人心。没用多久,就是彩云夜总会隐形的‘二当家’。”
“白鸣起这个人,特别有原则。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沾毒和赌的钱他不赚,只做皮肉生意。当年彩云夜总会几个叫得上名的小姐,在娱乐城恨不得横着走,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为什么?觉得自己牛逼啊,客人排队点,有的时候轮不上还得单独找老板给塞点钱。”
“皮肉生意就做成这么大啊!”赵晨阳感叹,“这要不是赶上98年严打,他还不得上天啊!”
陈老爷子喝了口茶水,摇了摇头。
“还真不是,严打之前,彩云内部就出了些问题。主要就是崔红英和白鸣起之间分赃不均,起了冲突。当时崔红英还带了一波人,声称要出去单干,就在彩云夜总会的对面再开个夜总会,打对台戏。但没多久就赶上严打,彩云的场子让警方端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白鸣起呢?去了哪儿了?”赵晨阳问,
“崔红英抓到了,直接判了刑。但她毕竟是从犯,不是主犯,刑期有限。主犯白鸣起直接跑了,据说跑去了边境。这个倒是不是一点不能相信,白鸣起在边境那边应该是有些门路,之前彩云夜总会经常招待境外来的客人,据说都是白鸣起的关系。”
“所以崔红英刑满释放,又去勒城做新的生意,那白鸣起呢?彻底金盆洗手不干了?”言抒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合乎逻辑。
“也许是钱赚够了,干脆不上班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很爽!”陈小鸥半天没说话,此时竟是一脸憧憬。
纪珩轻笑了声。
陈小鸥不服,她有点怕纪珩,谁叫纪珩平时总是冷着脸,不像蒋铮,总是和她笑眯眯的。于是兀自嘟囔了句什么。
纪珩哪会和陈小鸥一般见识,只当没听见,把话接了过来。
“白鸣起是不是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人生我不清楚,但他有个小儿子,是结婚后和夜总会的一个混血小姐生的。不敢领回家,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外面,那孩子据说吃了不少苦头,落下了一身毛病。他现在做的生意,比他爹当年光彩不到哪儿去。”
言抒心中灵光一现,看向纪珩。
“谁啊?”陈小鸥一脸天真。
“白羽。”
第53章 只手遮天
从陈老爷子家出来,纪珩接到乌尔津的电话。
婚礼结束,该做的礼节也都做了,乌尔津回了勒城,替纪珩守着私域的场子。打电话是告诉纪珩,两个月前他订的车到了,乌尔津已经从4S店提回来了。
两个月前,言抒出事被人劫了的那次,他定了辆新车,打算每天送她上早班来着,谁知一等等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她不播早新闻了,还是先别提这个事,她该伤心了。
“车你先停私域后门吧,等我回去再说。”
“刚提回来的牧马人,牌照还没上呢,就停后门落灰不大好吧?你在哪办事啊哥?要不我开车去找你吧。”纪珩办事没带他,乌尔津抓心挠肝。
“老老实实看家。”纪珩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
“有孙晓萌在,家里一分钱也不会少,有我什么事儿啊,你就让我去找你吧哥。”
孙晓萌是孙晓强的妹妹,现在是私域的财务主管,帮纪珩管账。
纪珩没再给乌尔津讨价还价的余地,余光撇到言抒情绪不佳,直接挂了电话。
言抒不止是情绪不佳,是很沮丧。
无论是从赵晨阳还是陈老爷子那里得到的信息,对她来说全部都是新的。但从纪珩和蒋铮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说明他俩之前的调查中,很多信息已经掌握了。但还是不能查出隋萤的死因吗?
“这些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她问纪珩。
“不全是”,纪珩如实说,“知道的都是一些碎片式的,串不起来。
“那现在呢?感觉线索又断了。崔红英刑满释放,不管什么原因,她选择去勒城发展了,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导致隋萤死了?”言抒有些着急,跑这么远到南边来,并没有证据能直接指向隋萤的死因。至于崔红英的发家史,她并不感兴趣。
“言抒”,纪珩扳过她的肩膀,很郑重其事,“你想过吗?如果我们真的查明了,隋萤的死就是和崔红英有关,你打算怎么办?报警吗?你面前现在就站着一个警察,你问问他,敢让警局里其他警察知道,自己在查崔红英吗?”
蒋铮沉默,叹了口气。
纪珩沉着嗓音,“崔红英的势力比你想象的更大,在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她的渗透。所以,即便我们真的确定了,就是她害死了隋萤,光有这一步棋,也没办法把她送进监狱,如果可以,当年就进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要怎么办?”言抒有些沮丧。
“掌握她更多的罪证,借更高位的人,才能扳倒她”。
得撕破更大的口子,才能让光照进来。
这天,才能亮。
蒋铮也走上前,“言抒,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会。棉纺织厂一定有问题,这对我们是个好机会……”,几个人将将走出陈老爷子家的院子,蒋铮话还没说完,就被院门口几个人拉开的架势,逼得收了声。
邵菁靠在车门上,懒懒散散的,从姿势到语气,都透着股不可一世。
怎么哪儿都有她,言抒看见就头疼。
“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了。我当你和陈小鸥两个臭皮匠,能拍到多珍贵的素材呢,原来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吃吃喝喝,充数罢了。”
言抒疲于应对,“您那么独到的挖掘素材的眼光,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祝您的取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经播出,大获成功!”言抒一口气说完,不想和邵菁多废话一句,拉着纪珩就要走。
“明天就是肉孜节了,当初可是你和导演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选题要出一期专题的,可别掉了链子。”
翌日,几个人起了个大早,只开了一辆车,开出去八九公里,在一家小破旅行社门口停下了。
旅行社的牌匾被挤在“烟酒糖茶”和“汽车美容”中间,牌匾后的铁架子泛着锈黄,而牌匾上的图文,被太阳日复一日地灼烤,掉色得不成样子了,只能依稀看出上面写着“伊游旅行社”的字样。
铁拉门勾勒出一个窄小的门头,四个人挤进去,空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地板嘎吱响,破头烂尾,前台上七七八八散着几张宣传页,印刷拙劣,有些地方甚至重影、对不上版。后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及肩的头发烫成规律的波浪卷,远看像抻开的钢丝刷。
大姐正悠闲地嗑着瓜子,看到纪珩他们进来,一口瓜子皮吐在地上,张嘴揽客。
“几位看看落地团啊?”
“嗯,体验肉孜节的。”纪珩淡淡地说。
大姐往纪珩身后扫了一眼,“四个人?”
“嗯。”
“明天早晨发团,当天回来,能吃饭能参观,一人98。”
纪珩捡起手边的宣传页随意扫了眼,“有没有一会就能出发的?”
“一会就出发?你想包团啊?四个人包,反正也行,就是贵点,合下来一个人158,条件都一样。”
纪珩掏出钱包,点了八张,递到大姐眼前。
“一共八百,不坐你的车,省下的油钱和剩下的钱,雇你当一天导游。”
大姐笑纪珩不懂行,“不是,弟弟,我们有导游,我干不了那个,我得在这儿看店面。”
“哪还有你干不了的活,是吧,杨月华?”
一直到上车,杨岳华都还在嘴硬,“你拽我上来也没有用,导游那活儿,我说干不了就干不了,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导游你干不了,给人代驾,你总能干吧?”说完给杨月华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照片是他让孙晓强临时过去拍的,不很清晰,但能看出是个的挺年轻的男人,穿着代驾的蓝背心,眉眼和杨月华有些相似。
这下杨月华老实了,“你们想知道什么,说吧。”
“明明打算好了和崔红英合伙在勒城开酒吧,为什么刚干了一年多,就宁可赔钱也不干了,甘心呆在着破旅行社混日子?”
杨月华嗤笑一声,“说那么容易,还合伙,我那也叫投资,谨慎点有啥不对吗?”
纪珩没耐心跟她耗,直接抄起电话打给孙晓强。
“把那代驾的小子车扣下,人带私域去。”
杨月华一听到私域,脸色登时变了。
“劝你放聪明点,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你儿子平时还喜欢沾点带味儿的,都不用我动手,自然有人能整治他。”
杨月华强压着心中的憋闷,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我原来在彩云夜总会旁边出面摊,那时候和崔红英认识了。彩云黄了,我的面摊生意也跟着黄了。崔红英出狱之后找到我,说一起干酒吧餐饮,她负责疏通关系、拉资源,我负责日常看店面,我俩三七分成。开始挺好的,酒吧生意也不错,但是出了点事,势头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事?”
杨月华脑中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自然怕崔红英找上他。但她的人捏在纪珩手里,不得不说。
“出人命了,死的还是个年轻姑娘,刚开业就闹出人命,这生意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啊,我就退伙了,之前入伙的钱崔红英也不退给我,全都搭进去了。”
“死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哎,那姑娘长得才俊呢”,杨月华忍不住一阵唏嘘,“看着也是有文化的模样,和酒吧里其他姑娘不一样。本来做服务员做得好好的,大家都喜欢她。但崔红英,就算蹲过大牢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开酒吧只是表面的幌子,她想干的,还是皮肉生意那一套,换汤不换药。酒吧里总有服务员被人带走,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但那天有客人看上那姑娘了,客人要带走,姑娘死活不干,客人最后骂骂咧咧走了,还砸了场子里不少东西。崔红英听说就不乐意了,说别人都是开门迎客,这小蹄子开门赶客,把那姑娘抓过来说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些我可都没参与啊,至于后来,后来……”
“快说啊!”言抒强忍着哭腔,虽然已经预见到了隋萤的下场,但还是要杨月华亲口说出来,她才死心。
“……后来……崔红英就找了几个打手把她轮了,据说还给灌了药,催情水之类的,姑娘身子骨弱,毒品过量,就……死了……”
言抒双手捂着脸,把自己缩在座椅里,肩膀一抽一抽,无声地啜泣。纪珩手臂环过她的肩,轻轻拍着,言抒的情绪更绷不住了,直接哭倒在了纪珩的怀里。
这么多年,她早就接受了隋萤已经死去的事实,可听说她死前还受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言抒就想把崔红英碎尸万段。
隋萤从来都知晓自己的美丽之处,像个高傲的公主,但又心心念念着心上人,有时又像坠入爱河的小女生。
她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伊达城六月的天气,纪珩只穿了一件体恤,瞬间被濡湿了一片,那眼泪仿佛直接淌进了纪珩心里。
而隋萤的尸检,前后申请过两次,一次是刚出事时,纪珩作为代理家属申请的,一次是公安在查案过程中申请的。两次的结果均为心源性猝死,周身无任何暴力痕迹。
你说,到底得撕破多大的口子,才能露出被崔红英遮住的、原本的天?
第54章 来电人是台长
肉孜,是波斯语的音译。在这一天之前,信奉伊斯兰教的成年男女都要经历为期一个月的“斋月”,斋月里,每天从黎明到日落,禁止饮食、房事和一切非礼行为,目的是要省察己躬,洗涤罪过。而斋月届满的第一天,伊斯兰人民则会沐浴盛装,举行会礼,并享用种类丰富的美食。因此,肉孜节又叫“开斋节”,是伊斯兰教的重大节日,隆重程度,好比汉族人的春节。
按照杨月华指的路,蒋铮把车开到了一个叫做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地方。清真寺占地面积很大,建筑恢宏,寺前有一片巨大的广场。现在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民众,女人和小孩穿着色彩艳丽的新衣,男人们都带着号帽,跟着苏尔奈吹奏出来的曲调,翩翩起舞。
这么多人同时起舞,还配合着欢呼和拍手的场面,是很震撼的。言抒收拾好心情,补了补妆容,和陈小鸥下车——得先把工作完成,再考虑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