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停在最后一张照片,那也是他拍的第一张。
那张照片的构图很奇怪,最前面的黑色是模糊的,大量的白色和红色占据视觉中心,应该是有个小孩正在堆雪人。
日期:2008年2月7日。
这些照片现在看来有很多的诟病,甚至没有一处是好的,但在当时记录的是陆绥最想按下快门的瞬间,意义非凡。
他以此观察描绘自己置身的那个世界。
一张床,一把椅子,一整墙的书,一扇门,简单到只剩下黑白分明。
越过这扇门就是他的画室。
那原本是新婚夫妻满心欢喜携手共同布置的儿童房,粉蓝色的墙纸,原木的家具被打磨得没有尖锐的角,阳光会穿透白色薄纱窗照到橡木画架上。
粉蓝色的墙纸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油漆,橡木画架上遍布着刻痕。
电灯开关打开的同时,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栗。
没做过多的停留,陆绥走了。
梁女士的动静从大老远传来:“六饼,妈妈好想你。”
她抱着小狗一顿猛亲。
小狗的反应并不强烈,陆绥来了它才摇尾巴。
陆绥就静静地依靠在门边,他这么大一个人,梁女士愣是没发现。
梁静樱抬头看了眼儿子,午后的阳光很斜,光穿过矩形门框,堪堪落在他的裤管。想到这么人高马大,风流倜傥的小孩有自己的一半基因,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来了,今天晚饭在家吃吗?”她先是看了一眼陆绥,随后又继续摸着小狗。“要吃的话跟张阿姨说一声,让她再多做几个菜。”
陆绥单手插兜,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吃了,家里有人。”
有人?!不是客人!
梁静樱自动捡重点的听,下意识认为这个人就是她未来儿媳妇。
她立刻把手中的狗放下,迫切地追问着:“女朋友?”
对于儿子的感情状况她太过好奇,毕竟都快奔三了,提起感情经历寥寥无几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虽然貌似曾经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但他这种是放到相亲市场都会被怀疑是否有隐疾的程度。
甚至有段时间她还怀疑过儿子的性取向,在没看到儿子女朋友真实面貌之前她都有理由怀疑。
“嗯。”
他扬起下巴,傲娇又得瑟地转身。
不给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机会。
梁女士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也向上扬:“儿子,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家让我和你爸爸见见啊。”
语气异常温柔。
陆绥也扬了唇:“看她时间。”
说完后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六点,可以去接姜既月下班了。
“好好好,我们随时都可以。”梁女士的意思明显,就是越快越好。
她这样子是生怕自己儿子没人要。
陆绥抿唇苦笑,打了声招呼他就直奔江越集团大楼。
即便距她下班还剩四十分钟。
陆绥停好了车在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一份甜点,他喜欢在等待的同时准备一些能抚慰人疲惫心理的小惊喜。
做完了这些后,就给她发消息。
【陆绥:我来接你下班。】
【将尽月:今天可能要加会班,你晚点再来。】
【陆绥:好。】
乖巧的不像话。
他用手指敲击的方向盘,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驶的小蛋糕。
心想:早知道就多要一点冰袋了。
周一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身心俱疲。
姜既月抬头看去,时钟已经走过了九点。
熬过了那个极度饥饿时间点,她的胃已经麻木了。
她拍了一下脑门,自言自语道:“糟糕,陆绥不会在等我吧。”
【将尽月:对不起,我忘记看时间了,你一直在楼下吗?】
【陆绥: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将尽月:啊?】
清晰醇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不要姜既月条件反射的客气和礼貌。
她原本干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站在门口,简单地盯着她看。
姜既月的眼中是惊喜但更多的是愧疚:“陆绥,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她自己回去也不是不行。
“蛋糕还没化。”他把手里的小蛋糕拆开,端到姜既月的面前。
侧面回答了那个问题。
等待原只是绅士风度,但如果那个人是姜既月,他便甘之如饴。
草莓小蛋糕,只是边角的奶油有些化了。
她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绵软的空气口感,不知是不是饿了的缘故,这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蛋糕都要香甜可口。
她幸福地挖着小蛋糕,他则盯着唇角的那块奶油发着呆。
姜既月被盯得面红耳热,忍不住发问:“想吃吗?”
她并非感觉不到自己唇角沾的奶油,反而幻想着,他同偶像剧男主般慢慢靠近,霸道地尝尝味道。
他俊俏的脸慢慢放大,眼神认真、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唇上,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抹去了奶油。
“沾上了。”
最单纯直接的动作却用了最缱绻性感的声音。
她的失落转瞬即逝,反而被这样简单的举动撩拨得东倒西歪。
陆绥好像能洞穿她的心思,故意拖着腔调,先是闷声低笑,随后双手撑在桌子上,头松散地向后仰,肩膀还一抖一抖。
她没有继续管自己烧红的脸,一鼓作气把最后一块小蛋糕喂进他嘴里。
“太甜了,好腻。”
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从小到大,她吃饭和吃蛋糕是两个胃。吃饭的时候,最后一口怎么着也得剩下,而吃蛋糕时,最后剩下的这一口往往是最精华的部分,秉持着先苦后甜的原则,她会一口气满足地吃完。
陆绥的瞳孔放大。
太甜太腻?草莓?
他还是很难以置信,直到脆爽酸甜的草莓汁在嘴巴里爆开。
姜既月也万分震惊,以自己护食的个性,更不要说这是草莓蛋糕最后的一口,包含着自已珍藏的小草莓。
对陆绥的感情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他把唇角舔个干净,蓄意加重音节,嘴唇翕动:“嗯,好甜。”
而后,他的手指慢慢地摩挲起她的指尖,是干燥的舒爽的,由于过多地使用指腹,她的指纹很浅,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他偏要十指相扣,宽大的骨节卡进她的指缝,生出隐隐的痛。
下雨了,是毛毛细雨。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掌撑在她的小脑瓜上,虽然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却生出一种抵挡了倾盆大雨的感觉。
姜既月呆滞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回了一个湿漉漉却又爽朗的笑。
见鬼,还是喜欢他。
喜欢得要死,似乎每一个瞬间都是两个灵魂默契且幼稚的对视。
第65章 喝苦艾酒的人
鼓吹他衣袂下摆的是猎猎生风。
像是被光明解救的骑士, 玻璃内透的光,不强不弱地照在他的脸上,镀出了骨骼的朗硬。
如果现在让姜既月找到一个能超过此刻陆绥在她心中分量东西。
她的回答是:没有。
因为还欠他心跳, 无数次。
“还傻站着干嘛,回家啦。”他勾起手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头。
他的力度就仿佛雨滴划过发丝。
姜既月这才回过神来,坐上了副驾驶。
她转头看向那张伟大的侧脸,暗自窃喜自己的幸运, 无非是下雨天有遮蔽, 肚子饿了有吃食,不论何时都有人惦记。
夜晚总是深不可测, 天变得高深,雨没了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