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趣的不是反抗本身。
而是反抗过后的深深无力感。
她低头喝了口茶,放下时洒出几滴,溅在手背上。
茶已经温了,不烫,却仿佛将她皮肤灼穿。
第45章 后悔
晚茶吃得很撑。
杭城是美食荒漠, 榕城却遍地开花。蒸煮炒炸焖煲腌,样样都有花样。
方尖儿边吃边感慨:“这种地方居然会是孟总带你来的!要不是你说,我打死不信!”
老式茶楼环境很一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央仪也很难想象一身矜贵的男人从容其间的样子。
可他偏偏将此事做得游刃有余,甚至坐下时很接地气拎起铜壶, 涮了一遍碗筷。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央仪支着额想了想, 好像说了大为震惊之类的话。
孟鹤鸣漫不经心笑一声,回:“我没你想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点了明虾烧麦,红米肠, 金钱肚, 粉蒸排骨, 椰炖竹丝鸡,卤味拼盘, 罗汉果普洱茶。
他进食很快, 举手投足间却不失优雅, 唯独喝茶的时候会放慢步调。
央仪趁此期间抬头。
视线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 她好奇地问:“孟先生,你刚才讲合作讲得那么头头是道,那我们之间算合作吗?”
孟鹤鸣漫不经心:“我更想听你的解读。”
“那一定是我向你屈服了。”央仪抿着一小口热茶, 思考着说,“你主我次, 你先我后。你有掌控权,我没有。”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孟鹤鸣不置可否。
“但我们的合作有一处疏漏。”央仪忽然道。
孟鹤鸣朝她摊开右手:“愿闻其详。”
“你要我当你女朋友,可是你只说合约存续期间, 没说合约存续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她忧心忡忡,仿佛真在为这份合同的双方考虑, “短了你吃亏,长了我吃亏。”
“点解?”孟鹤鸣产生了些许兴致。
“我爸爸的事你费了心思,沉没成本已经进去了。”央仪道,“如果只是短期,你很吃亏。”
孟鹤鸣说:“在投资上,沉没成本属于决策无关成本。”
替她续上茶,他接着道:“继续说说时间长了怎么样。”
“女人青春很宝贵啊!”央仪很重地提醒。
“如果合约是终生制呢?”
“……”
那可真是开了天大的玩笑。
央仪条理清晰地反驳:“可是,合约上同样没说谁可以率先提出解约。”
这就是即便没在白纸黑字上找到合约期间,她仍然敢在上面签字的原因。
见他不说话,央仪自信满满地扬起唇:“要是我出息了呢?”
人声鼎沸的茶楼中,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拭目以待。”他说。
旁边桌收拾杯盘的声音把央仪拉回了现实。
面前蒸笼渐空,烧麦,红米肠,金钱肚……和那天点的别无二致。
方尖儿揉揉肚子:“晚上真住我家?”
央仪抬头:“你不方便?”
“我可太方便了!”方尖儿未雨绸缪,“主要这不是怕……孟总找上门来嘛!”
“他很忙,不会。”央仪笃定地说。
方尖儿一言难尽:“说真的,我老觉得你在孟总身上,错估过很多次。”
纵使以前错过。
这次倒真如央仪所说,安安静静住在方尖儿家的几天里,连一通孟鹤鸣的电话都没。
饶是知道他们在吵架,方尖儿也迷惑了。
这俩怎么跟臭石头似的,一个比一个硬?
一周后,方尖儿带回一个消息。
“路周辞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央仪正在阳台上作画。她来了榕城后一再懈怠,只有零星时才会翻出画笔。手头工具有限,是方尖儿拼单买的36色油画棒(儿童版)。棒身又软又香,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方尖儿看着画纸上断裂的长长一道痕迹,毁了唐纳德圆润又蓬松的屁股,连连摇头:“倒也不必这么惊讶。”
央仪换了个颜色,将那道痕迹改成遛狗绳,寥寥几笔,勾勒出高飞遛狗的轮廓。
后退观赏几眼,才续上这个话题。
“为什么?”
方尖儿想来想去,猜测:“回云州了吧。”
“嗯?”
“那小子说回去继承家业,我想着这不就是回云州去了么?”
继承家业。
央仪想起那天在车里,路周疾厉的追问——是不是只要够有钱,够有势,你就会喜欢?
她似乎给对方造成了错觉。
眼睑下垂,油画棒上掐出了月牙儿般的指痕。
央仪有种做了坏人的感觉。
闺蜜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纠结。
仍在万般不解:“山里有什么好的,奶奶非要在那,路周也回去,继承什么?继承一间破瓦房啊?”
央仪叹了口气,善意提醒:“奶奶说过,他是那户人家领养的。”
方尖儿没领会到话里的意思。
直直点头:“对啊!”
央仪又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回云州,是找到亲生父母了?”
“还真……有可能。”闺蜜仔细回想,“之前他不还穷得响叮当嘛!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手机换了新的……穿的衣服倒是没注意到什么logo,但品质明显提升好几个档次……能用上‘继承’这两字,难不成是大户?”
一步步引导到这,该铺垫的也铺垫了。
央仪点头:“确实是大户。”
“你知道?”
“知道。”
方尖儿无语:“弟弟真不够意思!光和你说。那你给我八卦一下嘛。比如他家怎么大户,家里都有什么人……”
央仪简单描绘了下他的家庭构造。
听得方尖儿啧啧称奇,转念觉得不对:“等等,你是不是太想孟总了?我怎么在故事里听出了孟总的影子?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哥,怎么听都觉着孟里孟气的。”
央仪恨铁不成钢:“路周怎么就不能姓孟?!”
“……”
方尖儿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捶胸:“姐妹,你是真把我当二愣子啊!”
等把孟家寻回幼弟的纸面消息递到眼前。
方尖儿才彻底傻眼。
她端着手机用研究科研论文的态度去分析媒体小报上那几句白话。
研究得时间太久,久到央仪忍不住打扰。
“你是不是看不懂中文字了?”
“你怎么知道?”方尖儿面色古怪,“兄弟这俩字是什么意思来着?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亲戚吗?”
“加一分。”央仪无情道。
“所以……孟总一直有个没找到的弟弟?”
“再得一分。”
“然后那个弟弟正巧被咱们碰到,从你的追求者变成了……你男朋友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小叔?”
央仪瞥她一眼:“慎言,扣一分。”
“……”
方尖儿仰天长叹:“我草!!!我还撮合过你们!”
央仪尽责地扮演着打分机器:“扣光,不合格。”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数秒,方尖儿缓缓舔了下嘴唇:“我现在比较担心一件事。”
“请讲。”央仪点头,“消耗一次场外求助机会。”
方尖儿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这种时刻闺蜜玩cosplay还上瘾了,有气无力地说:“小道消息说他们哥俩兄友弟恭,关系这么好,路周会不会出卖我?要是把我撮合你俩的事讲出去,那我真完蛋了……孟总不会放过我的。呜呜——我好年轻,我还想多过几年快活日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