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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滚草_分节阅读_第7节
小说作者:喜酌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307 KB   上传时间:2024-10-06 21:32:46

第10章 早婚早育不可取更何况三年抱俩

  沙发挺好,除了一些细小的磕碰外没有任何毛病。

  二十分钟后,程思敏在充斥着煤油味儿的仓库里蹭了一身的黑灰,但她收获颇丰,与周燕合力把沙发装进小货车后,她还看中了一张塞在角落里的实木高低床。

  床是全新的,只有存放痕迹,虽然程思敏家里未来只会居住一名人类,不需要两张床,但是架不住她那颗想要花小钱用好货的心。

  以前因为要还贷款,钱不凑手,她没有对自己的小公寓进行装修,直接拎包入住。

  开发商当年自带的装修老土又廉价,她心里是一万个不喜欢的,总是幻想着日后赚了大钱要从头到尾对房屋重新大改造。源于这个,她没有给自己买过很贵的家居用品,反正之后焕新时也会被浪费,何必追求品质,过渡期,凑合用就行。

  不到五十块钱的三合板置物柜,九块九买一送一的塑料垃圾桶,贴满浴室瓷砖的塑料挂钩,还有洗了很多遍还是会在皮肤上留下颜色的廉价床品。

  她买房后从未邀请过同事到她家做客,因为她的房子拿不出手,只有外在的钢筋水泥是最结实的,内里添置的物品都像大灰狼一吹就飞的破稻草。

  结果显而易见,程思敏没能一夜暴富,现在她才渐渐觉出味儿来,人生就是一日接一日,根本没有过渡期这么一说。总是渴望辛苦的时间快进,反而损失了所有的当下。

  消极度日谁不会?苦中作乐才叫本事。

  就算没有很多钱,她起码也有资格享受一下二手的实木家具吧?实在不行,她也可以让贝贝当她的下铺床友,不算铺张。

  如此想着,程思敏开始了新一轮的买货交涉,她将八百块原原本本地付到时应姥爷的手机里,巧笑倩兮,“老人家,那张您家用不着的高低床打算卖多少钱?合适的话,我也一并拉走。”

  姥爷正在捣鼓他微信钱包里那八百元,近几年快捷支付发展迅速,连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都开始只收微信转账,用现金的客户慢腾腾地招人烦,他不爱受那个冷眼,专门花了两周的时间在微信绑定了自己的银行卡,学会了拿手机扫码付账。

  不过有一说一,他学得一般。这会儿正在将程思敏转给他的钱分四个红包发给时应。

  姥爷看了看程思敏,狐疑道:“你要高低床干什么?这是儿童款的,长度不够,加上上下梯才两米。”

  程思敏脸色一红,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高个子老头也不懂她一届矮子的处境,就她这身高,床长一米七她都能睡好,哪用得着两米。

  听出老人似乎不想卖床,她换了个说法,“唔,没事儿,也就是给俩小个子的睡。能便宜些最好,您看我手头也不宽裕。”

  姥爷不知道程思敏说的俩小的是她和她的宠物狗,又望了望她,感觉她岁数不大就带着俩孩子挺不容易,不然哪能来买二手家具,随即动了恻隐之心:“那我问问我外孙。看他现在忙完了没有。”

  时应人站在二楼楼道那块破玻璃处往下看,瞧了半天也不见程思敏走,这会儿他姥爷电话又来了,他接起来,不等他姥爷叫他名字便先声发人:“姥爷!”

  他声音太大,把他姥爷吓了一跳,接着那口气,语速极快道:“钱我收着了,交易完了就让她快点儿把东西拉走吧,天色不早,您也该休息了。”

  姥爷瞅着电子表上的时间,中央一套新闻联播刚结束,他还没看八点档的电视剧呢,之后他还要陪着老伴儿听戏曲,远不到睡觉的功夫。

  他背过身,走到墙根下头娓娓道来,“哎,不是,这丫头说家里还有俩孩子,想把你那个高低床也带走。那床小了,你也用不上,要不也卖给她呗?”

  半晌,时应没吭声,姥爷以为讯号断了,对着话筒大声“歪”了好几句,才得到时应的回答。

  时应的动静比刚才更低了,像是还有点儿跟谁闹别扭,“行,卖呗,卖谁不是卖,早婚早育多不易啊更何况大学毕业三年抱俩,您跟她说那床送她了,赶紧走吧。”

  “啊?”姥爷没想到他外孙如此善良,要把素未谋面的二胎妈妈当扶贫对象,“也不至于不要钱吧。你看要不管她要个三五百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有阵子特喜欢这种床,你妈说家里就你一个孩子没用处,你非要买,你妈不给买,你还抹眼泪。你小子真倔,最后硬是用自己攒的压岁钱买回家去了。”

  心里像是突然被插了根刺,那刺不利,但挺碍事。时应挪开落在程思敏身上的目光,转而上楼梯,他这次走得快,没两步就到他姥爷家门口了。

  他身上被垃圾桶熏得怪臭的,很想回自己出租屋里洗个澡,可是程思敏堵在楼下一直不走,他都回不了家。该死的垃圾桶,平白让他心烦。

  他最近怕是走了臭运吧,明天是不是得找个庙拜拜?

  为了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他不仅没反驳姥爷说他小时候是个哭包的事实,而且还行云流水地说瞎话,“姥爷,那床一点儿也不好,看着没问题,实际上有暗疾。她拉回去一样还得花钱修,您别舍不得啦,就当给咱清地方了。”

  “不说了啊,我借您的卫生间冲个澡。您太阳能今天上水了吧?”

  约是听到了时应刚才在楼道里和丈夫通话,三楼的房门被提前打开,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

  反手将门重新锁上,时应进门后很快注意到侧卧的门开着,里头没开灯,从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堆满报纸和工具组的书桌旁有个朦胧的影子。

  那黑影佝偻着,像只越冬蛹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也像是晨雾中连绵的山脉,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消融。

  时应的姥姥正坐在床边,一遍遍描绘着影子的边缘,不厌其烦地叫她起来吃些东西。

  这间老房子是半山市最古老的分配住房,也是李湘群作为家中的独生女长大的地方,侧卧原本就是她年少时的闺房,后因她不顾父母阻挠,坚持和当时的男友时开基恋爱同居而空了出来。

  时应对这个房间的布局记忆还停留在小学。

  那时候他和姥姥姥爷的关系还很亲密,虽然不喜欢女婿,但架不住隔代亲的吸引力,李湘群婚后生下小孩与父母的关系缓解不少,经常带着时应过来走动。

  她热恋时从国营单位跳槽到时开基的私企做工程预算员,婚后两个人蜜里调油,公司又越办越好,李湘群隔山差五跟着时开基出差应酬,也会将没人照顾的时应送过来留宿。

  侧卧的小房间里全是时应姥姥给他买的玩具和零食,也少不了他姥爷购入的海量古诗和古文,别的小朋友睡前听童话故事,他睡前姥爷给他读七言绝句,听得稀里糊涂没关系,美其名曰文学素养要从娃娃抓起。

  姥爷对时应的期许颇高,还给他定下了十岁前,必须能熟练背诵五百首诗词的阶段性目标。

  时应十分争气,七岁就背下了整册的《唐诗三百首》,不过他姥爷的 KPI 没达成,次年李湘群决定辞掉工作回家专心抚养时应,因为这件事,李家人再次大动干戈。

  吵得最凶的那一次,时应的姥爷对着女儿放狠话,他说,他养她这么大,培养她念大学,为她的工作拉着老脸到处求情,不是为了让她日后做成功男人背后的矮子。

  “你自己说你活着对社会的贡献是什么?恋爱时就昏了头,一门心思跟着男人跑,人家叫你换工作你就换,人家叫你辞职你就辞,我是这么教你的?你妈是这么给你做的榜样?”

  说到愤慨处,老头使劲儿拍大腿。“你妈当年大着肚子还在跑现场处理图纸,到退休了人家还上赶着返聘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的?”

  “你除了好吃懒做还会干什么?你以为你那个瘪三靠得住?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你不听我的你要倒大霉的!”

  在这种猛火攻势下,李湘群也不甘示弱。

  她一把抢过躲在母亲身后的儿子,取了门后的外套给他套,声音冷冰冰地,掷地有声,“瞧您这话说的,我是今天才倒了霉的吗?我从小就倒霉。”

  “爹不疼妈不爱,别人家都有妈妈下厨,爸爸撑腰,再不济有个兄弟姐妹陪着一起长,我有什么?我好好的出生在沽城,你俩非把我带到这破地方,借口工作忙,从小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烂房子里。我那么小,自己在家里踩着板凳学做饭,手上烫了一串大水泡。中学得肺炎,在教室里昏倒了,烧到四十度有人管过我吗?”

  “上班上班,工作永远那么重要。好像国家真缺你俩似的。别说你根本没教过我,要我说,我妈这榜样才叫一个坏。”

  “谁说好女人就得当男的用,女的怎么就那么惨,生孩子遭一回罪,为了像社会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还硬要在工作上格外努力,凭什么?你要是有本事,我妈还用怀着孕去工作?那还不是让穷逼的。”

  “一天天的看不起人,工程师了不起?还不是个破打工的,让自己老婆受罪的才是混蛋!”

  那天大人们说过的话时应记得一清二楚,他妈给他系围巾的时候,长指甲狠狠划了一下他的耳朵。小孩子皮肤嫩,立刻被旋掉了一块油皮儿,时应捂着耳朵,又惊又惧,珍珠似的泪珠子哗啦啦地掉在外套上。

  父女俩的脾气相仿,两把火对着烧,谁也不肯让,骂得不可开交。

  姥姥怎么打圆场都不行,他姥爷气急了冲过来就要抢孩子,说他的女儿不配当妈。楼下一直在轿车里等候的时开基不耐其烦上了楼,一推开门,就看到岳父正和妻子在撕扯孩子。

  因为不合,他原本就很少见岳父一家,后赚了大钱,前呼后拥,长了不少脾气。

  他阴沉着脸,二话不说,一脚踢飞了岳父再补上两拳,也不管老爷子鼻孔流血,被餐椅绊倒摔伤了后腰,抱起孩子搂着李湘群就下了楼。

  从那之后直到出国留学,时应没再进过这个家,一来是不被父母允许,二来是他也害怕面对被他爹打了一顿的姥爷。

  他想得很简单,他是他爹的儿子,人虽然不是他打的,但他姥爷肯定也恨上他了,对于讨厌他的人,他一向是选择主动远离。



第11章 桂花草纸海鸥洗发膏

  狭窄的卫生间里蹲便和淋浴紧挨着,角落里立着一方三脚圆凳,上面搁着一大包桂花牌的草纸和两罐海鸥洗发膏。岁月在这里似乎凝滞了,一切布置都还是时应上小学时的模样。

  太阳能热水器的日子也不短了,存水管内的水垢太厚,即便是夏天,热水也不是太足,把手扳到最热勉强算是温乎。

  时应打湿头发,剜了一块淡蓝色的膏体抹上去,揉了半天也不出泡沫。

  最后还是在洗手台上找了块硫磺皂,好歹是把身上的臭味给盖掉了,可惜这硫磺皂的味道更冲,他穿上衣服,闻着从自己皮肤上冒出来的味道嫌弃得直皱眉。

  拎起拖布吸干瓷砖上的水,扯两张草纸将镜子上的水汽擦拭干净,时应推开浴室门,他姥爷正好推大门进客厅,看到他穿戴整齐,有些遗憾地说:“怎么洗这么快?我还说给你搓搓背呢。”

  “是不水不热?”

  “没有,”时应多大的人了,现在很注重隐私,怎么好意思让他姥爷看他光膀子,“挺热的,我身上也不脏,就冲一下。”

  “那也得给你找条干净毛巾呀,你是不连头都没擦就出来了?仔细热伤风!”

  水珠顺着乌黑的短发在锁骨位置的 T 恤处浸出一片水渍,时应抹了把脖子,也分不清身上到底是没干透还是又发了新汗,濡湿的手指上衣蹭了蹭耳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买家可算是走了?够磨蹭的啊,床也搬走了吧?”

  时应没想刻意打听程思敏目前的婚姻生活,这不道德,但如果是老爷子自己爱讲,那出于尊重老人,他也只能出个耳朵听听。

  姥爷脸上的皱纹紧绷着,办了件大事儿似的点头,还没把话接上,侧卧里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

  原本装在碗里的粥泼了一床,时应还没看清床上的影子是怎么跳起来的,时应的姥姥急忙捏着碗从李湘群的屋里钻出来。

  她看上去是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但一看到时应在看她,立刻顺了口气说:“老胳膊老腿的,粥让我弄洒了,我再去,再去盛一碗。”说着她把身后的门彻底关上,阻绝了时应的视线。

  “今天晚上还回去吗?要是太累了就在这儿睡吧。你和你姥爷在大屋,我在沙发上挤挤。”

  时应刚洗完澡,身上发潮,头也没擦,但他知道他留不得。刚才的粥肯定是他妈扬的,上一次他和李湘群正面接触,还是在精神病院里,那些天除了给被害者家属一遍遍道歉,他每天都去看她,但李湘群每天都对着他发病,严重时要打镇静剂才能停止对他或者自己使用暴力。

  后来医生建议他别再来刺激病人,她妈反倒是好了不少,所以一周前李湘群出院时,他也没敢现身,只是打了辆车,远远地在街对角看着他年迈的姥姥和姥爷搀扶着幽魂似的他妈走出医院的电网高墙。

  一想到他的存在可能让他妈拒绝吃饭,时应心里跟刀搅似的,马上抬脚,这就要走。

  他姥爷跟在后面送到门外,将车钥匙从大钥匙圈上卸下来塞他手里,说是自己这段时间也用不上车,让时应去忙工作时能有个代步工具。

  时应还没开始推拒,他姥爷又抱起门外的酱菜缸塞他怀里道:“你姥说你爱吃她腌的咸菜,做了这么大一缸,你要是孝顺,赶紧放车里拉回你屋去。

  老爷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要贴到他耳边密语,“我老天,你不拿走,我这是早上吃咸菜,中午吃咸菜,晚上还得吃咸菜。我说不吃她还跟我急,我现在都闻不了这味儿!”

  下楼,上车,回家。

  时应路过垃圾处理站时看到一个小时前,程思敏摆在地上喂猫的塑料袋还在,他姥爷家这片老小区没有路灯,他打着手电筒,一眼扫过去,发现上面不仅有去骨的鸡腿肉,还有撕碎的包子馅。

  程思敏的心是好的,但半山市一带现在少有流浪动物,据他所知,从去年底疫情管控彻底放开后,隔三差五就有居民到居委会投诉市内的流浪狗追人,野猫抓人。

  长期居家隔离让半山市的流浪动物数量达到峰值,再撞上半山创城,打狗大队每周出动一次,但凡是敢暴露在人类视野中的流浪动物都会被铁丝勒住脖子抓走。

  程思敏放在地上的食物如果在炎炎夏日中被微生物降解还是好的,要是真有警惕性高的小动物因为这次投食而选择亲近人类,那么被抓走也是迟早的事。

  本来时应已经带着他姥姥的腌菜缸上了车,打着火后,他素着一张脸又从从驾驶位下来了。

  走回单元门附近,他弯腰将塑料袋拎起来,系好后一股脑扔进垃圾桶,这才重新回到车上打方向盘。

  回家的路程不过十分钟,但是时应在小区外找免费停车位花了不少时间。

  黄河苑的地下停车库只售不租,地上的车位五块一天,像时应一样精打细算的车主不少,小区外商户门口的人行道是抢车位的必争之地。

  今天时应回得太晚,饶了一大圈都没什么好地方,只能把车停在距离小区入口最远的废品收购站旁。停好车,时应抱着酱菜缸长途跋涉走回 6 号楼,电梯刚到 12 层,他兜里的电话便响了,这个时间找他的人不多,大概率是面试电话。

  自从他妈出事后,他就一直在西城的各大公司海投简历。

  他姥爷的预判其实不对,时应这两个月以来起码被用人单位拒绝了十几次。

  当年他出国读高中已经算是晚的,李湘群想得很好,国内高考压力大,英国学制短,本科三年硕士一年,等时应镀金回来,还能在年龄上抢占先机,再不济可以在他爸的公司任职。

  语言班大半年,高本硕六年,硕士毕业后时应就想过回国就业,但在那套出国留学回国赚钱的计划实际操作上很有困难。

  商科水硕含金量底,金融圈最不缺金光闪闪的名校生,别说在头部公私募做一二级市场了,以他的资历挑什么买卖方?不是去银行当柜员,就是进国企养老。

  时开基倒是可以给他安排一份工作,但留学这七年里里外外花了家里三百多万,钱和社会地位的回报率均为零,时应没那个脸跟他爸妈再开口,只能硬着头皮用毕业的工签回到英国,“雄心壮志”地通知家里他要读博,未来走海归 PhD 进高校那条花团锦簇的阳光大道。

  申博错过了黄金期,gap 一年这些通通没敢跟家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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