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未移开视线。
见她耳尖微红,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尾沉溺了几分柔情,“既然老婆都发话了,那我必须执行啊。”
说“老婆”这个称呼时,裴京闻带了些痞的神色,明显意味深长。
这些日子的相处,尽管周宜宁已经适应了他的厚脸皮,但总会不禁心慌意乱。
知道周宜宁害羞,他站起身,状似漫不经意睨了眼挤眉弄眼的江从南。
后者瞬间正了正表情,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
见他起身离开,江从南反骨上来本想摸烟盒,但余光瞥见女孩瓷白的面容,讪讪收了动作。
于是对裴京闻的怨念又加深了几分:“呵,狗东西这么嚣张!结婚了不起啊!!”
正吐槽着,脑中灵光一闪,他凑到周宜宁面前,笑眯眯八卦:“周妹妹,裴哥现在是不是特别黏你?”
“黏”字,从他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暧昧。
周宜宁:“……”
莫名的紧张缠绕心底。
她拨了拨耳畔的乌发,把眼前那些旖旎的画面压下去,勉强保持镇定:“……没有。”
江从南那点为数不多的情商,总算找回来了几分。
见周宜宁都不敢和他对视,瞬间悟了。
他不禁想起上学那会儿,知道裴京闻这狗人姑娘动了心思,出于好奇,他分了些注意力在周宜宁身上。
最初只是觉得这妹子长得又纯又正,是裴京闻会喜欢的类型。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乖了。
跟骨子里一身坏劲儿的裴京闻怎么都不搭。
后来发现,这姑娘性子秀外慧中,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难怪裴京闻会栽进去。
可惜裴京闻护周宜宁跟护眼珠子一样,高三整整一年年,他都没什么机会跟她搭几句话。
“周妹妹别紧张,咱们都是同学,不要跟我太客气啊,”江从南天生自来熟,满脸热情地想拉进距离:“裴哥他高中那会儿就开始舔你了,没想到他兜兜转转等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他出国那会儿,跟个傻逼一样坐大半天的飞机跑回来可看你,结果只大老远看你一眼,连跟你说话都不敢……”
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周宜宁大脑嗡嗡的,怎么也听不清。
什么叫“坐大半天飞机来跑回来看你。”
可能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太大,她好半晌没办法把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去理解。
所以——
她之前觉得遇见裴京闻,并不是太想他而出现的错觉吗?
周宜宁的心尖颤抖得厉害,不敢再往下想。
程泽扬比他有眼力劲儿,见她的脸色逐渐有些苍白,暗地里又踹了江从南一脚。
“傻逼,少说几句,知不知道你前女友跟你分手就是因你废话太多了啊。”
这些事儿虽然是事实,但全都过去了,而且是裴京闻都没主动说出来的,万一周妹妹接受不了,又给裴京闻造成苦恼。
江从南这粗神经,没他想那么多。
好在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他话锋一转:“我话怎么多了?”
“你一分钟能说十句不离老裴的话,让人正主怎么跟周妹妹聊天啊,”不动声色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看向眸色低落的周宜宁,“就你这觉悟,再帅的脸也拯救不了你。”
他算是看明白了,裴京闻为什么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把周妹妹追到手。
仅凭他对周妹妹毫无理由的偏爱,就是京圈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比不上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浑身上下都是渣男配置的裴家二少爷,骨子里却是个恋爱脑。
可惜提到“前女友”这几个字,江从南变得格外迟钝,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怎么了?”他一脸理直气壮反驳:“是她说反正我们以后都要家族联姻,还不如玩玩而已,怎么到头来还怪我对她不上心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好不容易从他来找她的事实中回过神,周宜宁混乱的思绪再次僵住。
红唇的弧度微微凝滞,连带纤密的睫羽轻轻颤了几分。
敏锐捕捉到的“家族联姻”四个字,就像四个细小的石子,在周宜宁的心湖晃起一圈涟漪。
……所以,连一向潇洒恣意的江从南都躲不过家里安排,裴京闻呢?
他家里是否知道有她的存在?
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因为她不顾门第的差别,就跟裴京闻领了证而非常介意她?
简单的一句话,不得不让周宜宁去面对这些时间被她刻意忽略的现实。
原生家庭的差距,纵使过去七年,仍旧是横亘在她和裴京闻之间跨不去的鸿沟。
是她再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宜宁的大脑一片混乱,那边程泽扬的对话还在继续:“就算你爹让你联姻,谈恋爱时你也应该对人姑娘好点啊。”
“我怎么不好了?”江从南抿了一口酒,“在一起时我什么都顺着她,分的时候也就分的体面一点,别纠缠。”
别纠缠。
熟悉的字眼,再次在周宜宁的耳畔萦绕
,将她还没舒展开的心再次紧紧拧住。
“你听听你这话,跟渣男有什么区别?”程泽扬怼他:“你就活该单身狗一辈子吧。”
后面的话,被裴京闻的推门声打断。
两人难得默契对视一眼,把所有没说出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
离开会所时,因为记挂江从南的那句“联姻”,周宜宁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只是以免被裴京闻追问,她倚着车窗闭上双眸,长发微遮她低落的侧脸。
裴京闻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自然没错过她的异样。
他眸色微沉,心间莫名多了几分烦躁。
趁等候红绿灯的间隙,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眸问:“周宜宁,你怎么了?”
他很清楚,周宜宁有心事。
而且很多时候,只要他不问,周宜宁便不会说。
就算问出声,只要周宜宁不愿意,谁也没办法让他主动开口。
周宜宁:“……”
沉默半晌。
她摇摇头,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每次面对这样的现实,她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也特别不够理智,总是不知该怎么主动和他开口去解决问题,第一反应总是躲避。
躲避的时间长了,渐渐成为了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她也再没了和裴京闻敞开心扉的勇气。
她强压住泛到鼻尖的酸涩,保持着侧倚着的动作不动,只当没听见他的询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宜宁只觉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紧滞了些。
但她也能感受到,裴京闻在按耐着什么。
即便他不明说,周宜宁很清楚,他向来舍不得强迫她。
车子一路潮前行驶,夜色逐渐浓郁,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京北凌晨的车流量,与白天相比几乎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知一路走走停停多久。
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最终停留在大学那晚。
因为外婆手术的医药费,她大学期间一直在外家教。
那晚给学生讲题用时比较长,等到学校门口,恰好遇到了暴雨。
她的伞太单薄,短袖被淋湿了一半。
耳畔隐约有几位男生的言语,再听不真切,也能分辨出是在开她身体的玩笑。
可她的力量太单薄,没办法反击回去,只有挎紧帆布包,加快步子。
没多走几步,那些污秽的词倏地消散在雨中。
到了保安处,她回过头,眸光里只有一道劲瘦的身影。
男生背对着她,一身黑色薄款卫衣,长发套进帽子里。
太熟悉了。
“裴京闻”三个字,脱口而出。
只是,她的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雨声太大,周宜宁自己都没听清楚。
偏偏男生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她想抛弃所有的克制,冲上去环住他时,那人却重新迈开步伐。
眼睛里的液体,不知是眼泪还是水滴。
周宜宁终于清醒过来,自嘲笑出声。
她还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唤他的名字呢?
何况,他明明去宾西大学了啊。
怎么可能出现在南大呢?
那天,她最终没能确认出声,那人到底是不是裴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