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谈到这里,老赵已经沉不住气了,周榕这小丫头,明知道赤霞酒庄没钱,根本就是在刻意刁难。时应看出情况不对,在桌子下面狂踢他的腿,老赵这才灌了一口茶,借口抽烟,到包间外平复心情。
等到老赵再进来,时应向两方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赤霞酒庄以欢迎酒和伴手礼的概念代替入场费。所有当天入住民宿的客人,由赤霞酒庄免费提供两杯起泡酒和少许水果甜点,住宿超过五天的客人,离店时可以以成本价限购两瓶赤霞酒庄的低度数品类酒。
从餐厅出来,时应和周榕还在楼下施施然地话别,老赵扭过头先钻进了自己的斯巴鲁。
今天来谈生意,总要长些面子,时应不方便开他的破车,所以用的是老赵的车。
来时是时应开车载他,这会儿老赵很不耐烦地坐在驾驶位,从前挡风玻璃看周榕仰着头和时应聊天,两人语笑嫣然,屁话太多,他很不顺眼。
眼见俩人终于分开,时应主动帮周榕将驾驶位的门拉开,周榕一关上车门,老赵立刻朝着时应的方向猛按喇叭。
生意谈成了是件好事。
时应快步走过来,看到老赵坐在驾驶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还好脾气地问他:“要不还是我来?”
老赵嘬着牙花子,心里燥得很,“你俩墨迹什么呢?不都谈完了吗,跟姓周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快点上,等你给我开,等到花都谢了。”
时应瞥了他一眼,表情未动,照做,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就开始看微信,也不搭理他了。
老赵一直斜眼睛看时应,想让他自己解释,眼看要从民宿建筑群开出去了,他终于忍不住朝他嚷:“你小子挺会慷他人之慨啊,来时你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你不是说只要咱们的条件稍微让渡些,就能把酒铺进去吗?”
“你知道他们一天客流量多少吗?一人一杯酒,那我得出多少啊,我的酒造出来是不是不要钱?你这是叫我往死里亏啊!”
时应头也没抬,正在手机上给程思敏发消息。
他本来是六点下班,心里唯恐程思敏生着病饿肚子,打算提前半小时往市区里开,程思敏一上午没给他发过消息,身体应该还是不舒服。
昨天他俩接吻的结果是程思敏将他当成了一条狗。
时应的手本来是搂着她的脖子,指腹下程思敏的身体像是剔了骨的酥肉,整条脊椎完全由着他的力道摆动。
但违背程思敏意志的亲热他没办法做,最终,他不得不紧闭牙关,将手从她身下抽出来,再顺着两人紧挨的两张脸塞进去,两指按着程思敏的额头用力往下压,生生将她濡湿的唇瓣从自己嘴上挪开了。
他使出的力气有多大呢?他离开程思敏家之前,她的脑门上还有两个白手印。
但这种不欢而散的小事不妨碍他心中挂念她,因为程思敏昨天发癫前还跟他说了好些心里话,那些话多缠绵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叙述客体没错,都是对他讲的。
“还烧吗?”
“要不要去医院?”
这两条是一小时之前抽空发的。
“我早点下班回去接你好不好?”
这条是刚发过去的。
程思敏暂时没回复,时应这才腾出功夫跟老赵说话,“做营销是这样吧,想赚钱得先花钱。现阶段酒庄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客流量越大对我们才有越有利,国外酒庄都有定期举办 wine tasting,不要钱赚吆喝的也多,人家又是图什么?哪怕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可以发展成长期客户呢?把渠道打开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说着,时应侧目认真盯了一眼老赵,“再说,怎么能叫亏您的呢?我爸是不是有十吨葡萄酒寄存在您那儿。免费的酒水就从这里出呗。”
话锋一转,时应很无害地笑,“除非您就没想过要把这个酒给我兑了。从一开始就是诈骗。”
时应三言两语把老赵说得心里发虚,他目视前方,脖子梗得老直道:“我肯定没骗你啊!问题是你的酒我不是给你兑换成股份了吗?”
时应点点头,不急不躁地念经:“是,持股加注资,还不开月薪。比黑奴还黑。”
老赵左手摸了摸脑袋上半长的头发,态度又憋下去了,“哎呀,小时,你我还分那么清楚,那你看我这不是也没有工资吗?等公司盈利进账了,那咱俩再分呗!”
“成啊,没说不行。”手机震动,程思敏回消息了,时应笑眯眯地说:“那这货就先铺俩月,两个月要是还没盈利,咱再说。”
“已经不烧了,不用接我去医院!”
“昨天谢谢你照顾我,给我买药花了挺多钱吧?那些水果也挺贵的,一共多少?我转给你吧。”
程思敏的态度蛮客气,但时应脸上的笑意反而散了不少。
“没多少钱呀。不用给我。”
“本来我不是也要在你那吃饭,这么麻烦你,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晚上有想吃的东西吗?发烧挺费体力的,要不我买只鸡回去炖汤给你补补。”
时应信息才发过去,程思敏已经把钱给他转过来了,“我查了一下药和水果的价格,你不说我就按网上的价格给你啦。”
“哦对了,我正想和你说。不好意思啊时应,我最近有点事可能就不做晚饭了,我把你的钱先还给你吧。有机会再邀请你来我家吃饭。”
有机会的意思就是后会无期,这是都市男女的相处法则,时应不笨,肯定很懂。
发出两笔转账后,程思敏松了口气,拖着虚弱的身体到厨房找水喝。
柠檬片和红茶包搁进杯子里,她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茶,暖洋洋的热饮将四肢的不适感冲淡,程思敏的手机又响了。
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时应不会再回她的消息,可是对话框内,时应就跟听不懂她的画外音一样:“行,那我做,你吃?”
“还是你有想吃的馆子,一起出去吃?”
“再有天大的事,人总不可能不吃饭吧?”
程思敏头又开始痛了,揉了半晌的太阳穴,这才咬牙切齿地打字,“真不吃,我减肥。在液断。”
“减肥干嘛?”
“你又不胖。你身材很好啊,多吃点也没关系吧。”
“我甚至觉得你吃得太少了,还可以增点重。身体好才不爱生病。”
从时应口中听到身材俩字,程思敏面色一红,耳热之余开始炸毛:“你懂个屁啊。我身材哪里好了?别睁眼说瞎话。”
意识到自己顺着时应的诡辩打开了一扇窗,程思敏迅速亡羊补牢堵大门。
“再说,我们只是邻居,什么身材不身材的,别说奇怪的话。我吃不吃,吃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时应,不要太越界!”
时应那边刚下了老赵的车,刚才看到程思敏的两笔转账,他心里就梗了一下,眼下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他心中直冒邪火,搭着眼睫看了看程思敏的消息,冷笑着动动手指回她了几句茶言茶语。
“啊?程思敏,我们只是邻居吗?我有点难过了喔,我昨天照顾了你那么久,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看到程思敏的对话框里反复闪烁着正在输入中,就是发不出一句好话。
端茶失败,他情绪反扑,指尖飞快敲击屏幕,又跟个推土机一样连发了十几条消息。
“再说我哪有说瞎话。”
“昨天你忘了我给你盖被穿衣服啦?”
“后来你还抱我。”
“然后你还亲我。”
“你那俩胳膊,跟哪吒戴了乾坤圈一样。”
“多大力气呀,我挣都挣不开。”
“程思敏,你强吻我这件事是不是得解释一下?”
“你亲了我三分多钟,把我舌头都吮破了。”
“你不觉得这种行为是一种单方面的犯罪吗?”
“说话。”
“说话。”
“程思敏,说话!”
“行,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
“是不是没证据就不承认?”
“我现在拍照片给你看呗!看看我舌头烂成什么样了。”
“你最近查幽门螺杆菌了吗,别再给我传染了!”
贱犯够了,心里挺舒服,时应拍一拍程思敏的头像,果然,再点开程思敏的朋友圈,一道横线,他评论过的照片都没了,对方把他拉黑了。
时应嗤了两声:真幼稚,拉黑微信不是还有二手交易软件吗?
再不然还有电话号码,除此之外他本人还可以送货上门,时应看了看表,时间才不到两点,他已经想早退了。
程思敏还以为他是初中生呢,一封绝交信就能把他给打发了。想得美。
进了办公室,时应将拟定的合同完善好发给周榕的法务,着手做方案细则,下午五点半,他把初稿打印出来扔给老赵提修改意见,开始收拾参赛酒的资料和文件。
这俩月头一次,时应早于太阳落山前离开办公室。
驴不好好拉磨,老赵作为地主很心急,跟在他后屁股叫他:“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啊?晚上不加班了?上次你叫我给你弄个行军床,这快递才取回来。你不是嫌你那个出租屋的邻居吵么,干脆我给你收拾个屋子当员工宿舍吧。”
省去两头跑,时应半夜还可以帮他看酒庄。
他一个人睡得死,正好缺个免费的保安。
夕阳很和煦,但没温暖时应的脸,他狭长的眼睛里头直往外射寒星,跟前几天主动留宿在酒庄时判若两人,“我出租屋一点都不吵,街里街坊关系相处得特别融洽。我邻居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吃晚饭。”
“那饭可做得太好了,八珍玉食,齿甘乘肥,脍炙人口。”
“我特爱回去,要不是您这儿需要我,我恨不得 24 小时在家办公。”
“赵扒皮”脸色渐臭,满脑门官司,时应也不跟他贫了,末了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公文包道:“加班加班!这不,咱这几款酒要重新设计酒签。这班我回去加行吧?尽量赶在这周设计好。”
第31章 套马的汉子
计划是完美的,可中秋节已过,天上的月亮由满到缺,时应都没见到程思敏的人。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再加上二手交易网站上,程思敏已经有几周没上线过了,所有消息都是未读。
程思敏喜欢半夜打游戏,时应把早就卸载的手游又重新下回来,一到半夜十二点就上线等她,但等来等去,只等到他自己先睡着,第二天对话框里竟然出现程思敏隐身在大厅招募陌生人带她大排位的提醒消息。
每天他提前下班回黄河苑,车子停在废品收购站的门口,都能在车窗内看见一街之外的小广场上,程思敏坐在大槐树下面的汉白玉上和几个老太太盘着腿大笑着聊天,一直坐到天黑都不回家。
人家为了躲他都做到这份上。
他又不是跟踪狂,也不可能真的蹲在楼道里,就为了堵程思敏要说法。
程思敏不想理他,他其实强求不来。
心情糟糕,班还是得上,饼虽然大,但无奈他把所有筹码都压上了,没有酒庄未来的进账,时应哪来的钱扮靓,哪来的钱去法院赎他家的旧别墅。
没有爱情,生活还是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