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田歌也不再粉饰什么姐妹情深了,索性站直了身体,双手抱胸,“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言抒强忍着怒气,“田歌,你自己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无权评价。可你已经通过这种所谓的‘捷径’,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既然稳稳当当坐上这主播台了,我早就不是你的障碍了,就别再盯着我这种小角色了,行吗?我现在做的美食节目,和你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关系,但被你这么一搅和,所有播出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很多素材也都不能用了。你浪费的不光是我一个人的精力,节目组其他人的工作,也都白费了!”
田歌被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少在我这儿装善人了言抒。你这么善良,替那么多人考虑,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同样都是一个专业出身的,凭什么你毕业了就能进大台做主持人,就算调职轮岗也能有自己的栏目,而我就只能窝在这个小破电视台做外景记者啊?我坐上主播台怎么了?这也是我费尽周折、牺牲了很多换来的!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言抒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我没有对你指手画脚,刚刚也说过了,我无权评价,也不会评价。只不过,我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如今你都如愿以偿坐上主播台了,我做一个美食节目你都容不下吗?为什么要把事情做这么绝?我只想知道这个。”
说完这些,言抒平静了很多。事已至此,正式的调令齐修都给她看过了,回到盈州已成定局。但她只想问问田歌,为什么。
毕竟,她曾真心实意待她、拿她当朋友。
田歌冷笑,“真不愧是你啊言抒,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想知道为什么,是吧。”
“是。”言抒的眼神,丝毫不退让。
“行,那我就告诉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
田歌从桌上拿起手机,找到陈小鸥的微信,点开朋友圈,举到言抒眼前。
几天前,陈小鸥发了一张图片,看角度应该是她悄悄拍下来的。
漫天星河下,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一男一女背对着镜头,并排坐在篝火旁,微微偏头,望向彼此的眼。
男人长腿支着手肘,薄衫下隐隐看得出肌肉的线条。女人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抱膝坐着,显得娇小又温柔。
配文是,“夏夜该很好,如果你在场。”
“这个男人,我见过,上次我们一起采访棉纺织厂开业的时候,他也在场,对吧?一身西装,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不得不承认,你眼光真的不错。”
“那天采访我就感觉不对劲,他很护着你。但我当时没多想,只想着把采访做好。效果出来确实很好,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得谢谢你,正是因为这个采访,我才走进了郭以群的视线。”田歌说着,不由得自嘲一笑。
“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要你彻底滚回盈州。言抒,你已经得到太多了,称心如意的工作,一心一意护着你的人。一个人凭什么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看到陈小鸥这条朋友圈的时候,田歌刚从酒店出来,在街边等出租车。
半个小时前,就在这家酒店,她把自己委身给了郭以群,忍受他难闻的酒气,在自己身上粗重的喘气。每动一下,身上松垮的肉就跟着颤悠一下,像一坨肥油。
郭以群并不留她过夜,完事了直言要她回去,说自己睡眠不好,不习惯旁人在场。即便进了初夏,勒城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这样也好,站在街边,眼泪滚烫着流出来,还没到嘴边,已经冰凉了。
坐在出粗车上,她不想太失态,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就没资格伤怀。于是划开手机,刷朋友圈分散注意力,就是这个时候,看到了这张照片。
自己不稀牺牲肉体换来的职位,言抒不争不抢、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不仅如此,还有护她爱她、真心待她的男人……田歌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言抒是被同样下了直播的方纶拽出休息室的。
“跟她置气犯得上吗,台里现在都没人搭理她,你何必呢。”
言抒被拉到了楼下的咖啡厅,方纶递给她一杯拿铁,握在手里还温热,但言抒现心里一团火,只想灌一杯冰水。
“方纶你知道的,我一直拿她当朋友……”
“言抒。”
方纶从来都很温柔绅士,但刚刚,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田歌有一点说得没错,你本来也只是在勒城一年。盈州,早晚都要回去的不是吗?为什么只是日期提前了,你却抵触成这样?”
言抒垂眸不答。
“勒城,你也不过才来了半年吧,有什么那么值得你放不下的事……或是人吗?”
方纶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言抒,向来清澈的眼神,此时却有些复杂。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却又有一丝丝期待。
“言抒,我自认家庭条件和专业能力……都还不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回盈州,找个主持人的工作应该不难,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做点生意……”
“方纶。”这次换言抒打断他了。她轻唤他,犹豫了再三,还是开了口。
“就是上次你在我家楼下,见到的那个人。”
方纶咬着下唇,任命似的点点头,“猜到了。”
接着又抬头问了一句,“他愿意和你回盈州吗?”
“我不知道。”言抒如实答。她确实没问过纪珩,心里更是没把握。毕竟隋萤的事情,崔红英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结果。
方纶轻笑。
“言抒,你傻透了。”
把言抒送到电视台,纪珩和蒋铮通了电话,约定好这几天先不要联系。鸿应那边,怕是有些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蒋铮自然是明白,但也表示,如果需要他出面,他随时可以。
直觉告诉蒋铮,白羽这次动静不小。
“我这边你不要参与,但……帮我保证她的安全。”
蒋铮当然知道纪珩指的是谁,他偏过头,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流着口水的陈小鸥。
那种明知自己即将涉险,却还牵肠挂肚的感觉,这一刻,蒋铮觉得自己懂了。
“知道了,自己小心。”
第56章 她愿意陪在他身边
勒城的夜幕,如期降临了。
古香古色的二层茶楼,茶香萦绕。白羽一身西装,一丝不苟,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串,坐在乌金木茶台后面,却是一脸阴翳。
白羽生得俊俏,年纪轻轻就是鸿应集团当家的,在勒城是出了名的青年显贵。但没人知道,他是白鸣起和小姐所生,是见不得光、养在在外面的私生子。
出身一直是白羽心中最避讳的,也因此而百般掩盖。好在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白羽希望他们都能把它烂死在肚子里。
他恨白鸣起,让自己打从出生就背负了污点;但他又需要这个手眼通天的父亲,毕竟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白鸣起和崔红英再度合作的条件——白鸣起作为父亲,还算有些良知,答应和崔红英合作的前提,是崔红英要全力扶植白羽。
因为和崔红英共同守着这个秘密,表面上,崔红英和白羽好像更亲厚一点。但白羽明白,崔红英也暗自防范着自己,在她心里,纪珩身上的利益牵扯更少,用起来更放心,更值得信赖。
甚至某些情况下,崔红英对孙晓强的信任,都多过他。
无所谓。这么多年,白羽就死守着这个秘密,在崔红英身边,卧薪尝胆,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摆脱一切,自立门户。
到那天,无论是崔红英还是白鸣起,他都不会留一点情面和余地。
这件茶楼是白羽自己的产业,为了营造清室优雅的氛围,空间预留得很大,白羽又清了场子,偌大的大厅,只有他的人。
可白羽带的人不少,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站在他身后,乌压压一片,压迫感油然而生。
“多长时间了?”他有些不耐烦,问旁边的手下。
“四十分钟。”
距离他给纪珩打电话,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还他妈没到,白羽有些丧失耐心。准确地说,自打手下的人告诉他,纪珩去找了伊达城退休的民警陈祥和杨月华,白羽的心就没静下来过——纪珩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一想到这个,白羽就恨不得把纪珩碎尸万段。
正恨得牙痒痒,手底下兄弟匆匆上楼来报,纪珩到了。
出乎意料,纪珩只带了乌尔津一个人,两边的实力悬殊,太过明显。
纪珩也没客气,来了直接在白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去,先是拿起白羽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低头点了根烟。
白羽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翩翩,提起茶壶,给纪珩续茶。
“若羌红茶,纪老板尝尝。来得匆忙,先喘口气。”
纪珩吸了一大口烟,呼出一团白雾,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若隐若现。
“你说我动了你的人,哪一位?”
白羽也是有备而来,修长的两根手指按住手边的一张照片,推到纪珩跟前。
“我的司机。”
纪珩垂眸,扫了一眼。是杨月华那个干代驾的儿子。
几时成了白羽的司机?
纪珩眯了眯眼,心下大概有了数。
看来白羽派人盯了杨月华。纪珩他们前脚把人带走,后脚白羽就也派人去控制杨月华的儿子——谁都知道这才是控制杨月华嘴巴的开关,但是被孙晓强抢先了一步,扑了个空。这人,现在还在孙晓强手里。
白羽对外称这是他的人,并且大张旗鼓砸了私域的场子。一来,是逼纪珩回勒城处理,这样就分身无暇,免得在伊达城查出更多的事情;二来,也想试探纪珩,有没有撬开杨月华的嘴。如果纪珩拉开了架势保杨月华的儿子,那明显杨月华已经和纪珩达成了合作,白羽的事情,纪珩已经知道了。
“这次去南边有一些见闻,本来还想约白老板来私域坐坐,随便聊聊。现在看,恐怕不成了。私域的场子,还麻烦白老板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恢复了,不然传到崔总那边,你我都不好过。”
手里的烟燃尽,纪珩直接摁灭在了面前这张乌金木茶桌上。
“至于你的这位司机,还希望白老板加强御下管理,免得徒增误会。”
杨月华母子是隋萤一案的关键人,纪珩必须得保。现在人在孙晓强手里,白羽无凭无据,纪珩自然有底气。
纪珩说完,起身要走,谁知白羽身后的一干人“哗啦”一下子围上来,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白羽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眼神却也优雅不起来了,含着愤恨。“纪珩我劝你好自为之,把我逼急了,咱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纪珩也不恼,转身看向白羽,唇边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声音却像浸了寒冰。
“要谈要打,随时奉陪。”
先是和田歌对峙大吵了一架,接着又委婉拒绝了方纶,此时言抒从台里回来,好像耗尽了全部心力,躺在床上,脱了力一般。
她偏过头,环顾这个只住了半年的房子。虽然当时租下来的时候也没打算长住,顶多就是一年,但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房子太小了,一眼就能望到头。餐桌上还摞着在纪珩那蹭饭顺便蹭回来的碗和盘子。言抒只顾着往回拿,却不还给人家,搞得现在,摞了老高。
蹭饭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纪珩还偏偏总是一大早从酒吧回来的时候做饭。那个时间,正好是言抒下了新闻回来,如果还没吃早饭,就跟双脚不听使唤似的,顺着满走廊的香味,一定会忍不住去敲纪珩的门。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纪珩家里就只有一个盘子,一双筷子。她经常直接端着盘子走,后来想想,委实有些过意不去。但她慢慢发现,纪珩也添了新的餐具,不仅如此,家里还买了个沙发,有了坐着的地方,餐桌旁也加了椅子。
脑袋转了个方向,往窗外看去,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就是在这个窗台上,她因为喝醉了酒想念妈妈,哭得泪流满脸,纪珩用吻烘干了她的眼泪。
后来在哈丹的篝火旁,她也尝过他嘴唇的温度。有些凉,却软,轮廓也很温和,和他浑身上下硬邦邦的肌肉一点都不同。
刚刚方纶问,他愿意和你回盈州吗?
其实,盈州也没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职场上她一贯忍让,退得不能再退;至于家里,父亲一门心思找老来伴,她的劝告一句也听不进去……如果他想,她愿意一直留在勒城。
言抒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到了,望着头顶上的吊灯,瞪大了眼睛,眼睛甚至都有些刺痛。
但内心的声音却无比真实。
如果他想,她愿意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