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前面的路口，“您看，左转就是集市了。油坊岭公社最出名的就是有家人做的熏兔，咱们得稍微快点了，去晚了怕被抢空了。”
第56章 心事
祝熙语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韩宥买好午饭从食堂回来,见着她们一行人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其他人点点头后，接过了祝熙语手上两个满满的布袋,又很自然地将装着米饭的饭盒塞到她有些凉的手里。
张婶和韩宥相熟些，便笑着开口，“小韩下班了啊,你们今年过年是要留在部队的吧。你们团除了你还有谁留下来值班？”
韩宥点头，“庄玮。”庄玮不想回家面对他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妈，正好今年韩宥成了家，便赖着要在韩宥家里过年。
一师部共有六个团,每个团三个营,每营四个连、每连三个排、每个排三个班，每班十人。长假每团会留守两个副团级别以上的军士值班,其余级别都是一半。一师除了一团到三团常驻广市以外，其余团分散在广市附近的小驻地里,除了合作训练和出任务以外不会来这边。
韩宥猜到张婶在关心什么,为她解答，“二团今年值班的是团长和参谋。”
张婶很开心,“太好了，我都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小孙女孙思文都三岁了，还没见过爷爷。
其余人对这个话题也很关心，但她们不敢问韩宥，便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想要回家问排班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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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韩村这段日子也很热闹,西岭公社没有油坊岭这样的集市,但老百姓们自己会私底下换物，谁家有好东西要换口口相传就能传出很远,想要的人家拿着稀缺东西来就行。
王元香这段时间就在拉着家里小辈在做这件事，韩明德一家今年要从首都回来过年，三代七口人，又是好多年没回来，聚会不会少。韩明成是韩明德的亲弟弟，这些都要他负责。
韩峰正月要结婚，韩明成家还要办喜宴，对肉、菜的需求量非常大，王元香几乎是只要听说谁家打了野味就会上门。
这日，王元香本想去叫韩青阳带她去一趟隔壁村，那里的鱼塘这两日在捞收，她拿着糖票布票肯定能换到不少。但她刚走到韩明山家门口就见到了一脸傻笑着往出走的韩青阳，见到她时韩青阳挠了挠头，“五婶，我今日去不了了，小冉怀孕了。”
王元香先是惊讶再就是添丁的喜悦，“真的？几个月了？”她挤开韩青阳，去了堂屋，方冉正满脸是笑地坐在桌边喝麦乳精。
王元香看了眼她的小腹，还是平平的，“小冉，去看村医了吗？几个月了？”
“去了的婶子，杜大夫说应该有一个多月了。”方冉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很是欢喜。她嫁给韩青阳以后过得和当时爸爸还在世那些年一样好，韩青阳对她很好，韩家其他人也对她很客气。除了婆婆以外，真是处处顺心。但现在好了，她怀孕了，想是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婆婆也不会再对她那样苛刻吧。
韩青阳也走了过来，“我想带小冉去公社医院看看，她身子一直不好。杜大夫也让我们去检查一下。”
王元香赶紧催两人，“那赶紧去，穿厚点。你们去允儿家借车，她家的车后座还有韩宥加的垫子，会好点。”
韩青阳抿抿唇，“那我娘那里？”田自珍今天去帮着娘家杀猪了，并不在家，她对方冉的态度一直很坏，家里的钱基本不肯用在她身上。
王元香从兜里拿出自己准备买东西的钱，“先用我的，这是大事，你娘不会说什么的。”
小夫妻道谢后就去了公社医院。王元香看着两人相携着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韩明成后来也和她说了方冉婚前的算计，这段婚姻开始得的确很糟糕。
但这两个月她旁观看着，小夫妻感情很不错，方冉对韩青阳、韩家也是上心的。但愿有了孙子以后二嫂能不要再计较了吧，不然未来还真不好说。
她叹口气，又想到了韩家另一对小辈，韩宥结婚比韩青阳更早，不知道熙语有没有消息了？自己儿子也不知道在岳丈家表现得怎么样，挺大一个小伙子了，看着却不像开了窍。
她一边琢磨这些小辈的婚事，一边往村办走。韩青阳没空她就只能看看哪个小伙子不在忙让人家送一趟了，走到一半时，王元香看见了韩允，她从知青院的方向过来，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王元香叫住她，“允儿，你去哪里的？怎么看着脸色这么差。”
韩允这才回神，笑着说，“我去找朋友玩了，五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王元香说了今早的事，韩允先是高兴她又要当姑姑了，然后就扬扬下巴，“别找人啦，我带你去呀，我车技很好的。”王元香正好想打探她为何不高兴，便答应了。
等车骑到大路上，王元香又问了那个问题，不能怪她敏感，而是韩允的心事太明显，她也有些害怕知青院那些知青了。韩允单纯，正值婚嫁，她很担心。
韩允叹了好几口气，还是没说，“没什么五娘，就是我有点事想不清楚，等我自己理理再和你说吧。”
“你这是谈对象了？”王元香提着心试探，心里决定明天必须要去联系韩宥夫妻俩。
韩允羞恼地娇嗔，“哪有？五娘你别乱说。我就是，嗯，哎呀，没什么。韩峰哥今天是去宋娅姐姐那里了吗？”
她回避得太明显，王元香也怕逼到她，顺着她的话聊起韩峰，“对，宋家今天杀猪，我让他去帮忙了。”她叹口气，“你韩峰哥都二十三四了还不开窍，要不是我和你五叔，他哪里娶得到这么好的姑娘？”
宋娅是公社一个小领导的女儿，就在公社那边住着，一家人都很能干。宋娅高中毕业，在公社小学当老师，人很温柔，长得也漂亮，是公社很多人想娶回家里的姑娘。
韩允安静了一会了，突然问，“五娘，你觉得是我二哥和熙语那样好，还是韩峰哥这样好？”说完她又觉得这个例子不对，但她身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参考了。
王元香心中留意，嘴上回她，“你二哥和三哥其实都是长辈们介绍的，只不过你二哥聪明，你三哥还没开窍。”
她斟酌语句，“所以婚事上还是要听父母，毕竟我们经过的事多，看人比你们准。你看你二哥和熙语感情多好呀。”
韩允的车速降了下来，韩家这些小辈其实只有韩宥一个是例外，其他人的父母都是很疼自己孩子的。尤其是韩允，她是家里老幺，从出生起就长得粉雕玉琢的，和哥哥姐姐们年龄又差得大，可以说是西岭最受宠的小姑娘。
三个哥哥姐姐和母亲的矛盾也是避着她的，她只知道韩宥不怎么亲近家里其他人，还以为是他自小离家的原因。在她眼里，母亲慈爱、父亲寡言却百依百顺，哥哥姐姐们更是护着她，除了二哥常年不在家，真是处处都好。
韩允在心里想，所以她该听母亲和姐姐的话对吧。她们那么疼爱自己，肯定是为了她好。
可她的耳边又不停响起苏溪坚决的话，“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我们要选喜欢的人，拒绝包办婚姻。”她好纠结。
韩允的沉默让王元香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关系到一个女孩子的婚嫁，这可绝不是能掉以轻心的问题。她换了个策略，“我明日准备去公社给熙语她们打电话，你去吗？”
韩允回神，兴奋点头，“去！五娘你到时候来家里叫我！”祝熙语这些日子每月都会寄信回来，但每次打电话过来韩允都错过了，她很想自己的嫂子兼好友。
王元香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有韩宥夫妻这两个聪明人在，她明天先暗示一下，想必能搞清楚韩允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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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这会儿也和韩宥说起韩家的事呢。她先大致说了下给各家准备的年货，换了个姿势窝在韩宥怀里，“韩峰正月要结婚，五婶那里应该没有那么多肉票，咱们寄些回去吧。还有给韩峰他们的新婚礼物，等明天咱们去市里百货大楼挑挑？”
韩宥抓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她带着戒指的无名指，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厌烦这个画面，“票不用寄了，我联系一下西岭那边的战友，去副食品店那边匀点。”
他的话消失在唇齿之间，黏黏乎乎的，“明天不去市里，后天去。”
祝熙语被迫后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个人吞掉，“你明天有事吗？”
韩宥埋首下去，“明天没事，但今晚有。”
祝熙语的吊带逐渐往下滑落，她的神志也逐渐模糊，也许是迷糊了，她突然想起来中午韩宥的话，“庄玮今年在我们家过年？”
韩宥笑着用力，抚顺她骤然蹙起的眉毛，“宝宝，这种时候，不要提别的男人。”
祝熙语欲哭无泪，小腹微鼓，她感受到了韩宥的不快，“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韩宥咬住她耳后最嫩的那块皮肤，添上他的痕迹，一字一顿，“宝宝，天王老子也不行哦。”
月亮慢慢藏进了云层里，祝熙语趴在被子里，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韩宥还没放过她，也没放过那个话题，“记住了吗？”
祝熙语觉得这一切都是韩宥的借口，正大光明不节制的借口，但受制于人，她只能带着哭腔服软，“知道了。”
韩宥亲亲她的蝴蝶骨，“乖。”
第57章 青春
祝熙语是被韩宥叫醒的,韩宥很少会打断她的休息，就算到了早饭时间也只会替她温着。所以她醒来的第一瞬间就连忙问，“怎么了？”
韩宥已经将火笼上烘着的衣服拿了过来,“五婶和韩允打电话过来了，等我们回电呢。”他摸摸祝熙语的后颈，“回了电话再回来睡。要吃东西吗？”
祝熙语点头,“想喝麦乳精，还有煎鸡蛋。”时间有限，她挑了做起来简单的。果然等她洗漱好出来时，两样东西都上了桌子,韩宥正拿着两个杯子将麦乳精来回倒,加速降温。
祝熙语坐下来吃煎蛋，韩宥很拿手做这个,他会先用油把葱、蒜、辣椒炒香，再把鸡蛋一面煎黄,最后加热水和盐焖一会儿,这样出来的蛋就又脆又香，但还是溏心的,祝熙语很爱吃。
见她吃得急，韩宥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慢慢吃，五婶说了一小时后再回来打电话，时间很够。”
等她喝完麦乳精,韩宥这才拿了两人的围巾过来,一起去了他的办公室。
只在办公室等了小十分钟,就接到了五婶的来电，祝熙语拿着话筒,韩宥凑在旁边听。
“五婶，我是熙语。”祝熙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韩家长辈里她和王元香最亲。
王元香语速很快，“熙语、韩宥，我不和你们说别的了。我让允儿找信去了，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你们待会儿和她通话的时候，问问她最近有没有烦心事。昨天我看她心事重重的，问了韩峰兄弟俩才知道她这样好几日了，从去了你妈那儿一趟以后。”
看见韩允已经在往这边走，她强调，“她快过来了，应该是和婚事有关。她不和我们说，你们做哥嫂的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就听见韩允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五娘，没有我们的信。二哥和熙语接了吗？”
王元香点头，对着话筒，“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别担心。允儿来了，她和你们说会儿话。”说完她将话筒给了韩允，“我再去找找，你五叔说了有信的，你自己和你哥哥嫂子聊。”
这边祝熙语和韩宥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凝重。无论什么年头，结婚对于女生来说都是足以改变命运走向的事情。
“二哥，熙语，你们在吗？”韩允的声音确实没有那么轻快了，以前她就像是只无忧无虑的小雀。
祝熙语和韩宥分别应答，电话两头的人互相关心了一下对方的生活。祝熙语还在思考怎么把话题引过去的时候，韩允自己开口了，“二哥，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会希望我嫁个什么样的丈夫啊？”
韩宥声音低沉中透着坚定，“对你好的、能护着你的、你愿意的。”他不好对着妹妹说情爱，但意思表达出来了。
韩允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问，“熙语，你当时为啥选了我二哥呀？”
韩宥听到这话也望向了祝熙语，祝熙语思考一瞬才慎重作答，克制住羞意，“首先，因为你二哥是个足够好的人，我相信他的能力、人品。而且，我了解你二哥的家庭背景，清楚和他结婚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确定自己可以接受。当然，也因为我们互相有好感，我愿意和他一起度过平淡、享受温情、承担风险。”
祝熙语感觉到韩宥的眸色正在因为她的话逐渐加深，整张脸也开始升温。这已经和告白差不多了，但为了让韩允做参照，她还是说完了。
韩允若有所思，又问自己的哥哥。
韩宥的回答简单多了，“因为遇见她以后，我的整个人生规划都自动发生了改变，我就知道非她不可。”
韩允莫名其妙在这两段语气都很平静的话里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短暂忘记自己的苦恼，“二哥，你好肉麻！”
韩宥低低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比熙语还大呢，周围的人都谈婚论嫁了，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韩允莫名不想在电话里和韩宥他们说自己母亲说的那些话，她转移话题，“熙语，你回来过年吗？”
这个转折很生硬，祝熙语赶在韩宥之前答，“我和你哥今年在这边过年。你想过来玩吗？想的话我让你哥哥买票。”她不放心，干脆把人哄过来当面问。
韩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事都暴露了，她先是兴奋，又纠结，“三叔也好多年没回来了。”
祝熙语太着急都忘了这件事，于是只能说，“那你多给我写信、有事打电话。想过来的话就来，这边房子有三个卧室呢。”
韩允笑着应下，“嘿嘿，那我哥还挺有本事。我先挂了，电话费好多，等春种完我找找时间吧。”
韩宥抢在她挂之前交代，“有事就联系我们。”
等电话挂了，两人慢吞吞往外走。今日太阳很好，韩宥征询了祝熙语的意见后带着人绕着家属院散步。
等到了人少些的地方，祝熙语才开口，“不知道允儿遇见了什么人，怎么突然纠结起这个了。”她走的时候，韩允明显还对男女情事没开窍呢。
韩宥摇头，“她还懵懂着呢，不是遇见了什么人，而是谁当着她说了什么话。”韩宥联想上王元香的话，对敌人的熟悉让他几乎是立刻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韩筝母女身上。
他不等祝熙语接话，祝熙语和韩允既是姑嫂又是朋友，所以她才会主动关心和插手。但他家的其他人，即使知道他们做的烂事，祝熙语也很不好评论，她是个讲究体面的姑娘。
“不用太担心，家里有二叔五叔看着，允儿不会出问题的。我先搞清楚韩筝她们的目的，再和韩允聊。”
他的眉心蹙着，祝熙语有些心疼，“那你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讲。”
她面对的是侯海夫妻，没有血缘和期待就谈不上受伤和失望，但韩宥却是从小就孤身一人面对自己血脉至亲，他现在的平静背后是多少次心碎呢。
祝熙语拉住韩宥的手，“我不想逛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