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颔首,若有所思望向车窗外。
这是首老歌,青春时耳机里常听的歌,怀旧金曲。
“呢个几好!”阿亮突然开腔。
他扫视后视镜,然后点开音乐播放。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歌声婉转。
点睛的萨克斯旋律悠扬。
许美静声线平静、温柔而有力量。
月光如水,埃尔法疾驰。
车厢突然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日升月落,人聚了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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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公寓楼下,林眠俯身下车,深呼吸鼻腔全是冷空气,她打了个喷嚏。
谢逍绕过车尾,等阿亮取行李,他一摸下颌,“下周回趟凤城吧。”
“又要临时开会吗?”林眠探头看他一眼。
也是,临近年底,各种考核总结计划忙到怀疑人生。
谢逍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北京之行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办妥,崔秉文给出三个治疗方案,像一道选择题。
三选一。
第一化疗加免疫;第二化疗加靶向;第三化疗加靶向和免疫。
钱不是问题,他更倾向于第三种,可具体该怎么选择,还得林眠拍板。
闻言,林眠微怔片刻,裹紧大衣敷衍,“再看吧,我不一定有时间。”
自从转行做直播,就彻底和正常人的正常作息告别了。
“好。”
倒车灯亮。
谢逍示意阿亮先走,他手拉行李箱,两人进电梯。
逼仄的轿厢内,林眠挽住他手臂,抬眼瞄他。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回凤城。”
趣可员工守则明确表示,异地非正常探亲假,来回路费自理。
不年不节的,何必浪费钱。
“你不想家吗?”
“……”
母亲离世后,她就没有家了。
林眠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又看他一眼。
谢逍今晚有古怪。
……
电梯到达,林眠去按密码开门,谢逍拖着箱子走在后头。
“林眠。”谢逍在门外叫她。
她回头,“怎么了?”
谢逍:“我有话跟你说。”
“好。”林眠推门,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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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林眠简单洗漱后,谢逍进浴室洗澡。
她收拾箱子,先把自己的小零碎归置好,然后拉开他的箱子。
夹层中,她再次发现眼熟的牛皮纸文件袋,上头印着默乐医院的logo。
她拿起盯了几秒,随手把东西放在床尾,蹲身继续整理。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她右眼皮狂跳,总下意识瞟向文件袋。
突然,浴室水声停止。
林眠下意识抬头,定定等了半分钟,谢逍身穿浴袍,杀入她眼睛。
SilkyMiracle Treasure系列,真丝镶边的睡袍。
“强迫症真难伺候……”她在心里吐槽。
浴袍非得买固定的牌子才肯上身。
她搭眼看。
谢逍脚下一顿。
一眼扫见床尾的文件袋,眼底惊诧一闪而过,他羽睫微垂,不紧不慢走过来,先拉她起身,半蹲着拍了拍床沿,“坐好。”
林眠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仰头看他。
白色浴袍晃眼,明明是慵懒松弛感,可恍惚间,她以为他穿着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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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颈椎疼持续半年了你知道吗?”
“爸?”林眠蹙眉,本能认为他在说裴伯渔,手如同被电到,条件反射一抖。
谢逍:“岳父。”他掌心裹住她膝盖。
“!!!”
嗡地一声,脑仁顷刻四分五裂。
林眠太阳穴突跳,全身血液瞬间直冲天灵盖,一股邪火往上窜,“腾”地站起来。
“他又出幺蛾子了?他找你了?!!”她尾音带颤。
敢情林建设不声不响是憋大招呢!
他竟然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越玩越高端,都学会单线联系了!!
谢逍沉声:“坐下。”
但凡提到岳父,她就像火药桶,一点就炸。
林眠胸口上下起伏,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来,你跟我节奏,放慢呼吸,深深吸气,先吸气5秒,然后再深深吐息5秒,保持住,多试几次,放松……”
“从肚子开始吐气,让气吐尽,尽量让胸腔塌下来。”
谢逍示范。
林眠老实照做,练习深呼吸。
谢主任注重细节,握住她的手,“深呼吸要慢,不要图快。”
情绪急救。
几个反复过后,林眠逐渐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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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需要过分紧张,你记住,一切有我。”谢逍铺垫。
林眠“嗯”了声,她手心渗出薄汗,在他浴袍上蹭了蹭。
谢逍长手一伸,拿起文件袋,修长的手指一圈圈旋开棉线,抽出里头的一沓报告单,还有一张灰蓝色的CT片。
鼻咽癌最好发生于咽隐窝,早期在黏膜生长,可引起咽隐窝变浅闭塞。
他扬起片子对光,“岳父一直以为自己颈椎疼是职业病,他推拿、手法复位、牵引、理疗等等,效果都不理想。”
“CT和活检显示,鼻咽癌三期,有淋巴结转移,好在没有远处转移。”
知道她对文字敏感,他措辞时相当注意,没有用“晚期”这个扎心的字眼。
权衡再四,他选择省略林建设出车祸。
在结果面前,过程一文不值。
可是,相比起癌的沉重,他最原始的体贴依然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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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眠?”谢逍喊她。
无人应声。
她眼神发直,双耳鼓胀,耳中骤然出现巨大的电流声。
随后如同陷入真空,只看见谢逍嘴唇一张一翕,却丝毫不见半点声音。
鼻咽癌。
她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打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突然,一股甜腻的腥涩翻涌喉间,她慌忙捂住嘴,侧身一阵干呕。
脑中倏地有个声音问,你有过恨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吗。
她有。
恨不得林建设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