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就算了吧。”沈名姝说。
“她一直在等你回电话。”男人叹口气:“你妈生病呢,今天想起你说想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她很担心你。”
沈名姝闻言却没有太多的表情,没回应,很快,声筒里递来李月的询问:“忙什么呢,都找不到你人。”
“工作。”沈名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房间里就是闷的,她问:“说你生病了?”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里已经深恶痛绝,万分不肯再接触,但更深处被巨石覆盖的地方还是有一丝半点的缝隙,这个缝隙像一根穿着透明丝线的生锈的针,强迫又无理地牵动你。
她的询问似乎让李月心情很好:“你还知道关心你妈呢?没事儿,就是感冒了。”
李月说昨晚梦到她。
沈名姝端起水杯,水流进喉咙,她舒服一点,静静的,又不那么耐心地听着李月说话。
李月:“唉,你不知道我昨天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出国那天,你为了来追我结果在机场走丢了,我又已经到了美国,我急着要回去找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航班都停了,我回不去,我急啊,给你爷爷大伯他们打电话,报警什么,紧张得不行的时候,就听见你喊了我一声,我高兴得一下就醒了……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弟弟又不听话,被老师叫去了学校。”
“我不可能追到机场。”沈名姝都没想到她能如此平静。
李月:“什么?”
沈名姝轻声回答:“你们一家三口走的时候不是没告诉我吗?”
李月把她放到翟家的第二天,晚上九点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不习惯环境,闹着说要走。李月跟她说:时间比较紧张,妈妈已经在国外了。
有一阵子,她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这句话。
大人总是这样,以为几岁的小孩儿不懂,随口说个理由就足够应付过去。她知道,李月不过就是怕她抱有希望,追着闹得更凶而已。
李月一瞬间哽住,随即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打电话都这么夹枪带棒的?你就不能有一次跟妈妈好好说话吗?”
沈名姝说:“我也想,真的,我尝试了,但是你的这个梦我真的……”
她说着生气又悲哀地笑了一声:“你不会被自己这个梦感动了,就以为你当初真的会回来找我吧?妈,我们不是非要吵架的,只要不联系就好了,你安心带你的儿子,我过我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扰,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已经被抛弃多年的女儿身上,寻找什么亲情?
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她不放?
既然已经丢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找?她真不懂。
李月彻底怒了:“沈名姝,你别以为我欠你多少东西!你以为我容易吗?要把你留下我容易吗?!就算我留下你,可你在翟家这些年享的福是假的吗?当初为了让你去翟家过好日子得到好的教育,你以为我不要低声下气求人家吗?你只知道怪我,却从没有想过我的难处!我告诉你,我李月不欠你的!你少给我说这些混账话!”
“你辛苦了,是我白眼狼不知感恩,这样可以了吗?”
从语气听起来,沈名姝是如此的心平气和,这一次李月直接挂了电话。
酒店内又重新回复寂静。
沈名姝在沙发上静坐着,一动不动,她在进行一场冗长的自我疗愈,但这种放空的方式不是每一次都这么管用。冰箱里没有酒,包包里没有烟,只有窗外的冷空气吹去她体内热得发疯,闷得快要窒息的温度。
当然,她很快就冷了。
沈名姝的眼眶还是泛起红,冰冷的双手捂在发热的眼皮上,冷瑟的带着雨点的水分子进入鼻息和口腔,她咳好几声。
她终于还是缓和过来,关窗回到温暖的房间,此刻最不愿意出现的事就这么出现了——
她眼前一暗,竟然停电了。
沈名姝站在原地,愣神几秒,然后面对漆黑的世界她为这荒唐至极笑出声,然后平静的情绪便倏然如涨潮一般汹涌而来。
她蹲下身,抱着身体,眼泪涌出的瞬间,被她恶狠狠用手背擦去。
反复几次,沈名姝累了,真是够了,索性任由它流干净。
忽然,屋内一簇亮光出现在她眼前,手机在沙发有序震动。她就这么借着那微乎其微的亮度,摸着回到沙发边。
震动消失,只留下手机屏幕上未接ῳ*的陌生来电。
沈名姝望着那串手机号,心中五味杂陈,下一秒,屏幕重新被它沾满。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清理嗓音,缓缓接起来。
“沈名姝。”
她眼睫微动,没有立时回答。
男人立马失去耐心的语气,在安静中危险性的又喊了她一声:“沈名姝。”
沈名姝回神:“嗯。”
…
房门敲响时,酒店电力刚恢复。
沈名姝诧异打开门,男人只穿一件黑色高领,灰色大衣挽在手上,气息微杂,头发略微凌乱,眼神不善盯着她。
翟洵是个很复杂的人,反复莫测的心情,难以捉摸的心理,沉默冷冽是他,暴躁阴沉也是他。以前沈名姝面对翟洵,常常会想:他对她明明那么好,又为什么能对她那么恶?
沈名姝把鞋放在他脚边,当然还是一次性的。
翟洵凝着沈名姝的脸,停留咋她还未完全散红的眼,他蹙起眉:“哭了?”
沈名姝:“……没有。”
她下意识转身,被翟洵拽着手腕拉过去,他低眉,看了几眼,问:“为什么哭?”
沈名姝破天荒开口问:“来工作?”
翟洵闻言,冷淡一笑:“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谁也没有真的说开过,但他也有厌倦的时候。
他盯着那双眼,燥郁的气息层层发胀:“沈名姝,我还没死,你为谁哭?”
那种被青涩果实侵占鼻息的感觉一下翻涌上来了。沈名姝鼻尖是酸的,眼睛是酸的,连眉心都是酸的。
她轻声说:“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哭。”
翟洵呵一声,眯起眼:“你最好是。”
他这架势是躲不过去的,沈名姝无声叹了口气,她不想输了一次又一次,这像诉苦和示弱。一年的时间,如今一个月不到,她见到翟洵便已经不自主有安全感,她知道这有多可怕。
“我没哭。”
翟洵望着那低落的神情,眼底的冷缓了几分,但又很快浓烈,他克制着情绪,抬起她的下巴:“你确定?”
他逼得近,威胁的意味更强烈。
翟洵气息里还带着外头的冷冽,所触的身体是炙热的体温,真实的,出现在此刻的。沈名姝突然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发麻感。
她看着翟洵,隔了几秒,然后垂眸:“李月给我打了电话。”
听到这个名字,翟洵眼底露出深深的厌恶,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克制的怒意。
他松开沈名姝,大衣随手甩在沙发上,摸出一根烟,抽了两口。
他问:“所以你们一直有联系?”
“不算。”
前两年李月陪林景参加夏令营,在墨尔本一家比萨店偶然碰到,她虽然避开,可后来李月还是想方设法找到她的学校,她实在崩溃,怕以后李月再找来,所以留了电话给李月。
但很少联系。
她从没主动打过电话。
翟洵没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根烟。
沈名姝倒了杯热水放桌上,翟洵低眉看着手机,没抬头,她也没主动开口再说什么,他分明在发作的边缘,现在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似得。
时间或许真是消磨一切,所以翟洵也不例外。
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翟洵更会隐忍,藏起来的情绪也更多,有时候她也不能看不懂这位爷心里在想什么……譬如现在。
翟洵这般任意放肆,漠视一切的性格,何曾隐忍过?永远只有旁人忍着他的。沈名姝懒得细想了,他只要不发疯来找她麻烦就是最好的。
他们现在的状况,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厮杀。
就这么熬到八点多,谁也没开口。
李寅送来了一些洗漱用品,翟洵才起身去了浴室,沈名姝听着重重关上的浴室门:“……”
犯病。
她也有点生气,看着画板上人体的头部写着‘有病’二字,一阵无语,卷成一团丢到垃圾桶。
这明明是她订的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
既然这么不爽,还来找她做什么?找罪受?这些人就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名姝越想越恼。
她还恼为什么要把原因告诉翟洵?
浴室里忽然传来男人沉淡的嗓音,翟洵喊她。
沈名姝朝那边瞥了眼:“做什么?”
“灯坏了。”
沈名姝:“……”她又不会修灯!
往浴室那边走,磨砂玻璃里确实一片昏暗:“你将就洗吧,我给前台打电话,一会儿让人来修。”
“试下开关。”翟洵指导她。
沈名姝没想其他,脸色寡淡走到门口,抬手去摁开关,轻轻往下,她的脸便被浴室透出的浅黄光线照亮。她默了一瞬,随即预感不妙。
下一秒,门从里打开,一只带着水汽的强有力手臂将她猛地拽了进去。
“唔……”
沈名姝被完全夺去了开口的能力。
她夹在磨砂门与男人中间,翟洵手指撑开她的五指压在玻璃门,她直触到男人灼热的身体,他狂妄抵着她。
第15章 chapter 15
淋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 沈名姝的衣服很快浇了个干净,她仰着头,似乎是在迎那水流, 翟洵托着她白净纤瘦的腰肢, 低头落在她湿润的唇。
她像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花瓣被一片片剥离, 雨水淋湿了里外,连花苞也不例外。
翟洵稍稍停留, 在沈名姝的额头轻啄,与初始的急切与暴躁不同,亲近的动作变得缓慢, 缓慢到他一度看起来像位虔诚的教徒, 正在亲吻他迫切要拥有的, 却怕克制珍惜的,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