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我来端菜。”
杨秋瑾一走,男人们没了约束,廖政委调侃起陈胜青:“陈营长,之前就听说你们川省的女人都是泼辣子,男人都是怕老婆的耙耳朵,我还不信,现在上你家一看,还真是如此。”
“你别说,陈营长还真是耙耳朵。”坐在郭升荣旁边的李志勇道:“我爱人跟陈营长的爱人走得近,经常来他家串门,回来就跟我说,他家里的衣服碗筷啥的,都是陈营长在洗,孩子很多时候也是陈营长在带,我爱人羡慕的不行,直说陈营长是好男人,让我多学着点。这断时间没事儿就让我洗衣服带孩子,我不洗就跟我吵,搞得我都不想回家。”
“对对对,我爱人听说了陈营长的事儿后,回家也跟我闹腾,要我洗衣做饭呢。”
一个名叫罗进,长相普普通通,脸上高原红特别明显,皮肤被高原冷风吹得皲裂发黑,看起来像个关公红脸,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二营营长接话,“要我说啊,女人就不该惯着,这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咱们老爷们儿在外头累死累活的工作,回到家里就想好好的休息。那带孩子干家务活儿,都是女人干得事情,要我们都干了,还要他们女人干什么,就在家里享福啊?那我娶的不是媳妇,是祖宗了!”
“你娶的不就是祖宗。”皮肤黝黑的一营指导员,王建军喝着茶道:“罗营长,你别嘴上说得厉害,你家里黎老师是从大城市随军过来的,就黎老师那从早到晚在学校忙活的模样,你家的家务跟孩子,她有时间做?”
罗进的妻子叫黎曼,就是当初杨秋瑾跟石芳芳吵架,仗义执言的那位老师。
黎曼人长得娇艳如花,却嫁给了罗进这个离过婚,人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很多人都笑黎曼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罗进抱着这样的美人归,可不就当祖宗供着。
其他人都揶揄的笑了起来,罗进被王建军戳穿,有些尴尬的瞪他:“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你娶的媳妇不也是当祖宗供着。”
“我那是心甘情愿。”王建军脸皮极厚,“我跟你的性质可不一样,我那是心疼我媳妇。”
“嗳,怎么不一样了,你不就跟陈营长一样是耙耳朵,怕老婆吗。”
......
客厅里说话声,哄笑声络绎不绝。
厨房里,杨秋瑾热火朝天的炒着菜,还不忘给装盘的菜摆好盘,做些好看的造型。
赵二凤将热气腾腾的蒸馒头放到篦子上,回头看到杨秋瑾摆在灶台上造型各异的菜,忍不住感叹:“我滴个老天爷呀,大妹子,你咋有那么多闲心把菜弄这么多花样,我看那国营饭店做得都没有你好。”
“嫂子说笑了,之前我家孩子挑食,我为了让他多吃点 ,学着报纸上的做菜板块,给他做些花样,他吃的就比以前多,我这也是习惯了随便做做。”
杨秋瑾把烧好的红烧兔肉,一大半装进大碗里,剩下的铲进两个稍微小的碗里,另外又拿两个碗装了两碗清炖羊肉,偏头道:“嫂子,菜基本都弄完了,兔肉跟羊肉你一样拿一碗,趁热拿回去给孩子吃吧。另外两碗我端给隔壁梁嫂子,我家孩子没少麻烦人家带。”
“好,那我不客气了啊。”赵二凤知道杨秋瑾经常把孩子给梁雪晴带,她对梁雪晴有些偏见,不过杨秋瑾跟梁雪晴交好,她也不会说什么。
尤其昨天她就得了杨秋瑾一只兔子,觉得自己在杨秋瑾心中肯定比梁雪晴重要,也就擦了擦手,不怕烫地一手一碗端着两碗菜,美滋滋的回家给孩子们吃去。
她前脚刚走,陈胜青后脚进到厨房,“秋瑾,我来帮忙。”
“不用帮了,赵嫂子该帮忙的都帮完了,你把菜端到客厅去吧。”杨秋瑾正准备给煮好的酸菜鱼淋一道热油,激发酸菜鱼的香味。
滋啦,厨房里响起热油淋在鱼肉身上的滋滋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酸辣开胃的鱼香味道。
陈胜青闻到香味,望着灶头摆放的各种菜肴,喉咙动了动,“辛苦你了秋瑾,我们就请这一次客,以后再请客,我们下饭店。”
“怎么,嫌我做得饭不好吃啊?”杨秋瑾知道他是体谅她做饭辛苦,还是忍不住逗他。
“你做得饭,在我眼里是最好吃的。”
男人背脊挺得笔直,脸上表情十分肃穆,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得话就是真的。
杨秋瑾噗嗤一笑,“行了,别贫了,以后得事情以后再说,先把菜端去客厅,一会儿该凉了。”
“好。”
陈胜青把菜一盘盘一盆盆地端进客厅,杨秋瑾也把自己留起来的两碗菜端去隔壁。
“梁嫂子,在家吗?”
梁雪晴坐在客厅里看书,本来她听到隔壁热闹的声音,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隔壁帮忙,毕竟她跟陈家是邻居,陈家来那么多客人,都跟王建军一个团的,她去帮忙,不说杨秋瑾会感激她,就是给郭团长、廖政委一众领导留个好印象,给王建军仕途增加一点希望也挺好。
可她出身资本家庭,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人后家里的活儿都是王建军在干,她怕自己到陈家,好心帮倒忙。
正犹豫的时候,听到赵二凤过去帮忙的大嗓门,她知道赵二凤跟杨秋瑾走得近,赵二凤不太待见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在家里看书。
这会儿听到杨秋瑾的叫声,她以为杨秋瑾家里缺盐或者其他别的东西过来借,忙喊了一句来了,走出屋子一看,杨秋瑾一左一右端着两碗肉菜,急冲冲地走到她面前来,“快快,接一碗,哎哟,烫死我了。”
梁雪晴连忙接过一碗菜,看到她端着菜往自家客厅里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给我的?”
“对啊。我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农场忙,没有时间照顾天佑,胜青他也忙,天佑好多时候都拜托你在照顾,我一直想好好感谢你来着,又没什么时间。我想着王指导员在我家吃饭,你跟孩子应该还饿着,就给你们端点菜来,你们也尝尝我的厨艺如何。”
杨秋瑾走进王家客厅,看到王松月姐弟俩乖乖地在客厅写作业,她把菜往桌上一放,“梁嫂子,你家孩子可真听话,回家就老实做作业,哪像我家那皮小子,做个作业磨磨蹭蹭,看得我就火大。”
王松月看她进来了,很有礼貌的站起身喊:“杨阿姨,你好。”
“哎,好孩子。”杨秋瑾稀罕得摸了摸王松月的头,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她特意装的水果糖,放在她面前道:“松月,跟你弟弟分着糖吃,不要跟姨姨客气。姨姨的糖不白给你吃,你跟天佑一个班,你没事帮我多盯着天佑一下,让他不要干坏事,姨姨先谢过你。姨姨还有事,先走了啊。”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梁雪晴听的,梁雪晴特别讲究客气,之前陈天佑在王家里玩,或者她没时间请梁雪琴帮忙看管陈天佑,杨秋瑾都会拿些糖果,或者自己做得吃食,感激梁雪晴。
梁雪晴总是很客气、很委婉的拒绝,杨秋瑾要跟她推诿半天,她才收。
杨秋瑾觉得礼尚往来,邻里之间才能相互帮忙走下去,她实在怕梁雪琴再次推诿半天,把糖拿给孩子们后,急冲冲地走了。
“妈妈,我能吃吗?”王松月拿着手里近二十颗各种颜色的糖果,去看梁雪琴的脸色。
王松月正是换牙时期,梁雪晴一直不大允许她吃糖,怕她把牙吃坏了,以后长得不好看。
王松月才六岁,正是嘴馋爱吃糖的年纪,哪里抵挡得住甜甜的糖果诱惑。
不过她比一般的孩子听话懂事,从不偷吃糖果,哪怕是别人送得,也得问过妈妈的意见再吃。
她弟弟王松阳可不管这么多,只要有吃的,不管是甜的苦的辣的,能进口的他都吃。
看到桌上摆得两碗香喷喷的肉菜,王松阳馋得直流口水,趁梁雪琴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快速伸手抓一块肥美的红烧兔肉进嘴里吃。
兔肉入口鲜嫩麻辣,没有任何草腥气,带着一块儿烧的浓浓的干蘑菇香气,一口下去肉汁在嘴里崩开,好吃得让人胃口大开,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就是肉太烫了,烫得他惨叫一声,却舍不得把兔肉吐出来,哈着气囫囵嚼着。
“你慢点吃。”梁雪晴听见声音转头,看到他那狼吞狐咽的模样,哭笑不得:“我们不是才吃过饭吗,你怎么又吃上了。”
“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没有味道,杨姨做得饭菜好吃。”王松阳吃下兔肉后,回味无穷的舔着拿兔肉的手指道:“我感觉我还能吃下一碗饭。”
梁雪晴是沪市人,喜欢吃甜口清淡一些的食物,王建军是湘北人,喜欢吃鲜辣重口的食物。
两人结婚后,为了迁就梁雪晴的口味,王建军很少吃辣的饭菜,去食堂也是打清淡的饭菜回来吃。
王松月姐弟俩长期吃着食堂饭菜,王松月像梁雪晴一样吃不了辣的东西,王松阳却跟他爸一样好辣。
自从他第一次吃过杨秋瑾送得辣菜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就要王建军从食堂打些辣菜回来,没事儿还厚着脸皮到陈家蹭饭吃。
梁雪晴被他没皮没脸的事儿闹得头疼不已,她因为成分问题,这些年一直被人歧视。加上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愿意跟人多接触,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欠别人的恩情,跟家属院的军嫂始终保持距离。
王松阳这一番操作下来,杨秋瑾总是给她家送吃食,她不想帮杨秋瑾照看陈天佑都不行,得还人情啊!
陈家。
众人看到桌上摆着的各色菜肴,一个个眼睛都绿了,不断称赞杨秋瑾饭菜做得好。
大家边吃边聊,王建军是湘北人,口味跟川省人相近,他跟梁雪晴结婚这些年,吃辣菜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清,这次难得遇上合心意的饭菜,从上桌开始,他的筷子就没停过。
罗进就笑他:“王指导员,你看看你吃菜的样子,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家媳妇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那倒没有,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娶了我媳妇,就得将就她的口味不是。”王建军吃着一块酸辣细嫩的酸菜鱼片,从嘴里麻利的吐出鱼刺道:“还是陈营长聪明,娶同乡的媳妇,吃饭的口味都一样,不用谁将就谁。”
陈胜青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秋瑾,菜都上完了,去桌上吃饭吧。”
“不去啦,你们吃。”杨秋瑾正拉着陈天佑坐在灶房一张小桌上,吃着一小份红烧兔肉,一小份凉拌黄瓜,“你们男人聚在一起,我要跟天佑在,你们会不自在。”
陈胜青皱眉:“你是东家女主人,你不上桌,那我请他们的意义何在?你要不去,以后我不会再请任何人。”
杨秋瑾看他有些生气了,解释道:“你不用生气,我不是像咱们村里那些愚昧封建的人一样,家里有客人,女人孩子就不让上桌。我是单纯的不想跟你的战友挤,咱家客厅小,饭桌也小,坐不下。再者,你们男人喝酒聊天说话,我跟天佑不好插嘴,他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要把你们说得话学给外人听,那怎么好。”
陈胜青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李志勇热情的声音:“纪军医,你怎么才来啊,我们菜都快吃完了。”
杨秋瑾楞了一下,想起纪明辰的确在邀请的客人范围内,递给陈胜青一个眼色,“去招待客人吧,不用管我们娘俩,你也不想我亲自去招待纪明辰吧。”
‘亲自’两个字咬的极重,男人想起他们以前的过往,胸腔涌起一股酸涩感,不由垂下眼帘,再次重申:“下次请客我们去饭店。”转头出了灶房,招呼姗姗来迟的纪明辰。
杨秋瑾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勾,无声的笑起来。
这男人外表看着沉稳和气,实际小心眼的很,她当年跟纪明辰没怎么着呢,随口拿纪明辰一说,他就当了真,刚才脸色黑得真吓人。
小气鬼!
陈胜青要做客,自然象征性得喊纪明辰来家里吃饭。
纪明辰原本不想来的,他跟团里的军官不一样,他是军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身上没有实际的军功,只有军校军官衔头,他只拿着手术刀在医院治病救人,跟陈胜青这帮军官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最终让他来的原因,是他刚下班回家就有好事者把石芳芳下午接孩子,跟杨秋瑾又吵起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他当初娶石芳芳本就不情不愿,如今石芳芳跟他随军,总是跟杨秋瑾过不去,闹出不少事情,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全无,他心中对石芳芳无比厌恶,不愿意回家。
在部队医院转悠了许久,他实在不想回家听石芳芳哭,最终决定来陈家向杨秋瑾赔礼道歉。
然而杨秋瑾并没有出来见他,只有陈胜青客气的把他引到客厅入座。
大家跟他说几句话后,其中一人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夸赞起杨秋瑾:“陈营长,咱们来你家之前,多少都听各自的家属说起你媳妇儿的事,还以为你媳妇真就跟那帮娘们说的一样,是个又泼又土的泼妇。现在一看,你媳妇儿哪里是泼妇,明明是天女下凡!长得好看不说,还做得一桌好菜,听说你媳妇不怕辛苦在天山农场干活奋斗,之前还在老家等了你七年。这样好的女人,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自家媳妇被夸赞,陈胜青与有荣焉,“是啊,娶她做媳妇,是我此生之幸。”
纪明辰听着他们的对话,望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当年不是石芳芳给他下套,杨秋瑾该嫁的人是他,该给他生儿育女,做这一桌菜的,也该是他.....
他不吭声,先前提起话头的人闹个没趣,大家知道他跟陈胜青夫妻俩那点事儿,默契地没再提,转头说起部队一些事儿。
大家吃吃喝喝,期间酒不够,李志勇还自告奋勇回家搬出自己藏的陈年老窖,紧着大家一起喝。
等到月上三竿,所有人都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离去。
他们走后,杨秋瑾走去客厅收拾残羹剩饭,陈胜青送完客人回来,看见她在收拾碗筷,连忙道:“秋瑾,你去歇着,我来收拾洗碗。”
杨秋瑾做这么一大桌子饭菜的确有点累,加上时间不早了,她还烧了热水,让孩子洗澡,哄孩子睡着,的确想休息,也就没说什么,让陈胜青收拾。
她在屋里躺着没多久,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碗碎裂的声音,她想起陈胜青是跟客人一起喝了酒的,刚才看他脸色正常,她还以为他没喝醉。
现在听到声音,她感觉不对劲,急急忙忙跑到厨房,陈胜青正弯腰捡起地上碎裂的碗片。
其中一片锋利的碗片划过他的手指,鲜血从他骨节分明的指节滴滴往下流,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捡起碗片放在一边,就要继续洗碗。
“哎,你别动!”杨秋瑾急忙阻止他,“你手受伤了你没感觉吗,你等着,我给你止血,你不要动水,小心感染,碗我一会儿洗。”
杨秋瑾转头回到房里,找到她备得医药箱子,从里面找出一包云南止血药粉,一团绷带,一瓶酒精,急忙忙地走去厨房。
陈胜青老老实实地站在原来的位置,看她拿着药酒给自己清理伤口,进行包扎,淡淡笑道:“其实不用给我止血的,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受得伤比这重多了,这点小伤在我眼里算不了什么,过两天就好。”
“以前是以前,现在在是现在,现在你在我面前受再小的伤,我也心疼,必须要好好的处理伤口。”杨秋瑾说完这话,自己愣住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陈胜青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眼眸深邃火热的盯着她问:“秋瑾,你后悔嫁我吗?”
“怎么问起这个。”他的眼神太灼热,杨秋瑾不敢跟他对视,低头轻柔的给他手指缠上纱布,想了想道:“最开始没有,后来你迟迟不归,也没消息,我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就有些后悔。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会回来,那些想法也就抛之脑后,现在嘛,你的表现我觉得上佳,对我还挺不错,我自然是不后悔。”
陈胜青听到想要的答案,嘴角往上弯了弯,伸手将杨秋瑾整个人拥入怀里,低头在她红艳艳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谢谢你不后悔嫁给我,愿意一直等我,我陈胜青三生有幸,能你有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