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珩带着乌尔津走出茶楼,还能听到白羽在二楼气急败坏地骂人,连摔了好几个茶杯。
茶楼不在市中心,白羽又清了场子,此时自然没有客人。纪珩往路边扫了一眼,路边没有停车位,却停了一溜的车,全部门窗紧闭,但仔细看,里面都坐满了人。‘
“告诉兄弟们,熬了一晚了,都散了吧,回家。”
乌尔津怕纪珩和白羽起冲突,叫了手下的人都在楼下等着,一有动静,随时上楼。
乌尔津眼神示意了一下,路边的车纷纷降了车窗和纪珩示意,接着开走了。
“那咱们去哪儿啊,哥?”
正说着,手机进来一条微信,纪珩点开,冷峻的眉眼立刻温柔了许多。
“办完事回来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短短几个字,好像触及了他坚硬的内心里唯一柔软的一隅。想来也是混蛋,亲都亲过了,他却还没对她表明心意。
不知在他残破的人生里,是否也有资格,侥幸把这份温柔拥入怀中。
纪珩按灭手机,“回私域,先跟晓萌了解下情况。”
出人意料地,孙晓萌不在。
因为被白羽砸了场子,私域暂时闭店了,员工也都回了家,但孙晓萌应该在的。这几天纪珩和乌尔津各忙各的,私域的事都是孙晓萌在管。
孙晓强这个人,虽然自己没文化,但从小勒紧裤腰带也要供妹妹上学。特别是后来他跟了纪珩,日子好过多了,还供孙晓萌读了个大专,学财务管理。孙晓强为此特别自豪,说他们老孙家也出了个“文化人”,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孙晓萌也挺争气,学历虽然不高,但管账一把好手,说一不二,公正不阿,谁也别想在她手里走个后门,孙晓强带人来私域喝酒都得明算帐。气得有时孙晓强大骂孙晓萌心里就只有老板纪珩,早忘了还有他这个哥哥。
私域里面一片狼狈,桌椅七扭八歪倒了一地,墙上还有炸碎的酒瓶子留下的痕迹。一切都是乌尔津离开时候的样子,唯独不见了孙晓萌的踪影。孙晓萌这么一个谨慎的人,把私域扔下不管自己走了?这事儿来得蹊跷,纪珩示意了下,乌尔津赶紧给她打电话。
关机。
纪珩发觉不对,掏出电话,要打给孙晓强。碰巧,孙晓强的电话打进来了。
“晓萌被白羽带走了。”
第57章 不能,扔下你不管啊哥
纪珩人不在勒城,还能第一时间找到并控制住杨月华的儿子,孙晓强自然是功不可没。这一点白羽清楚得很,他恨孙晓强恨得牙痒痒。既然动不了纪珩,那就先从孙晓萌下手。
白羽有意挑拨——孙晓强,他不是唯纪珩马首是瞻吗。
如果因此折了妹妹,也心甘情愿吗?
孙晓强今天要去城外办事。他最近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是在纪珩回来的第一天,为了掩人耳目,派人在距离勒城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等着纪珩,把杨月华接走了。之后,纪珩就再没见过他。
但今早通过电话,他说自己要去城外办事,正好按照纪珩交待的,把杨月华和儿子也安顿在城外。
孙晓强既已出了城,回来不会太快。纪珩担心孙晓萌,便带了乌尔津,先去救人。
纪珩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
孙晓强在鸿应的地位,谁不清楚?都知道他有个宝贝妹妹,再加上他和纪珩关系好,就连崔红英见到孙晓萌,也都要搂着肩膀夸一句“闺女越长越好看”。鸿应里里外外,敢动孙晓萌的,他白羽是头一个。
眼看自己的身世丑闻就要被揭穿,白羽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及,丧失了理智了。
这种情况下,孙晓萌被带走,怕是危险。
白羽甚至都没让人把孙晓萌带远,就直接带到了茶楼。纪珩和乌尔津赶回去的时候,白羽还是坐在那面乌金木的茶桌后面,甚至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孙晓萌被安排坐在白羽旁边,没封嘴,也没反绑着手,但后面站了好几个打手,虎视眈眈地盯着。
“不是刚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纪老板?”只要看到纪珩狼狈,白羽就抑制不住地得意。
“放人,开你的条件。”纪珩沉声道。
“简单”,白羽皮笑肉不笑,“你来换她呗。”
白羽并不想多留孙晓萌,他也怕孙晓萌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孙晓强找自己拼命。他只想让孙晓强明白,以后纪珩的事儿,少管,容易沾一身腥膻。
能把纪珩留下,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羽使了个颜色,身后的打手把孙晓萌带出来,交到乌尔津手上。
“带她下去,一会孙晓强就到了,务必把人交到他手上。”纪珩沉声吩咐。
“你呢,哥?”
纪珩看了眼白羽,“我能想办法,你不用管。”
乌尔津知轻重,趁着白羽现在还没反悔,赶紧带了孙晓萌下了楼。
乌尔津带人走了,纪珩松了口气,也不理白羽,直接坐在茶桌旁,喝茶。
“我想了想,放你回去还是不放心。”白羽也在茶桌旁坐了下来,“毕竟,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万一一个不留神,说漏嘴了,害的可是我。”
纪珩置若罔闻,一个正眼都不给他,接着低头喝茶。
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喝茶,白羽心中仿佛有火在烧——果然,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纪珩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在外力之下猛地后撤,差点翻过去。“纪珩你他妈死到临头了,还给老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是吧?老子他妈要你好看!给我打!往死里打!”
白羽的人得了命令,一拥而上。纪珩虽然表面悠闲,但也随时提防着白羽动手。反应很迅速,一跃而起,抄起一把乌金木椅子,抄对面的人砸了过去。
一时间二楼乱做一团,陈设的花瓶瓷器碎了一地。被二十几个人团团围住,纪珩没有趁手的工具,全凭拳脚,场面一片混乱。纪珩不可能一点亏都不吃,身上挨了好几个拳头。
虽然仗着人多,但对面毕竟是纪珩,白羽的人也捞不到什么甜头。其中一个冲上去想把人扑倒在地,反被纪珩抄起手边的紫砂壶,一壶下去给开了瓢;另一个从背后偷袭,被纪珩发觉,过肩摔直接扔下了二楼……白羽眼看着二十来号人硬是按不住纪珩,眼前浮现出不久前,纪珩在他面前杀鸡儆猴,暴打黄毛的画面。心中更加气急败坏,完全不管不顾,“操他妈的,抄家伙!”
你纪珩不是能打吗?他今天就要在这茶楼,要了纪珩的命!
白羽喊的话,纪珩自然也听见了,二十来个人如果还带了家伙,自己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决计打不过的。其中有几个白羽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得了指令,立马从腰间掏出大大小小的怀刀或匕首,纪珩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手臂上就被划了两个血口子。
他咬牙咒骂了声,瞅准一个空档,纵身一跳,从二楼跃至一楼,接着往门口跑去。
到了门口,却有人急急忙忙地推门而入,险些与纪珩撞了个满怀。
纪珩认出是乌尔津,来不及多说,攥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扯。
“回来干什么!”纪珩冲乌尔津大喊,拽着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白羽的人很快就追了出来,距离他们不过几个车身的距离。
“晓萌,安顿好了,强哥的人,马上到,但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啊哥……”乌尔津哪见过这阵仗,被纪珩强拉硬拽地跟着玩命地跑,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
黑暗里,视线受影响,但纪珩就想利用这一点。来的时候他留意过,茶楼旁边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外面都用板材围了起来,可以让乌尔津先隐蔽。
乌尔津老想跑到他后面,纪珩奋力把人往前拉。“一会到前面的工地……”,他话还没说完,马路上一声声急刹车的声音,停了七八辆车。孙晓强第一个冲下来,后面跟了一帮人,“操你妈的白羽,老子他妈捅了你!”
纪珩心下一送,可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左后方的乌尔津身子颤了一下,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闷哼,以及什么东西捅穿衣料和皮肉的声音。
纪珩迅速把人扶住,手里的重量陡然变沉,拖拽着他,乌尔津脚下踉跄,最终扑倒在地上。
地下迅速淤起一滩浓稠的血,即便天再黑,纪珩也看得见。
他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着扶起乌尔津的身子,看着精瘦的人,身子却是沉得出奇。手触到背上,滑腻腻的,飞过来的刀,刀刃已经全部没进身体了。纪珩慌忙按住伤口,可那血还是争先恐后地,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月光惨白,打在乌尔津脸上,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年轻的俊脸挤出一个苦笑:“……对不起啊,哥,拖你,后腿了……”
“别说话,上医院。”纪珩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抱起乌尔津,踉踉跄跄往孙晓强停在路边的车走去。手里的身子不断往下坠,连同纪珩的心一起,好像要掉进无底的深渊。
乌尔津被纪珩抱着,努力睁了睁眼,今晚的月光怎么那么刺眼,刺得他好困。乌尔津索性闭了眼,嘴里发出一声呢喃。
“哥,今晚,挺冷啊……”
“别说话,别睡觉!”纪珩几乎在嘶吼。
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他因为没考上学,来勒城“打工混社会”,在酒吧街一间小酒吧当服务员。初入社会很多门道儿都不懂,得罪了其他场子的人,被堵在后巷挨了一顿拳打脚踢,结果被纪珩拦下,带走了。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和今晚一样,都冷。
但不一样的是,哥,这次,我也能保护你了。
第58章 有些人这辈子,可能都和时来运转沾不上边
今年的盈州冷得格外早,不过十一月初,早晚就要穿上薄棉衣了。
下了出租车,冷气就争前恐后地扑过来。言抒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怀抱在胸前的双臂,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进了大楼就好了,起码有暖风,不至于像现在,里外透心凉。
人真是种容易忘本的动物。明明春节过后才去的勒城,只呆了一个冬天的尾巴,就习惯了房间里有暖气烘烤着的日子。如今回到生活了二十五年的盈州,不过初冬,便觉得冷得有点捱不住了。
台里的人最近都在背后议论,说之前眼拙,小看了言抒。毕竟“调职轮岗”发配到勒城那小破电视台呆了半年,回来还能接着播早间新闻的,言抒是独一份。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转做幕后了。
还有声音说,言抒看着不争不抢、佛系平躺,实际上,早就给自己留了后手了。
言抒懒得解释,在这件事上,不怪大家会瞎猜,确实有那么点运气的成分在。
当初她之所以被“发配”到勒城,说白了就是给市委宣传部部长的儿媳腾地方。那姑娘比言抒还小一岁,一心想把自己打造成干练精英的早间新闻女主播,有夫家的背景加持,挤掉言抒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毕竟是没吃惯这份苦,顶着寒风早起了两天,就叫苦不迭,三天两头请假。早新闻导演让她折腾得头发都快掉没了,也不敢有任何微词,只能放低姿态,求其他主持人来代班。眼瞅着快撑不下去了,言抒回来了,好巧不巧,刚刚新婚的部长儿媳妇又怀孕了,这下连班都不上了,更别说播早新闻了。导演自然乐得让言抒接着播,自己也能过两天省心消停的日子,于是,这节目就又稳稳当当地回到了言抒手里。
用吴文的话说,谁还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喝凉水就塞牙啊。风水轮流转,谁这辈子还轮不上个时来运转。
言抒笑。想不到出去了半年,一项少言寡语的“剪辑师文文”,讲话犀利火辣了不少。
转了一圈,又干回了老本行,言抒自然是珍惜。第一天重回岗位,说出那句开场语“欢迎大家准时收看《第一眼盈州》,我是主持人,言抒”,坐在主播台前的言抒,表面无波,内心却情绪翻涌。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想起了勒城。
毕竟有那么一百多个日子里,她都真诚地笑着,露出八颗牙齿,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早安,勒城》。
她参与过的勒城电视台的两档节目,其中《早安勒城》,依然是田歌在播。而关于《吃‘勒’吗?》,言抒临走前去找过一趟邵菁。
前脚言抒从伊达城回到勒城,后脚邵菁也回来了。毕竟肉孜节的素材已经拍摄完毕,邵菁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且,言抒要走的消息她听说了,没了这个竞争对手,邵菁忽然一下子感觉泄了劲儿,也不再搞大张旗鼓那一套了,安安静静就回了勒城。
言抒来找她,邵菁还是很意外的。
“这里面是这一趟去南边拍摄的所有素材,有哈丹的,也有伊达城的。能剪出两个专题,一个是维吾尔族婚礼吃食,一个是肉孜节的场面。有些场景是我出镜了的,那些你可能用不上了。但这样的镜头不多,稍微剪一下应该就可以,总之你看着用吧。”
一张小巧的内存卡,言抒放在了邵菁的化妆台上。
邵菁很意外,没伸手,垂眸看了一眼,“为什么把素材给我?咱俩可是死对头,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便宜了我吧。”
言抒轻笑了下,“别装了,我这也是有借有还。方纶手里的那条录屏,我知道是你给他的。能录到郭以群手机屏幕的人可不多,我这人不愿欠别人人情。”
那时,邵菁听说言抒提了外出申请要到南边拍摄素材,妒火中烧,找郭以群大闹了一通,总算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去南边的机会。还意外看到了田歌给郭以群发的微信,千娇百媚地央求郭以群把言抒调回盈州去。邵菁多了个心眼,当即录了屏。
听到言抒直接点破,邵菁也笑了,“行啊,除了和姓田的那个婊子做朋友的时候犯浑,其他时候脑子也不糊涂。”
言抒挑了挑眉,没接下文。
“你不用摆出这副表情,我知道你想什么”,邵菁接着说。“我是爬了郭以群的床没错,你可以说我不要脸,但我和你的竞争,从来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不遮遮掩掩,更不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那姓田的就不一样了,白天和你上演姐妹情深,晚上爬郭以群的床背地里坑你。她这不光是不要脸了,还婊,婊气十足!所以我有资格骂她婊子,一点问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