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没了。”
“那就好。”央仪笑了笑。
等待红绿灯的空隙,她再次偏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谢什么聪明人不需要说明。
很幸运,副驾上的那座雕塑并不傻。他依旧目视窗外,语气却有种奇妙的别扭:“不用谢。”
于是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几分钟车程无人再提。
抵达医院,挂了外科急诊。
医生一见着伤口,便调侃道:“啧,你这双手挺多灾多难的啊!”
“还好。”路周翻转手掌,很配合一旁护士清洗伤口的动作。
医生边写病历,边见怪不怪地问:“手上那个刀疤当时没处理?”
刀疤?
央仪下意识跟着望过来,视线落在那道还未脱痂的疤痕上。刀疤不罕见,但他虎口上那么长那么深的确实不多。央仪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双手环胸,靠着墙壁的姿势微微站直。
半晌,她看到路周敷衍地点了下头:“嗯。”
“也没打破伤风?”医生又问。
“没。”他回答。
显然是料到了,医生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问:“那怎么着,现在给你开点祛疤膏?”
路周收回已经清理好伤口的手:“不用了,没关系。”
他柔软的黑发在白炽灯下有种蓬松感,像小动物似的。
央仪不知为什么,自己就开口了。
“开吧。”她对医生说。
医生一边感叹年轻人真不爱惜自己,一边快速敲起了键盘:“先给你开两支,早晚各涂一次。不过你这个干预已经有点晚了,效果不一定好。实在在意以后可以考虑激光。还有蹭破皮的那块,这两天尽量别碰水。”
问诊、清创,这些医疗措施都很便宜,只有那两支祛疤膏,在平价的收费单里异军突起。
提着袋子走到停车坪,路周一路拧着的眉始终没放松。
“这两支药膏的钱,我还你。”
央仪低着头从包里掏车钥匙,闻言一怔:“嗯?什么药膏?”
“……”
他深吸一口气:“刚在医院配的,祛疤膏。”
最后三个字恨不能一字一咬地说。
“啊,那个。”央仪抬头,漂亮的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不用了,礼尚往来。”
值得礼尚往来的事莫过于几个小时前,因为替她伸张正义打了一架。此刻再提,胸口原因不明地躁动起来。
男生攥紧手指,指骨由于用力缓慢滑动着。
“下午你们付了六个小时的工资。”他尽量将语气放得公事公办,认真地说,“所以那个男的回来的时候,还没超过工作时间。”
好生硬的解释。
央仪语气轻快:“好。”
车上放着轻音乐。上了车,央仪先给方尖儿发了条语音,随后将手机搁在置物架上,回头:“你去哪儿?”
男生眉头短促地锁了一下。
央仪问:“回店里?”
路周摇了摇头:“今天那里休息。”
“那……”
“你回家吗?”他忽然坐直,语气和脊背一样生涩起来,“今晚在便利店值班。”
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几秒,央仪后知后觉地叹道:“原来你认出我了啊。”
这句话并没有让一切变得尴尬,反倒给央仪找到了更多谈话的突破口。从市区回半山要花费些时间,只是听音乐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在轿车顺利拐上高架后问道:“你有好多份兼职吗?”
“不多。”男生规规矩矩地答,“三份。”
“那你的本职呢?”她好奇,“是什么?”
“学生。”
车速似乎缓了一缓,央仪吸气:“啊,你还在上学。”
路周点头:“快毕业了。”
他说出来的是个意外还不错的大学。
央仪的好奇点到为止,潜意识觉得再往下,不应该是他们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该聊的话题了。
从榕市的天气到交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路。
白色奥迪拐进山道最后一道铁艺门,路周在门口下车。
车门打开的一瞬,物业经理诧异地望过来,随即很快低头,佯装没注意到似的,过来替她泊车。
央仪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看她,从容自若地摆了摆手,越过罗汉松。
手机在包里响了一声。
直到电梯,她才打开查看。
是一条新的好友验证。
——您好,我是路周。
——水和润喉糖,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送上去。
她的手机号并不是秘密,在派出所,在会所,在哪都有可能被留心记下。
央仪不在乎这个,点了通过。
电梯很快抵达。
在她按下另一条未读信息的时候。
那条孤零零的消息安静地躺在列表,还未等到它的主人查阅,大门忽得从里被拉开。
央仪弯腰褪鞋的动作一滞,仰头。
“嗯——”
不是说再下周见吗?
逆光中,孟鹤鸣如无法窥探的神祇,只是声音还算漫不经心:“过来想问问你,这次去法国要什么礼物。”
“——啊。”
可是。
这需要特地跑一趟吗?
央仪伸手,主动抱住他的腰,手指在他身后交扣的瞬间听到落在耳边的语气隐隐有了探究意味。
“最近怎么总不在家?”
第6章 合约
方尖儿分手了。
这是这些天常用的理由。
孟鹤鸣不是那种对旁人私事感兴趣的人,央仪将自己的手缠进他的指骨间,把玩着,慢吞吞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比起这个,她此刻更在意孟鹤鸣频繁的光临。
她还记得当初,在孟鹤鸣从容说出自己需要女朋友之后,她花了大半个月才接受这件事。
而当场,央仪记得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承认是过去看过的闲杂小说让自己成功想歪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听他说完后,央仪脖颈泛红地回敬:“孟先生,你想错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很好。
着急起来不说“您”了。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央仪冷下脸,自以为凶得张牙舞爪:“你想要解决某种需求,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想只要孟先生愿意,自然有许多其他愿意的人。”
孟鹤鸣无声牵动唇角:“你以为我是在找床伴?”
床伴这两个字从他那样矜贵的人嘴里说出来,有种突破了束缚的微妙禁忌感。央仪心口突突跳得厉害,面上却强装镇定地拧起了眉。
“难道不是吗?”
“我也有一些不得不应对的场合。”孟鹤鸣拎起手边一张法式靠背椅,单手一旋,请她入座。而后解释说:“央伯父与家父有不错的交情,如果是央小姐的话,我想这一切不会显得突兀。”
“我们才见过两面。”央仪反抗。
孟鹤鸣举重若轻:“在这两面之前,我们还差点订下终身大事。”
“……”
他,都,知。
央仪的表情僵在脸上,强装的镇定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