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的节奏渐渐变快,一层层流动的水雾模糊了前方的红色车灯。
车速慢了下来, 带着重量的枯枝残叶, 砸在车顶。
路边种满了香樟, 车轮碾过的是香樟树的果实。
这是一条落后的老街,街边的商贩会在下雨天的时候把各色的遮阳篷给放下来, 给路过没带伞的行人留一块落脚地。
大老远就看到一家花店,没有遮雨棚, 年轻的店长正一盆盆地往里搬。
一个人吃力地搬着, 雨衣帽子被风掀开,裤管挽到小腿以上,眼镜上沾黏着发丝和水珠,狼狈不堪。
车内两人在空气中无声地对视, 会心一笑。
陆绥打着方向盘, 停下了车。
姜既月语气轻快地说道:“我想吃红糖糍粑。”
花店的隔壁卖得是红糖糍粑和小甜水。
她满脸愁容,怪不了自己就只能怪这讨厌的天气预报, 明明早上还是个大晴天,刚想骂几句,手上的重量就有所减轻。
一双白皙的手出现在了面前。
一句温柔又暖心的话。
“帮你抬进去。”
姜既月和她两个人一同搬起这盆半人高的千年木。
冰冷的四肢窜过一丝暖流。
暴雨把盆里的石土都冲了出来。
陆绥一手拎着一个,动作很快,也很轻松,即便全身上下没有干燥的地方,但他看着并不狼狈,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从容。
她们也就搬了两三盆,剩下的全被默不作声的他搬了进来。
店长一边鞠躬一边连声道谢:“真的太谢谢了,要是没有你们的话,这些盆栽都要泡烂了。”
姜既月和陆绥拘谨地点头,接受了她的感谢,不过是举手之劳。
花店的味道很好闻,雨后泥土的清香带着温热,中和了鲜花馥郁的腻。
陆绥的衬衣都有些透明,贴在肌肤上。
店长赶忙拿来干毛巾,倒了两杯热茶:“妹妹,你男朋友真能干,搬了这么多盆,一声不吭。”
“他这人就这样。”
姜既月接过了毛巾,慢慢地擦拭陆绥脸上晶莹的水珠。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布。
表情很享受。
店长情绪都有些激动,说道:“这种会付出实际行动的可比那些只会甜言蜜语的强多了。”
姜既月忍不住挑眉。
陆绥冷不丁听到陌生人的夸奖也是低头一笑。
最后盛情难却,他们收下了店长送的一盆水培薄荷。
正当姜既月这个“植物杀手”苦恼薄荷去处的时候。
陆绥悠悠地说了一句:“可以调酒。”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盈盈野火,折光酒杯,绿意盎然的莫吉托,眼底闪过兴奋的光。
虽然姜既月的酒量不佳,但耐不住她喜欢喝酒。
到家后,用热水冲去暴雨的寒意。
趁姜既月洗头洗澡的功夫,他把冰箱里用透明袋子装的药给热了。
煎好的中药除了气味,其他都能以假乱真地当成咖啡液,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就连眉头也不皱,一饮而尽。
冰美式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习惯,对味觉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挑战。
姜既月从浴室里出来还带着满身的雾气。
十一点半,房间干燥,温度适宜,窗外雨声不断,音响循环的正好是喜欢的歌。
她看到陆绥正在厨房做饭,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偷偷地从背后环抱住那截腰,坏笑着看他多加了半滴酱油。
比措手不及更先来得是他的低头一笑。
然后再明知故问:“在干嘛?”
陆绥转身,认真地回答:“空腹喝酒不好。”
他在准备下酒菜。
言语上的贫瘠,以至于她形容不出他此刻的眼神。
居然生出了这辈子就这样溺死在其中的想法。
极致的温柔或许是一种残忍,是但凡有半分不尽人意便会失望。
他的眼神却永远不会让人希望落空。
姜既月托着腮坐在吧台边,此时此刻只想把陆绥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刻入记忆深处。
雪克杯碰撞声响,他调酒的姿势简单并不花哨,动作很慢,用力突出的骨节和明显的青筋,灯光下的眼神有些晦涩难懂。
身上穿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黑色体恤,却让人莫名觉得他调得酒是天价。
她有片刻的失神。
夜晚,用它湿漉漉的爪牙冲破了迷雾,却莫名孵化了她的勇气。
“陆绥,要不我们比一比酒量。”她从未见过男朋友喝醉的画面,实在过分好奇。
他没理。
姜既月微微皱眉,撒娇道:“陆绥,比一下嘛?”
他还是没理。
她摇了摇陆绥的手,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我就想看你喝醉酒的样子。”
他的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很冷淡。
“陆绥你别得寸进尺!”
他的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了快一个月,姜既月没有半点自觉,还是连名带姓的叫着,虽说语气时缓时急,但总归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颇为委屈地撇撇嘴说道:“我也不怎么谈恋爱,没什么经验,老公、宝宝、什么的说不出口。”
陆绥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姜既月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也不是觉得太肉麻叫不出口,就是她被陆绥纵容得没大没小惯了,一时间还改不过来。
陆绥泄愤般揉乱她的脑袋。
“早点睡,晚安。”
“啊?这就没了?”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陆绥就走了
两个人是分房睡的。
那个大的房间留给了姜既月,小的客房他连床单都没套,眼下只能窝在沙发上睡。
原本就是小酌一杯助眠用的,姜既月反倒是辗转反侧。
她在陆绥微信的那个对话框删了写,写了删。
最后改了个备注原先的陆绥改成了A翘屁衬衫嫩男。
算作对他不经自己允许就睡沙发的惩罚。
关了手机,竖起耳朵,房间外面没什么声响,他睡得到香。
姜既月愤怒地拍了拍被子。
她抱着半截被子,还有半截拖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客厅。
用极小的音量自言自语地洗脑自己:“反正我喝醉了,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随后挪动着身体,在陆绥刚好空开的沙发上找到了一席之地。
慢慢地把自己卷进了他的怀里。
却不知知他在黑夜中微微上扬了嘴角。
第二天早上,她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睡醒,一只手搭在陆绥的身上,还有半个身子斜在地上。
她一睁眼就猝不及防地对上陆绥惨绝人寰的帅脸。
“醒啦。”他挑逗般,扬起下巴。
“嗯?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她的眼睛还微眯着,演技却不俗。
他也极为配合:“你昨天喝酒断片了,抱着我一顿乱啃。”
“哪有?!”
“那硬要和我挤一个沙发的人是谁?”
眼见说不过他,只好换一种方法。
紧紧抱住他,她头卡在了陆绥的肩膀和锁骨处。
蹭了蹭,发顶刚好到他喉结处。
他的肌肉一下就僵硬了,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姜既月颇为享受此刻的宁静,却不知道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我这周四要带队去南闽写生,要去一个月左右。”他报备自己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