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陆之奚当初没有选择离开,她也确信他一定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支柱。
可是人生没有假如。
在这段她极为狼狈的日子里,给得最多的是他,突然离开的也是他。
按照学院公布的时间表,答辩前的终稿提交时间在四月初,而答辩时间安排在五月中旬,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需要把终稿发出。
指尖敲击键盘,删删改改半天,怎么写都感觉不合适,思绪也变得乱糟糟的。
蒋萤叹了口气,把目前的版本保存,打算过几天再说。
临睡前,陆之奚还是照常给她打电话。
听蒋萤突然感谢他帮忙论文问卷的事情时,他有些意外,随后道:
“萤萤,你不用感谢我。如果你能把我的东西看做你自己的,把我为你做的事情当成理所应当,我会更高兴。”
在下午经历了蒋志文那件事后,蒋萤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又说:“如果你要感谢我这件事,不如送我一个本子吧。”
蒋萤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本子?”
“对,有你在封面亲自绣着心形图案的本子。”陆之奚进一步提出了详细的要求。
她觉得这个描述有些奇异的熟悉,回忆了片刻,忽然想起这是年前她送给俞斯言的礼物,随即不敢置信地问:“你又去打听我和俞斯言的事?”
“那天你不让我的人看袋子里的东西,我只好托人问了他的舍友。”
陆之奚淡定地说着,完全没有一丝打探他人隐私的羞愧。
见她不说话,他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只是一个本子而已,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份?”
蒋萤哭笑不得:“首先,你不用这种笔记本。其次,这是我在和斯言恋爱的时候送给他礼物,我送你一份像什么话?”
在大多数时候,陆之奚都表现得非常成熟稳重,但只要话题一落在他的敏感点上,藏在他身体里的小孩儿就冒了出来,开始不讲道理、不论事实地为自己没得到的东西而沮丧。
不过这回,陆之奚也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激动了,而是用语气表达他的不满和委屈,等听她主动提起在医院说好的见面约定后,声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去网球场见面吧。”
蒋萤惦记着程教授的建议,又想到陆之奚曾经是网球运动员,打球时两人站在球网两侧,也能避免不合适的接触。
可蒋萤作为门外汉,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叫自动发球机的东西。
周六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子落入室内网球场。这里暖气充足,光线明亮,因为地界宽敞,说话还能听到回声。
陆之奚穿了一身白色T恤、运动短裤和白色球鞋,浑身洋溢着青春朝气,正认真调试着发球机的参数。
“以前你进行网球训练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用过这个?”
蒋萤错愕地问。
“这是给新手用的。”
说罢,他起身拿过一旁的球拍,走到她身后,高挑的个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身前。
“来,我先教你握拍。”
蒋萤犹豫道:“我还是找个教练吧。”
他微微一笑,“我现在还不方便见其他人,这次出来,我让老板清场一天。现在场地里只有我们两个。”
第50章 前男友
“这叫半西方式握拍.......你可以试着握拍向下运球, 正常高度、更高更慢或者更低更快,去感受击球的力度和手腕发力的感觉。”
陆之奚示范一遍给她看,又手把手教她注意要点。
等蒋萤稍微进入状态之后, 他开始介绍场地标线,基础发球动作和步伐, 带着她开始热身训练。
他教得很专业, 通过触碰肢体教她动作时总是点到为止, 蒋萤也放松了心情,认认真真地跟他学。
过了一会儿,陆之奚把捡球车拉到身边, 拿出几个球准备带她练习发球。
蒋萤看着他手里那几个粉粉嫩嫩的网球,新奇地说:“网球不都是黄绿色的吗?”
陆之奚笑了笑,“那是标准的比赛用球颜色,方便运动员和观众看到球的轨迹, 现在你只是用来锻炼, 没有太多讲究。我听说女孩子们都喜欢粉色的球,所以今天把球都换了。”
还别说,他的手长得好看,修长白皙, 握着几颗可可爱爱的粉色网球, 都可以去拍广告了。
“来吧,我给你喂球, 你试着发球看看。”
蒋萤作为毫无基础的网球菜鸟, 在陆之奚的指导和发球机的助力下,渐渐上手发球和接球的节奏。
见她动作基本能保持标准, 一直在她身边指导的陆之奚拿起拍子亲自上场陪她打了一会儿。
陆之奚从四岁开始学网球,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了, 陪新手打球就跟逗猫似的,蒋萤在这边哼哧哼哧挥拍,他在那边悠悠哉哉喂球,提醒动作的同时还夸她几句。
“休息一下吧。”
对面的人显然还没尽兴,但蒋萤已经感觉有点儿体力不支。
上大学以后,她的运动量仅限于体育课和期末体测八百米跑,尽管华大规定学生每学期还需要完成固定公里数的长跑记录,确保学生及时锻炼身体,但在学术上十分有毅力的蒋萤在这方面选择了偷懒。
她和其他鸡贼的华大学生们一样,用绳子吊住手机模拟跑步时的自然晃动,骑自行车绕学校的人工湖刷公里数,假装自己跑了步。而且她常常是和周安宁搭伙,一个人骑累了,另一个人接着骑。
这两位女中豪杰总是在学校体育部规定的截止日期前两天内,一举完成一学期三十多公里的长跑指标。
怠于运动的后果就是力量、耐力和敏捷度全方位不足,蒋萤一坐在休息长椅上就彻底不想动了。
她用左手拿起水瓶喝水,发软的右手好像还残留着球与拍的碰撞时那种力道震动的感受。
累是真的累,但发挥拍击球那一刻,她感到很畅快,好像心里的郁气也随之发泄出来。
“好玩儿吗?”
陆之奚在她身边坐下,拿着一条毛巾覆在她的右手臂上,相当自然地开始给她按摩,“我帮你放松肌肉,免得明天你抬不起手。”
常年运动比赛,陆之奚在运动后护理这方面也很专业,蒋萤朝他露出一道松快的笑容:“很好玩儿,但我是不是学得很慢?”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蒋萤有些好奇问:“真的吗?在你见过的新手里我还算不错?”
陆之奚诚实地说:“我以前只和专业运动员打球,不过在我看来,虽然你在运动方面有些生疏,但是上手很快。”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男孩子,会有很多女生邀请你去打球。”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手上按揉的动作没停,但声音里有些失落。
“你还不清楚吗?我从来不会接受这样的邀请......中学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女孩儿太烦了,所以答应一个女生打了一场,还没打多久她就在球场上哭了,那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找我。”
蒋萤愣了愣,随后笑出了声。
她见识过陆之奚在球场上的打法,很帅气也很优雅,但力道凶猛,技巧娴熟,光是那球划空击来的气势都能把人吓退。
陆之奚见她笑了,心里其实也很高兴。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相处。他在心里计算着她冲他笑的次数,每一次见面时都有所增加,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奖励。
“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打网球?”他忽然问。
“开组会的时候,老师建议我要多锻炼身体。”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立刻提出以后一直陪她打球,他还想要继续像以前那样给她安排食补,帮她内外一起调养。
听他温柔又充满蛊惑的声音,蒋萤忽然失神了片刻。
陆之奚注意到她表情有些不对,问:“萤萤,最近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我挺好的。”
他却笑了笑,“我说了,我很了解你。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忍不住去查清楚的。”
闻言,蒋萤失笑,“那你查到了之后呢?”
“我会按照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帮你解决。”
“什么叫做‘我可以接受的方式’?”
陆之奚轻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用一种不会惹恼她的方式解决问题,然后再提一个同样不会惹恼她的条件作为报酬,然后他们就可以像今天这样,愉快地相处一整天。
他牵过蒋萤的手,见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推开他,又得寸进尺地低下头靠近她,亲昵地说:“如果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我也会很高兴,我想听你的心事。”
蒋萤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这会儿离得太近,近到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模样。
虽然蒋萤此前没有向陆之奚详细地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但她知道他肯定已经查清楚了。
她默了片刻,把这两天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打算让我爸妈分开,然后和他们划清界限。”
周五的晚上,蒋萤想了很久。
在拒绝了蒋志文的无理要求后,她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进一步跟他和王歆都讲清楚。
事实上,从上初中开始,且不说关心照顾了,蒋志文基本没有在她身上花过钱。
从初中到高中,蒋萤因为成绩好,经常考第一,学校知道她家里困难,就给她免了学费和伙食费。蒋萤在校寄宿就吃免费的食堂,放假回家就在蒙绍家吃饭。
等她考上了华大,中学校长拍板,给她发了几万块钱的奖学金,供她在大学体面地开始了新生活。
在华大,蒋萤也没有申请贫困生补助,而是通过勤工俭学和去教授们的课题组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由于华大学生的名号在补习市场上很值钱,华大的科研经费也非常充足,她不仅养活了自己,还攒下不少钱。
蒋志文和王歆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属于狼狈为奸,合伙作案,生恩到底是不是恩,这也许说不清楚,但养恩肯定是没有多少的。
“我所在的孤独症的课题组正在招被试。治疗有经费补助,如果我妈的那个女儿符合条件,她可以到北京来给孩子治疗,然后找工作养活自己。
“至于我爸......我会告诉他,在他符合法律规定的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之前,我不会养他,等他老了病了,我会尽自己的义务。”
蒋萤很清楚,再糊涂的人,在经济利益前也会变得头脑清晰。
在她开出的条件面前,如果蒋志文和王歆还凑在一起,等于给彼此雪上加霜,如果是这样,她会选择冷眼旁观,彻底不管。
说完这一切,蒋萤抬起眸子,看向面前一直认真地听她说话的人。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轻声问:“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太狠心了,还是太软弱了?”