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点,别说咖啡厅奶茶店这些商铺了,连盈州电视台的食堂都还没开门,他就准备一直在楼下站着等她吗?
纪珩指了指不远处一家麦当劳,“正好给你买早餐。”
差点忘了,还有一家麦当劳。
这下言抒满意了,拎着衣服,快步走进了演播大楼。
复播后的第一期节目很顺利,各部门都知道,节目只停播了一周不容易,和台里争取了好久。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无论是新闻质量,还是很多流程上的细节,都做得精益求精。
言抒的发挥依旧稳定。只不过开播第一天,新闻量很大,邵君老师又暂时不能上节目,只有她一个人,全程不能休息,口干舌燥。
但却心里满足。
下了节目,栏目组还搞了个复播仪式,在会议室买了些吃的喝的,小范围地庆祝复播。
言抒换了衣服,拆了假发,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要走,却被同事拉了回来。
“怎么这么着急啊,一大早就有约会啊!”一位同事调侃她。
“你别说,我还真看见了,今早送你来的男人,高高大大,一身西装,那叫一个帅气逼人,是你男朋友吧!”另一位同事迫不及待地分享八卦。
“嗯。”言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点点头。
这个话题一下子吸引来好多人,围着爆料的同事七嘴八舌,“一身西装?不会是吕嘉铭吧?我的妈啊,太梦幻了,小提琴家送人上班都一身西装啊?!”
言抒被吵得脑袋要炸了,“不是不是,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可以了吧。”
到底和栏目组的人喝了两杯,他们才放言抒下楼。言抒直奔马路对面的麦当劳,这个时间,正好是早高峰,大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中,言抒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纪珩。
职业的原因,言抒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和人约好了时间做什么事,她基本都是提前到。以至于她很少有被人等待的经历,等这么长时间,更是第一次。
但言抒不得不承认,被人等待,也可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很多人等人,会玩手机,或者看杂志,总之有各种手段,消磨时间。但纪珩等人,就真的是在等人。英俊挺拔的男人坐在窗边,看向窗外,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也第一时间看见了言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快进来,外面冷。
言抒走进去,被纪珩面前餐盘里的食物量吓到了。
“怎么点了这么多!”
牛奶、咖啡、豆浆、汉堡、薯饼、粥……感觉早餐菜单上的东西,都被纪珩搬过来了。
“拣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不会浪费。”
只是穿着西装看着矜贵,实际一点都不挑剔。
言抒怎么觉得,在一起之后的纪珩,哪里变了似的,但又说不上来。
“胖死了啊……”她小声嘟囔。
“慢慢吃。”他把餐盘朝言抒推过去,“正好,和你说说崔红英的事。”
第66章 言抒感到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纪珩让她先吃饭,看言抒吃差不多了,才开口。
“其实整盘棋的关键在于白鸣起,抓到这个人,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等一下”,言抒打断他,“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抓白鸣起了?”
“嗯。”
言抒后背发凉。白鸣起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人在边境,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说他穷凶极恶完全不为过。她知道纪珩入了鸿应这条道,经常铤而走险,但真的听说他在办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后怕。
“抓捕那天我没去,目前我和蒋铮的关系还不能暴露。蒋铮直接带着逮捕令去的,逮捕对象就是白羽和窝藏他的白鸣起。白羽……害死了乌尔津。”
虽然很残忍,但纪珩不想骗她。
言抒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眼睛就红了。
乌尔津死了?
那个热血忠心,总是笑嘻嘻,因为汉语说得不咋地闹笑话的乌尔津……死了?
她跟乌尔津的交情不算深,只是在去南边的时候短暂相处过两天。但乌尔津的真诚打动了她,言抒很喜欢这个纪珩身边的这个维族少年。
“怪我,跟着我,害了他。”纪珩垂眸,沉沉地说。
言抒缓了一会,情绪调整得趋于平稳了,但脸色并没有缓和。白羽和白鸣起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害死了乌尔津,谁去抓捕,都是危险。
“然后呢?抓到就招了?”言抒有点不相信。
“嗯。”看言抒的状态,纪珩赶紧忽略掉了他扮成律师见白鸣起那段。让她知道结果就行了,至于过程,还是不要太详细。
言抒喝一口牛奶,缓一下狂跳的心脏。看纪珩的表情,下面说出来的话,恐怕听完不会让人很从容。
白鸣起开夜总会起家,组织卖淫,也因此赚了第一桶金。虽说后来夜总会的场子被公安缴了,但白鸣起明白,自己这辈子的营生,都离不开皮肉生意这条路了。
逃到境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重振旗鼓,而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想要摸索一条新的经产业链——在夜总会组织卖淫,明晃晃的场子就立在那,早晚被端。就算打通了公安内部上上下下的关系,也要面临三天两头的临检,太消磨人的精力。既然他“一手托两头”,既有小姐又有客源,那就应该蹚出一条“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生意做了,大家都平安。
于是,他和崔红英把目光瞄准了边陲城市,勒城。
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这次他们不做夜总会了,换成酒吧、会所、酒店,但也都是换汤不换药——崔红英在勒城的所有产业,都是为皮肉生意揽客的幌子,实际上还是要组织卖淫。有意向的嫖客和小姐,会被他们拉到边境,边境管理混乱,很多“无管辖区“,白鸣起就不声不响在那找了个场所,容留嫖客和小姐宣泄荒淫。
但白鸣起和崔红英,经过公安部门“98年严打”之后,还是伤了些元气,手里的客源虽在,小姐却流失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家在伊达城不愿意跟来勒城的。所以刚来勒城的崔红英,还有一项工作,就是要发掘适龄女子,蛊惑他们下场接客,做小姐。
“隋萤……就是因为这个死的,是么?”言抒颤抖着声音问。
纪珩沉默,点了点头。
刚来勒城就闹出了人命,出师不利。那时的崔红英,在勒城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能量,废了好大的劲儿疏通关系,才算把事情压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有大的动作。硬是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扶植亲信,培养势力。白鸣起也利用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仅仅是把卖淫场所移到境外,也不安全。既然做了皮肉生意,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一锤子买卖算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一锤子买卖?”言抒不明白。
从隋萤的事情里,白鸣起意识到,让崔红英把良家妇女拉下水做小姐,这本身就是个风险点。那就从“已经是小姐”的人群入手——出卖身体来钱有多快,小姐们不会不知道。只要做过了小姐,体会过了赚钱的容易,没人能轻易上岸。但是,纠集了一群小姐,怎么样咱能名正言顺、掩人耳目?
“棉纺织厂!”这下言抒懂了。
纪珩点点头。
纺织行业是女性数量占绝对优势的行业。崔红英当机立断,收购了一个棉纺织厂,打出的旗号是“帮助失足妇女再就业”,并动用这几年在政届积累的人脉,迅速扩大声势。电视台台长郭以群帮她宣传,勒城市妇女联合会主席开业剪彩为她站台,勒城市政府评选的先进单位中,鸿应集团榜上有名……谁能想到这些个荣誉光鲜的背后,白鸣起所说的一锤子买卖,是一条贩卖妇女的暗黑产业链。
“因为崔红英这么多年的有意渗透,在公安内部扫黄打黑方面的有很多隐形的势力,再加上鸿应如今是模范企业,名正言顺,所以不光是勒城公安,其他城市也会移送失足妇女过来,比如她之前让我和铃姐去的骆驼沟。这些失足妇女,每天在棉纺织厂劳动,暗地里却已经被崔红英包装成待售的物品,信息完善到星座、血型、三围,交到白鸣起手里。白鸣起就拿着这些信息,去境外联络买家。”
“好一点的,被卖到境外给人填房,毕竟边境的很多国家,还实行一夫多妻制;差一点的,则被卖给残疾人或者精神病人当老婆;更差的,直接被卖到境外的红灯区,换了个国家,还是卖淫。而这些失足妇女,有些本来就是孤苦伶仃长大,才失足下海,有些则是因为之前从事的工作不光彩,总之很多人都和家里断了关系,人被卖到境外,也不会有人找过来。就算来找,崔红英也自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说她们受不了纺织厂朝九晚五的辛苦,嫌赚钱慢,所以人跑了。”
言抒感到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这是什么诡谲的世界,一朝失足,终身失足。
纪珩脸色阴翳,“鸿应棉纺厂里面,有个艾德莱斯绸精品馆,还记得吗?”
言抒点头。她当然记得,开业采访的时候,还在里面取过景。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确实称得上精品馆。
“那里面的丝绸,确实都是艾德莱丝绸,但没有一个是鸿应棉纺厂生产的,都是崔红英从南边买来,用来装点门面的。白鸣起会定期组织境外有意向的买家来勒城‘看货’,当场谈好价格。打算多少钱成交,就去艾德莱斯绸精品馆买下多少钱的丝绸。这样,只是损失了些税,但贩卖人口来的钱,却洗白了。”
言抒听得目瞪口呆。
白鸣起和崔红英的这盘棋,并没有多复杂的设计,只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盘算,就把一个个大活人卖出边境了?
“我后来想了一下,他们确实可以办到。因为各个环节,都被他们用钱打通了。”
纪珩说得很平静。
“把人从鸿应棉纺厂运到边境,一路上,高速公路卡口、出入境检查,都是崔红英提前埋好的线。出入境管理局的宋光明,和崔红英在一条船上很多年了,我都见过好多次。他老婆放高利贷亏了本,和崔红英没半毛钱关系,崔红英连本带利全给了,为的就是让宋光明给她办事。”
“还有谁?”
纪珩却没答,拣盘子里言抒吃剩的东西,几口就全吃完了,果然没浪费,连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都没放过。
他站起来,牵起言抒的手。
“吃好了,陪我去买几件衣服。穿这个,不自在。”
言抒欣然应允,被纪珩牵着,纪珩却回过头,警觉的眼神朝窗外扫了一圈。
第67章 什么时候喜欢我
纪珩买衣服,就真的是买衣服,丝毫没有“逛”的意思——直奔目标,问了尺码,付钱就走。
无非就是黑色大衣灰色裤子,丝毫没什么花样可言。
“买完了,剩下的时间都给你。”纪珩说。
“给我干什么?”言抒纳闷。
“给你买。”
言抒不爱买衣服,主要是没什么时间穿——无论是新闻主播还是活动主持人,服装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没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而私下里,她和纪珩一样,不习惯太拘着,喜欢休闲随意一点的打扮。
言抒想了想,“我也没什么要买的,不如我带你到处逛逛,你也好久没回来盈州了吧。”
“好,那先去办件事情。”
纪珩说的办件事情,是去承运公司把车提出来。
他决定来盈州的时候吩咐过蒋铮,把他那辆新车开去承运公司,送上平板拖车,从勒城运到了盈州。花高价,走了个加急,今早通知他可以提车了。
言抒以为是他那辆破桑塔纳,谁知纪珩拿着身份证,从承运公司领出钥匙,一按,旁边一辆黑色牧马人亮了。
“你换车啦?”车一看就是新的,座椅上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拆,偏偏言抒对纪珩之前那辆破车记忆犹新。
“嗯。”换车的经过,纪珩显然不愿多说,站在车旁,身子探进后排,正在往下撕塑料薄膜。
言抒坐上副驾驶,扭过身子,笑嘻嘻地揶揄:“珩哥真有钱,想换车就换车。”
他换车还不是为了她。纪珩舔了舔唇角,继续撕薄膜,忍着没说话。
“早知道珩哥这么有实力,我还天不亮去播什么新闻,趁早给珩哥打工!”
伶牙俐齿的,纪珩哪是她的对手。
后座的塑料薄膜撕完了,“嘭”地一声,纪珩摔上了车门,走向不远处的垃圾箱。
言抒坐在副驾驶咯咯笑,也不知怎的,她和同事、朋友在一起时,话并不多,但只要对象变成了纪珩,就总想欺负这个闷葫芦,逞一时口舌之风。
正笑着,“呼”地一声,纪珩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人探身进来,手撑住座椅,把言抒圈在座椅与他之间,偏头,噙住了她的唇。
这是个带了些惩罚意味的吻,纪珩捉了她的小舌,狠狠地吮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