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跃主动打来的,叶果刚涂完指甲,在闲鱼上看加湿器和折叠床,还打算放一辆小的折叠动感单车。
“聊几句?”宗跃说。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叶果难过,令她想到吴总口中的宗跃,说他爱面子,为这次付出了很大的精力,未来还会持续付出代价。
“我把一手好牌打烂了。”叶果说。
宗跃也不否认:“先手出牌确实没打好。”但口气却没生气的意思,让叶果更难过了。
“你不会打掼蛋吧?”宗跃忽然笑了。
这一笑,令叶果放松了下来,说:“我不会。”
“嗯,有机会我教你,掼蛋、炸金花,跑得快……”
都是些和他风格完全不符的名字。叶果想笑,又觉得他故意逗她笑。
“还没输,还没下桌,可以继续玩,谈判、起诉都可以,我说过不要管代价,只管去做。我要看看老吴能对我怎么样,他能吓住你,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吓不住我。”
“他也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我给按了。他给我发了一段语音。”
“你还是有麻烦。”
“但不会有那么多。他对我的帮助,限于将我带进圈子,之后都是我自己的经营。我是后辈,不是他的马仔,那么多年他从我这里得到的也不少。他不会和没用的人做朋友。去杂志社之前,我在广告行业算得上是有名字的人,我知道自己的本事。”
叶果安心了一些,又怕他逞能。
“所以按照你的想法做,没问题。”
“宗跃,这件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叶果问。
宗跃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那里几点?凌晨了吧。我这里下午六点,要去工作了。你早点睡?”
“凌晨是我的工作时间。”叶果说。
“我们一样努力。”宗跃笑,“我明天下午飞机,后天到,如果你愿意见一面……”
挂了电话,叶果心头的石头卸了。
她望向画布,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画,今夜将在画布再上一层色。
笔落在布上的触感能治愈她,每蹭一笔,吴总的话杀伤力就会减轻一些,画笔是她疗愈自己的方法。
画,和眼界不完全有关系。
宗跃是后天下午到达画室时,飞机晚点了。
他拿着外套,提了一个大行李箱,远看风度翩翩,近看一脸疲惫,下巴上有点胡渣。
他看到了叶果,惊了一惊。
“头发剪那么短?”
“嗯,洗头方便。”叶果让开位置,画室的地方太小,行李箱只能放在厨房。
宗跃在灯下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一样了。不光是头发。没睡好?”
“睡好了。”叶果说。
今夜凌晨,是她最近最好的一次,这才又想到被子没叠整齐。
宗跃从旅行箱里翻出各种旅行装,男士护理用品,要借浴室冲淋。
叶果感叹怎么能有那么多东西,然后回去整理画室,在干了的画上盖了一块轻薄的亚麻布。
宗跃洗得很快,换了件白衬衫出来,不知道是沐浴乳还是香水,身上气味非常好闻,胡子剃干净,就是半张脸特别红。
“淋浴器该换了,出来热水一百度。”
“…抱歉应该和你说的,我平时用冷水。”
叶果递给了他一支农夫山泉,让他敷脸。她则走回画架旁,用她的大水杯喝水。她买了一个大容量的水杯,还有一叠面膜,用来画画时敷脸。
“你这里什么都有,离你家也近。”宗跃环顾了下四周,“但需要多通风。”
“嗯,我打算先努力一年。”
宗跃敷完脸,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问:“接着打算怎么办?我还是可以帮忙谈判,画廊的律师也都没问题……”
“我还是想用自己的办法。”
叶果拿下画上的亚麻布,展示了新画。
入夜 2.0
她复刻了入夜系列中一幅的构图,加入眼下日渐纯熟的国画技艺,混合实验性的流体油画,配合她擅长的色彩选择,和丝巾设计时学习的线条感手法,将所有元素都混合完成后,她再度开始开始简化画面和色彩,降低情绪密度,令画面变得轻盈……
她学着在拙中藏起锋芒,又让锋芒从缝隙中透出来了,画的尺寸没变,但情感的容量变大了。
“我试了一些实验手法,想把它作为我新系列的作品。我不想争是谁的创意,即便是他第一个画,我也可以做到比他更高明。我不走他们擅长的路,那里我又蠢又顽固,我想选一条更合适的路…”
叶果这几天一面画,一面回忆老吴的话,保持着面对羞辱的稳定心,回忆话中的每一个字。一些毫无用处,但另一些却好像给她指了方向,没有什么痛苦是白受的。
被偷走的画,算不得上巅峰,只是一个开始。
宗跃看着画,眼神复杂。
叶果希望得到赞美,非常渴望。但宗跃偏偏又不说。
“Pleine Lune 开业前的晚上,我在视频里看到你的画,之后,就给你来了电话……记得我们当时聊了多久吗?”宗跃反问。
听到他提起过去,叶果难过起来。那时他们那么好。
“每次看到你的画,我都会为你本人着迷,你还有什么惊喜要给我?”宗跃望向叶果。
叶果看着他,脸发烫,知道他们还是会纠缠下去。
“我非常爱你,叶果。”宗跃走近,垂下视线。
叶果被刺痛,说:“我不能确定那个人是我……”
宗跃沉默。
“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叶果不做声。
宗跃自顾自开始说话:“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就成了一个混蛋了。她是我珍贵的回忆,我避免不了想起她……有人觉得不道德,我爸觉得不道德,但我没觉得不道德,她只是凑巧出现在我爸身边的人罢了,如果她出现在学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还是会喜欢上她,我就是喜欢她这个人。”
叶果感觉嫉妒又要吞噬她的理智,为自己悲哀,毕竟眼下他们只是朋友的关系。
“但喜欢、爱终究只是回忆。我有我的人生,我们只是用了不合适的方法告别,甚至都没有告别,这成了我的一个毛病,我也许应该看医生。我非常害怕下一个人会以同样的方式这样离开,那我只剩下两种做法,我先告别,或者用尽一切办法把另一个人留在我身边。第一种让我得了不好的名声,第二种让我忘记想留下的人是个活人。我很抱歉!”
他的表情悲哀但赤诚,令叶果觉得心被揉软了。
“我非常非常爱你,叶果!”宗跃又说了一遍,“我们分开让我更确信了。我很抱歉!”
叶果垂下视线,不再看他,擦了擦眼角。宗跃的手落在她的脸颊边,她抬头看他,他低下头……
他们再一次亲吻在一起,好几个月后。
宗跃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头皮。二人亲吻得急促而动情。
叶果应激,推开了他,问:“我是谁?”
宗跃无奈地说:“我的小叶子,我是清醒的。”
叶果心安,又怨恨起来,低声骂道:“你走得干脆,现在又反悔,你是癞皮狗!”
“我是狗。”他又亲吻上来。
他们坐在叶果的折叠床上,比她自家的单人床还小,他们靠得很近。
宗跃的衬衫丢在一边,皮肤上留着洗完澡的味道,叶果抚摸着他腹部,脑子是气的,手却是确实诚实的。
“你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宗跃的手摩挲着她的后腰。
“和你分手那一晚。”叶果也想知道他的生活是不是精彩,“你呢?”
宗跃头侧向一边,笑了:“刚才,浴室里。”
叶果气笑了,拧了一把他的腹肌,拧不动。
“我怕一会儿不冷静,决定自己先冷静,结果还是不冷静。”宗跃握着她的手从腹部抚摸下去…
曾经,他是最好但最装的情人,这次不一样。
他暴露痞子的本质,善用在刺激与不适临界点上的力量,嘴里说出令人羞耻的情话,脸和表情却还那么优雅,令叶果觉得高贵又下流根本就是一句赞美。
他们相拥着,感受着对方身体给自己带来的热力,又尽量避免产生意外,直到窗外逐渐明亮,才昏沉睡去。
“我是谁?”睡着之前,叶果模糊问道。
“我的小叶子。”
“你是谁。”
“癞皮狗。”宗跃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早上七点宗跃已经起来,赤裸着上身站在画前。看到叶果醒了,他回来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亲吻了一下。
“我们算和好了吗?”他问。
“应该还没。”叶果不想让他得逞。
“好,那我再努力一下。”宗跃不心急,摸了摸叶果的手指,“指甲真可爱。”
“我新买的。”她看向画台上的指甲油,一小瓶圆圆的。
宗跃拿过来,又坐到床尾,把叶果的脚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到他的腿上。
“干嘛?”叶果知道他要干嘛。
“帮你涂。”他拿刷子的手法非常漂亮,但第一下就涂到了脚趾上,“抱歉,第一次。”
叶果觉得他的尴尬比装腔作势可爱。
那一天,宗跃中午就飞西安,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我后天回来。”临走时他说。
叶果笑,不接话。
“辣椒水快递给你,别对我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